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周的周日,赵小川是咬着牙踏进古玩城的。前一天晚上宿舍卧谈,老三拍着床板笑他:“一百五买个假铜钱,现在是不是连鬼市的门都不敢迈了?”
赵小川当时就红了脸,梗着脖子赌咒发誓,说自己这周肯定能淘件真东西回来。这会儿站在市场入口,冷风往领子里灌,他攥着兜里仅剩的两百块,这可是他最后一点余钱,再输不起了。
市场里还是老样子,手电筒光柱在黑暗里晃来晃去,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布料摩擦的轻响。赵小川没再逛中间的热闹摊位,专挑靠墙根、没人去的角落走。赵小川走的快,眼睛扫得更快,瓷器、铜器、字画,看啥都觉得东西不对劲,越急心里越乱,手心全是汗。眼看快到五点,还是没找到合眼的东西,赵小川气的差点把手里的手电筒扔了。
就在他准备往回走时,眼角余光瞥见市场最里头的货架后面,蹲着个摊子。那地方偏得很,连个手电筒光都照不到,只能看见个瘦高的人影蹲在地上。
赵小川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走近了才看清,摊主是个老头,背驼得厉害,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对襟褂子,脸藏在帽檐的阴影里,只能看见下巴上几根稀疏的白胡子。他面前的布上没摆别的,就放着个巴掌大的小木雕。
赵小川捏亮手电筒,光柱打在木雕上。 雕的是个唐代仕女,梳着双环髻,穿着窄袖襦裙,手里还捏着朵花,眉眼雕得很细,看着挺有韵味。他学过唐代服饰史,一眼就认出这仕女的装扮是天宝年间的样式,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蹲下来仔细看。木雕的木头颜色发深,摸上去有点涩,不像新料。
“多少钱?” 他压低声音问,刚说完就想起规矩,赶紧闭了嘴,伸出手往老头袖子里递。
老头没动,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手伸过来。赵小川的手刚碰到老头的袖子,就觉得一阵冰凉,像摸到了铁块。老头的手在他手心按了两下,力道很轻。
赵小川心里一喜, 两百块,正好是他兜里的钱。他没再犹豫,掏出钱递过去,抓起木雕就往怀里揣,生怕老头反悔。
老头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样子,低声说了句什么。
赵小川没听清楚老头最后嘟囔的啥,只 “嗯嗯” 两声含糊应着,攥紧怀里的木雕转身就往外面跑。刚跑出没几步,就听见鸡叫声传来,穿透了市场的寂静,摊主们开始收摊了。赵小川跟着人流往外冲,心里的激动压都压不住。
回到宿舍,天还没亮,赵小川轻手轻脚地进门,把木雕锁进书桌抽屉里,又往抽屉里塞了两本书压着,才放心地躺回床上。
赵小川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天亮后的场景。他把木雕往宿舍桌子上一摆,老三肯定会凑过来惊掉下巴,老大得拍着他肩膀说 “可以啊小川”,最关键的是找李博鉴定,凭着这枚正宗唐代仕女木雕,李博准得夸他 “眼尖”“有真东西”。越想越精神,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来是被宿舍老大的吼声吵醒的:“赵小川!你赶紧起来看看!你抽屉里咋回事?”
赵小川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迷糊糊地问:“咋了?”
“你自己看!全是灰!” 老大指着他的书桌抽屉边和地上的灰,脸色有点白。
赵小川瞬间清醒了,连鞋都没穿就跑过去。抽屉是锁着的,他颤抖着掏出钥匙打开,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抽屉里空荡荡的,哪还有什么木雕?只有一小堆黑灰色的纸灰,堆在抽屉角落,被风吹得飘了起来,迷了他一脸。
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挥,纸灰沾在手上,细得像粉末,一捻就碎。纸灰里还混着半片没烧透的黄纸,上面用墨笔画着个模糊的轮廓,正是那个唐代仕女的样子,连双环髻都能看清。
赵小川的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手里的钥匙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他想起木雕摸上去的涩感,和老头藏在阴影里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宿舍其他人也被吵醒了,围过来看见抽屉里的纸灰,都闭了嘴,刚才还准备打趣他的话全咽了回去,一个个脸色发白。老三指着纸灰,声音都有点抖:“这…… 这不是你昨晚买的木雕?咋成灰了?”
赵小川没说话,他靠在书桌旁,腿都软了。他想起李博说的 “有人买的玉佩天亮变成纸灰”,想起古籍里 “鬼市交易收纸钱” 的记载,浑身开始发抖。那两百块钱,是他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买的却不是木雕,是一堆烧过的纸灰。
那天晚上,赵小川一宿没睡。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闭眼就看见那个瘦高的老头,看见他手里的木雕变成纸灰飘起来。他把抽屉锁得死死的,连书桌都不敢靠近,心里怕到了极点。
寝室里的室友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他,那地方太邪了,真的不能再去了。
赵小川自己也后怕,反复念叨着,“我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可日子一长,那股怕也慢慢淡了。
赵小川总想起凌晨三点半的鬼市,想起那些蹲在地上的摊主,想起手电筒光柱里一闪而过的老物件,想起 “袖里乾坤” 时两人交握的手。那些沉默的交易,那些模糊的人影,还有那天晚上摸到的冰凉木雕。
他开始翻古籍,想找出更多关于鬼市的记载,可翻遍了书架,也没找到只言片语。可越是找不到,心里的想念似乎也越重了。
没过几周,赵小川自己先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