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是暗流涌动，除了几个心思单纯的，其他人都有点食不下咽。
武延生更是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眼神跟刀子似的，时不时就往石末和那大奎身上剜。
饭局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结束。
石末擦了擦嘴，清了清嗓子。
“行了，都吃饱了吧？”
“吃饱了就开个短会，安排一下接下来的工作。”
众人纷纷放下碗筷，正襟危坐。
覃雪梅第一个举起了手，她总是那个最积极的。
“石工，我有个建议。”
“咱们第一批树苗，算算时间，很快就要运到了。”
“可咱们现在连在哪儿种都还没个准谱呢。”
“我建议，咱们得赶紧行动起来，先把宜林地给找出来，勘查好，不然等苗子到了，抓瞎可就晚了。”
她的话说得在理，几个大学生都跟着点头。
武延生一听，机会来了。
他立刻站起来，挺直了腰板，下巴微微抬起，试图找回刚才丢掉的面子。
“覃雪梅同志说得对。”
“但是，找宜林地这种事，是专业性很强的工作。”
他特意加重了“专业性”三个字，眼神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自己身上。
“我是学造林专业的，这件事，我认为我最有发言权。”
“我提议，会后，就由我带队，立刻出发去勘查！”
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自己才是这里的总指挥。
石末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可以。”
“这个提议不错，很有主动性。”
他转向赵天山和冯程。
“老赵，老冯，你们俩跟着他们一起去。”
“你们是老同志了，经验丰富，多帮衬着点，注意安全。”
“好嘞！”
赵天山和冯程齐声应道。
武延生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什么意思？
让他带队，又派两个“监工”跟着？
这是信不过他？
他心里的火气又“噌”地一下冒了上来，直接冲着石末就开了炮。
“石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大学生去勘查，那你呢？你不去吗？”
“你作为这里的负责人，难道就坐在办公室里指手画脚？”
这话问得相当尖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石末身上。
石末却只是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喝了口水，然后才抬起眼皮看他。
“我的贡献，轮不到你来评定。”
“你要是有意见，可以留着。”
“等塞罕坝绿了，你再来跟我说。”
武延生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全被堵了回去。
他从石末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是一种经历过无数风沙洗礼后的沉稳。
他心里莫名地有点发怵，最后只能悻悻地坐了下去，没再吭声。
会议的气氛因为这个小插曲，再次变得有些凝重。
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生推了推眼镜，小声地开了口。
“那个……石工，我……我也有个事。”
是闫详利。
他来自蜀州，学的是气象学，说话带着点南方口音，软软糯糯的。
“我们搞林业的，气象数据是重中之重。”
“坝上的气候瞬息万变，没有准确的数据支持，很多工作都没法开展。”
“我建议，我们应该尽快建立一个简易的气象观测台。”
石末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个想法很好，非常重要。”
“需要什么支持？”
闫详利连忙说：“地方我已经看好了，就在我们宿舍东边那块高地上。但是搭建需要人手，我一个人……弄不过来。”
“至少还需要两个人帮忙。”
石末的目光转向了承德农专来的两个学生。
“那大奎，季秀荣，你们俩什么意见？”
那大奎还没说话，季秀荣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颊因为激动有点红。
“我去！”
她声音清脆，毫不犹豫。
“我学的就是农业技术，对这些东西不陌生，我能帮忙！”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的方向却是闫详利那边。
石末笑了。
“行，那就这么定了。”
“季秀荣，你跟闫详利一组。”
他又看向后勤队那边。
“高玉思，高玉想，你们俩也过去帮忙，听闫详利指挥。”
“是！”
两兄弟干脆地应道。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散去，准备下午的工作。
季秀荣动作麻利，直接就奔着闫详利的宿舍去了。
她连门都没敲，一把推开，就看见闫详利正在收拾他的那些瓶瓶罐罐的观测仪器。
“闫同志！”
闫详利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她，松了口气。
“季……季同志，有事吗？”
季秀荣没说话，眼睛却在屋里四处打量，最后定格在墙角的一个木盆里。
盆里堆满了闫详利的脏衣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汗味。
她二话不说，走过去端起盆就要往外走。
“哎，你干什么？”闫详利急了，连忙去拦。
“帮你洗衣服啊！”季秀荣说得理直气壮，“你一个大男人，哪会干这个？再说你下午还要忙着建观测台，哪有时间？”
“这……这怎么行！我自己来就行！”闫详利一个文化人，脸皮薄，被一个女同志这么说，脸都红透了。
“哎呀，你别磨叽了！”
季秀荣力气不小，端着盆就往外走。
正好隋志超溜达过来，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瞪圆了。
他凑上前，用胳膊肘碰了碰闫详利，挤眉弄眼地开玩笑。
“可以啊，老闫，真人不露相啊！”
“季秀荣同志，你这可有点偏心了啊，怎么不顺便帮我也洗洗？”
季秀荣头都没回，直接怼了一句。
“想得美！”
她只管端着闫详利的衣服，径直走向水井，完全无视了身后的隋志超。
隋志超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嘴里啧啧有声。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年头，知识分子就是吃香啊！”
另一边，武延生正窝在宿舍里生闷气。
他越想越憋屈，凭什么自己一个正牌大学的造林专业高材生，要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土包子压一头？
他正琢磨着怎么找回场子，就看见那大奎扛着工具从门口经过。
一个恶毒的念头瞬间在他脑海里成型。
他叫住了那大奎。
“大奎，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个事儿。”
那大奎瓮声瓮气地问：“啥事？”
武延生把他拉进屋里，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故作神秘的表情。
“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激动啊。”
“我刚才……看见季秀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