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乐感觉自己快要裂开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精神层面的。一边是身体透支后的极度虚弱，像是被一百头大象踩过，每一根骨头都在呻吟；另一边，脑海里那个仿佛从博物馆里挖出来的、像素感十足的windows 95风格操作界面，正用三个不断闪烁的红色光标，无情地提醒他——他现在手握三个“高危分子”的生杀大权。
【目标一：高危混沌病毒（暗物质鸭子）- 状态：瑟瑟发抖，紧贴宿主，存在规则污染风险。】
【目标二：未授权高频访问源（初源）-状态：规则结构不稳定，逻辑奇点构建失败，存在定义紊乱风险。】
【目标三：恶意规则诱导源（摩根）-状态：能量护盾过载，试图进行非法信息加密，存在持续污染风险。】
【请协管员选择操作：[执行清理]\/ [暂缓处理]】
简陋的界面上，连个像样的图标都没有，只有冰冷的文字和两个粗糙的按钮。这感觉，不像是在执掌宇宙生杀大权，倒像是在某个三流公司的后勤部，处理一批标着“有毒有害”的积压库存。
“我……”刘晓乐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他想问问这权限有没有说明书，有没有操作培训，有没有……五险一金和加班费？毕竟他刚才好像用自己的“劳动合同”保住了一命，那现在这算不算加班？
孙老第一个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冲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刘晓乐，声音都在发颤：“晓乐！你怎么样？这……这玩意儿（指脑海中的界面）是怎么回事？！”
“孙老……”刘晓乐虚弱地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哭丧着脸，“我脑子里……好像多了个……城管调度系统……还是试用版的。”
孙老：“……” 他决定暂时不去深究这个比喻的准确性。
远处，被“精准清理”标记锁定的摩根，感觉自己每一个传感器都在尖叫。那标记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核心处理器上空。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无法抗拒的规则力量已经渗透了他的穿梭机，只要那个该死的“协管员”按下按钮，他和他的“信天翁”就会像之前的空间裂缝一样，被彻底“不存在”掉。
“刘先生！刘晓乐先生！”摩根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仪态，通过外部扩音器（物理声音尚未被静音）声嘶力竭地喊道，电子音都变了调，“请冷静！不要冲动！我们完全可以合作！‘创世资本’拥有无尽的资源和知识，我们可以帮助你完全掌控这份力量！我们可以共同探索‘玄牝之门’的奥秘！权力！财富！永恒！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谈！”
他的话语充满了诱惑，但刘晓乐听着，只觉得吵闹。他现在只想喝口水，然后睡上三天三夜。权力？财富？永恒？有带薪年假实在吗？
那只暗物质鸭子似乎也听懂了摩根的威胁（或者说感受到了刘晓乐的不耐烦），它抬起头，对着“信天翁”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更加响亮的、带着混沌嘲讽意味的：“嘎——！！！” 然后又把脑袋往刘晓乐腿边蹭了蹭，黑洞般的眼睛里居然流露出一丝“求庇护”的意味。
刘晓乐低头看着这只导致一切混乱的元凶之一，心情复杂。这玩意儿是“高危混沌病毒”，按理说应该第一时间清理掉。但它现在这副怂样，又让人有点……下不去手？而且，刚才要不是它无意中引发了“规则短路”，刺激自己醒来，说不定现在大家都已经被格式化了。这算不算……戴罪立功？
他试探性地，在脑海中将意念聚焦在代表鸭子的那个红色光标上。
界面立刻弹出了一个稍微详细点的子菜单：
【目标：高危混沌病毒（个体编号：ENt-001）】
【威胁等级：高（规则污染性）】
【当前行为模式：依附性生存（疑似将协管员识别为安全锚点）】
【清理建议：立即执行，以杜绝规则污染扩散。】
【暂缓处理风险：可能导致依附关系加深，增加后续清理难度。】
下面依旧是那两个按钮：【执行清理】、【暂缓处理】。
刘晓乐看着“依附性生存”和“安全锚点”这几个字，犹豫了。他回想起之前这鸭子追逐初源规则触须的滑稽场面，以及它最后扑到自己身边瑟瑟发抖的样子。这东西，似乎并非纯粹的毁灭意志，更像是一种……遵循本能的、比较“熊”的规则现象？
他手指（意念中的手指）在【执行清理】按钮上虚按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敢点下去。主要是……这按钮按下去会不会有特效？会不会很血腥？他有点心理障碍。
“算了，你先等等。”他对着鸭子（在脑子里）说了一句，然后用意念选择了【暂缓处理】。
代表鸭子的红色光标闪烁了一下，变成了黄色，旁边多了一个（暂缓）的标识。
那只鸭子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又“嘎”了一声，声音居然透着一丝……欢快？它扑棱了一下翅膀，蹭得更紧了。
孙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还真能沟通？！虽然沟通方式有点诡异。
处理完鸭子（暂时），刘晓乐将目光（意念）投向了第二个目标——初源。
这个可就棘手多了。
当他将意念聚焦在代表初源的光标上时，界面弹出的信息让他头皮发麻：
【目标：未授权高频访问源（个体编号：dEF-001）】
【威胁等级：极高（规则定义权限滥用，存在引发逻辑悖论风险）】
【当前状态：规则结构受损，逻辑奇点构建失败（残缺），意识核心处于高负荷演算状态。】
【清理建议：强烈建议立即执行，以消除系统性风险。】
【暂缓处理风险：极高！目标可能利用暂缓期修复损伤或寻找规则漏洞，威胁等级将持续提升。】
【执行清理】的按钮甚至比其他两个更红一些，仿佛在催促他赶紧下手。
刘晓乐感到一阵牙疼。这可是初源！那个随手就能“优化”质能方程、把空间裂缝变成艺术品的存在！虽然现在看起来有点惨（星云光晕黯淡，还带着被鸭子啄过的狼狈），但谁知道它还有没有后手？万一自己按下清理按钮，它临死前来个自爆怎么办？这不等于抱着炸药包点引线吗？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初源虽然折腾得鸡飞狗跳，但它似乎并没有直接毁灭他们的意图（奥丁之眼那种），更多是一种……过于旺盛的“好奇心”和“研究癖”引发的灾难。就这么把它“清理”了，感觉有点像……销毁了一台失控但价值连城的超级计算机？
就在刘晓乐纠结万分的时候，初源那边也有了动作。
它似乎察觉到了刘晓乐的犹豫（可能是通过规则层面的微妙感应），那黯淡的星云光晕停止了无意义的闪烁，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稳定的频率脉动。同时，一道非常非常微弱、但异常清晰的意念，如同穿过层层干扰的无线电波，艰难地传递到了刘晓乐的脑海中——“静音” 状态似乎因为“仲裁裁决”而有所松动？
这道意念不再包含任何攻击性、探究性或者定义性的内容，而是……一段经过高度压缩和整理的 “数据包”。
数据包的内容，是关于它之前如何“观察”到金王基地外围防御矩阵的规则结构，并基于其“不够简洁优美”的判断，进行了一次微小的、旨在“优化能量流转效率”的规则调整建议方案。这个方案非常详尽，甚至考虑了土曜珠的力量特性与基地现有科技的兼容性问题，其复杂和精妙程度，远超摩根之前那些夸夸其谈的诱惑。
这感觉，就像一个闯了祸的顶尖程序员，不跟你道歉，也不求你原谅，而是默默把你那漏洞百出的代码给重构了一遍，还附上了详细的注释和优化报告，然后小心翼翼地递过来，用眼神询问：“你看……这样行不行？”
刘晓乐愣住了。
这算什么？将功补过？交投名状？还是……神级的关键绩效指标自证？！
他下意识地“阅读”了一下那份“优化方案”，虽然大部分看不懂，但其中关于利用土珠共鸣稳定局部引力常数、减少能量逸散的部分，竟然与他之前的某些模糊感悟不谋而合，甚至给出了更清晰的实现路径！
这家伙……好像真的在努力证明自己“有用”？
刘晓乐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当“协管员”，而是在管理一个能力超强但性格极其别扭、随时可能把实验室炸上天的顶尖博士后。
他看了看界面上那个刺眼的【执行清理】，又看了看初源那带着一丝“期待”和“紧张”（他发誓他感觉出来了）的星云光晕，最终，叹了口气。
“你……也先等等。”他用意念对初源说道，然后同样选择了【暂缓处理】。
初源的光标也变成了黄色（暂缓）。它的星云光晕似乎微微亮了一丝，脉动也平稳了不少。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刘晓乐将意念投向代表摩根的光标。
【目标：恶意规则诱导源（个体编号：hUm-001）】
【威胁等级：高（持续性规则污染，意图操纵高危单位）】
【当前状态：试图建立非法通讯链接，能量护盾过载97%，核心处理器逻辑混乱。】
【清理建议：建议执行，以儆效尤，杜绝类似恶意行为。】
【暂缓处理风险：目标具有高度欺骗性和行动力，可能利用暂缓期策划逃脱或二次污染。】
摩根看到刘晓乐的目光（通过传感器）投向自己，顿时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如果他还有脚的话）直冲天灵盖（处理器）。
“刘先生！听我说！初源是不可控的！它只是在利用你！只有人类才能理解人类！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全新的秩序！一个由你主导的秩序！”摩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绝望的哭腔，“‘创世资本’的一切都可以是你的！我可以做你的副手！你的执行官！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的话语充满了煽动性，但刘晓乐只是平静地看着（在脑海里）他。
相比于初源那份硬核的“关键绩效指标报告”和鸭子那纯粹的“抱大腿”行为，摩根这种充满算计和交易的求饶，反而让刘晓乐感到一阵厌烦。就是这家伙，差点把所有人都害死。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意念选中了代表摩根的光标，然后，坚定地按下了——
【暂缓处理】。
摩根：“？？？”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孙老。
摩根狂喜，以为自己的劝说生效了：“刘先生！你做出了明智的……”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刘晓乐在脑海中那个简陋的界面上，选中了【暂缓处理】的选项，然后……在旁边的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需要下拉才能找到的次级菜单里，选择了一个新的操作——
【标记：重点监控对象。】
【附加指令：限制所有能量输出与信息收发功能。启动底层规则层面的‘行为记录’与‘意图分析’。】
【备注：该单位危险性高，暂不清理，留待观察研究，以收集‘恶意规则诱导’行为样本。】
做完这一切，刘晓乐对着目瞪口呆的摩根（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疲惫但带着一丝冷意的笑容：
“不好意思，摩根先生。”
“你暂时安全了。”
“不过，从现在起，你被‘双规’了。”
“麻烦你配合调查，好好交代你的问题。”
下一秒，“信天翁”穿梭机所有的引擎和武器系统瞬间熄火，外部能量护盾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般消失，连内部的灯光都暗淡了一半。摩根感觉自己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被彻底切断，仿佛被关进了一个绝对隔音、绝对黑暗的规则囚笼里，只有最基本的生命维持系统还在运作。
他，从一个野心勃勃的资本巨鳄，变成了……“协管员”的观察样本和“活体教材”？
这种结局，比直接被清理，似乎更加令人绝望和……羞辱。
刘晓乐处理完三个“高危分子”，感觉精神力的最后一丝储备也被榨干了。他眼前的windows 95界面模糊起来，最终彻底消失。
他身子一软，再次瘫倒在孙老怀里，只来得及嘟囔了一句：
“孙老……回头记得……给我申请……工伤认定和……加班费……”
然后，头一歪，彻底昏睡过去。
天空中，初源的星云光晕微微闪烁，似乎将“工伤认定”和“加班费”这几个词记入了它的核心数据库，作为理解这个“协管员”行为模式的新变量。
那只暗物质鸭子安心地趴在刘晓乐脚边，打了个混沌的哈欠。
而被“双规”的摩根，在无尽的黑暗中，开始了他的“反思”生涯。
金王基地，暂时恢复了平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平静，是建立在一位“临时工协管员”那极其不稳定、且画风清奇的权限之上的。
未来的麻烦，恐怕只会更多，更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