沈霖醒时，心分成两瓣的铭瑄刚从齐黎身边离开，鬼鬼祟祟趴到他床边。
柔软的卷毛蹭在手背上，轻微的痒意让沈霖又一次回想起不久前的“梦境”。
依然是属于齐黎的记忆。
那是在科亚二次考核后的某一天，齐黎找到了他。
他问，“你愿意和林亦他们组队吗？”
沈霖能看见自己，能听见齐黎的声音，可在这样的记忆片段中，他感知不到齐黎的情绪。
也不知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不合时宜的问题。
更记不清这一刻齐黎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只听到自己回答，“不，我一个人足够了。”
阴郁的声音，冷漠的神情，分外陌生。
所以齐黎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那时的沈霖不曾探究，现在的沈霖隐隐有所明悟。
因为那时的他和主角团很像。
自顾自孤立了全世界。
大概那时的齐黎认为他可能能与主角团成为朋友。
果然，齐老师很聪明。
抬手，揉了下手旁过于蓬松的卷发，沈霖还未睁开眼，就听到铭瑄激动的声音。
“沈霖，你还认识我吗？”
不太明白为什么铭瑄会这么问，沈霖起了点坏心思，“你是？”
炸起的卷毛软绵绵地耷拉下来，铭瑄绷着小脸，努力不让自己的失落暴露出来。
从林亦口中听到芯片和阿发斯的事，齐黎醒后铭瑄便迫切地询问起这件事。
他想知道芯片对沈霖到底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齐黎混沌的思绪还未彻底理清，就听到铭瑄快要哭出来的声音。
他放缓声音，没有隐瞒，“也许沈霖会像机器人一样，听令于群星会的指令，逐渐失去自我。”
“那个芯片会吞噬他的意志。”
这是齐黎依据沈霖之前的表现推测出的答案。
即便早已对此有所猜测，铭瑄的表情依然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沈霖会变成另一个人吗？”
齐黎不再委婉，“嗯，他会忘记一切，忘记自己的情感，成为群星会手下的傀儡。”
关于这一点，齐黎仍有所疑惑。
群星会究竟为什么至今仍保留着沈霖的意志，甚至为了某种目的，进行着各类麻烦的实验。
以阿发斯的状态为对比，对群星会而言，阿发斯才应该是那个“成功品”。
——完全听命于群星会，无法自主行动的工具人。
还是说这算是群星会仅存的善意？
齐黎陷入迷茫。
群星会的行为总是矛盾的，难以揣测，有时像是恶作剧般的逗弄，有时又似乎带着想将他们置于死地的杀意。
和商会不同，群星会的所作所为更像是找不到道路的迷途者。
飘忽不定，没有定性。
不过一想起那些实验，齐黎繁复的思绪瞬间烟消云散。
他想无论如何，群星会迄今为止针对学院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可原谅的。
无需思考背后的深意，结论代表着一切。
——群星会因一己私欲，将他的学生们拉入痛苦的沼泽。
心绪不平，齐黎揉乱了铭瑄一头卷发。
“去看看沈霖吧。”
看看他是否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人。
铭瑄本就想去看望沈霖，从齐黎口中得到令人胆寒的回答，他更是急迫。
没有察觉到齐黎的异样，他头也不回跑出房间。
此时见到沈霖反常的反应，铭瑄丝毫没有怀疑。
又给群星会记了一笔，他一字一顿向沈霖介绍自己。
“我叫铭瑄。”
“是你最好的朋友。”
沈霖没忍住，眼角弯起，“嗯，我会记得的，铭瑄是沈霖最好的朋友。”
饱含笑意，是熟悉的沈霖。
铭瑄陡然松了口气，完全没有被戏耍的恼怒，他仰着头，乖乖把头发送到沈霖手边。
“沈霖，你头痛吗？”
每次问出类似的问题，铭瑄都不需要沈霖回答，自问自答道，“你肯定很痛。”
他无声地嘟囔，如果路雅心在就好了。
有她在，沈霖的痛苦应该能缓解些许。
但随即铭瑄又想到，为沈霖疗伤后路雅心总要崩溃昏迷，不知道她的代价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减缓她所感知到的痛楚。
不然两个人都太痛苦了。
“其他人醒了吗？”
铭瑄回神，点了下头，又摇头，“他们都醒过一次，又睡了。”
才刚觉醒不过数月，这样高强度的榨取异能自然不是靠睡一两天就能恢复的。
所以自始至终都被动使用着异能的铭瑄极其特殊。
他的异能仿佛用之不竭取之不竭。
铭瑄突然一个激灵，抬头还没看清沈霖的眼神，一只手落到他眼前，捂住了他的眼睛。
“沈霖？”
“他们都在好好休息，那你呢？”沈霖指尖抚过铭瑄眼下的青黑。
“铭瑄，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需要休养的伤患。”
伤势并不致命，但对一个十岁小男孩来说那些伤已经算得上重伤。
更何况从安置点醒来，得知被人抛下后，铭瑄便没再合过眼。
医护人员告诉他，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所以他耐心等待。
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五个小时过去。
他仍没能等回他想要看见的人，直至许久之后，他才终于被人想起，送回朋友身边。
但他看到的却是全员昏迷的模样。
铭瑄不敢再合眼。
此时此刻，压在心头的巨石变小，疲惫的困意涌现，铭瑄晃了下脑袋，强迫自己睁着眼睛。
他张口，想要告诉沈霖芯片的事，可对上那双盛满担忧的眼眸。
他皱了下鼻子，孩子气地靠着沈霖手臂，“我想听睡前故事。”
他没有撒谎。
只是他还是个小孩，所以那样令人绝望的事实还是由林亦告诉沈霖吧。
沈霖拍了下铭瑄的后背，揽着他将他抱上床，暖洋洋的小男孩靠在身边，沈霖无端生出几分困意。
可他暂时不想再迷失在混乱的记忆洪流中。
哄睡早已支撑不住的铭瑄，他轻手轻脚翻下床，打开门，不出意外，听到动静的林亦已经等候在门旁。
沈霖顿了下，关上门，“能告诉我为什么铭瑄会怀疑我失去记忆吗？”
“还有在我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林亦嘴唇还未张开，沈霖轻飘飘地低喃。
“林亦，我想要听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