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爷的一声尖叫，割破了靠山屯黎明前的宁静。
“猪！猪没了！”
王大爷差点就哭出来。
一扇扇木门被猛地推开，睡眼惺忪的村民们抓着衣服就往外跑，晨风吹在脸上，也吹不散心头的惊骇。
王铁柱家的院子门口，已经围了一小圈人。
所有人都伸着脖子往里看，一个个像是被点了穴，呆立当场。
院子里，空空荡荡。
昨晚还哼哼唧唧，挤作一团的十头猪，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人群中响起。
王铁柱一双大蒲扇似的手，狠狠地抽在自己脸上。他眼睛通红，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咋就睡得那么死……”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陆峰挤进人群，一把抓住了王铁柱还要继续扇下去的手腕。
“别打了！这事不怪你。”
陆峰弯腰，从栅栏边捡起了一根麻绳。
绳子完好无损。
陆峰举起绳子，对着院子里神色各异的村民们说道：“这不是猪挣断的，是人为解开的。贼是趁着深夜动手，防不胜防。”
他说话的时候，手指在那个绳结上轻轻摩挲。
众人都在议论，陆峰将那根绳子凑到鼻尖。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十分特殊的气味钻入鼻孔。
是廉价旱烟叶子混合着艾草的味道。
这个味道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可一时间又抓不住头绪。陆峰的眉头动了动，将这个疑点牢牢记在心里，然后不动声色地把绳子揣进了兜里。
赵援朝也赶了过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哆嗦。
“陆，陆同志，对不起，是不是我……是不是因为你帮我，畜牧站的那些人，他们来报复了？”他满心愧疚，认为是自己连累了整个村子。
陆峰立刻摇头。
“不是他们。”他断然否定，“他们没这个胆子，更不可能这么熟悉村里的情况。这事，是咱们内部人干的。”
“内部人？”
“内鬼！”
人群一阵倒吸冷气。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村长陆解放的脸色铁青，拿着一根木棍，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下。
“我不管他是谁！偷猪，就是刨咱们全村人的根！这是断子绝孙的坏种！”
他环视一圈，声音里压不住的怒火：“我把话撂在这儿！一旦查出来这个内鬼是谁，我陆解放亲自把他捆了，扭送公安局！谁求情都没用！”
村长的话，彻底点燃了村民们的情绪。
“对！不能放过他！”
“查出来非得打断他的腿！”
原本的恐慌和沮丧，瞬间变成了同仇敌忾的愤怒。
“所有人，都跟我进山找！”陆峰适时地站了出来，“分组！以原来的狩猎队为骨干，每组带上几个村民，分头行动！死活都得找着！”
“好！”
人群轰然应诺，立刻行动起来。
经过一整天的搜寻，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好消息终于传来。
李四那一组，在一个极其偏僻的山坳里，找到了失踪的猪。
十头猪，找回来了八头。
万幸的是，最关键的种猪，安然无恙地在里面。
它们只是被赶到了那里。
这更加印证了陆峰的判断。
对方的目的，不是为了偷猪卖钱，而是为了破坏。他们想毁掉靠山屯刚刚燃起的希望。
危机暂时解除了，但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石头。那个藏在暗处的内鬼，就像一条毒蛇，随时可能再咬一口。
当晚，陆峰没有回家，直接在王铁柱家院子里的火堆旁守着。狩猎队的老队员们自发地拿来了棍棒和砍刀，默默地陪着他，轮流在村子四周巡逻。
夜色深沉。
陆峰再次拿起那根栓猪圈的麻绳。
夜风吹散了白天的嘈杂，他的感官变得无比清晰。
那股熟悉的“旱烟加艾草”的味道，再次萦绕鼻尖。
这一次，没有了干扰。
那股味道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的记忆。
一个平日里，总是一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一边用艾草熏烤自己老寒腿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
第二天一大早，陆峰把村长陆解放和赵援朝叫到了一起。
“解放叔，临时的木栅栏防不住贼。”陆峰指着那圈简陋的围栏，“咱们必须马上建一个正规的猪舍，要全封闭起来，每天派人值守。”
陆解放点了点头，狠狠抽了一口烟：“你说得对，得让那个王八羔子彻底死了心！”
说完，他看向旁边一直低着头，显得很局促的赵援朝。
陆峰拍了拍赵援朝的肩膀：“援朝同志，这事，你才是真正的行家。猪舍怎么盖最科学，怎么分栏，怎么保证通风和采光，你给我们拿个章程出来。你画个草图就行，我们全村人给你当小工！”
赵援朝猛地抬起头，原本还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中，觉得是自己给村子带来了灾祸。可陆峰这番话，这份信任，让他一下子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能！我能！”赵援朝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陆同志，猪舍的设计大有讲究！公猪母猪要分栏，怀孕的母猪和小猪仔更要有单独的保育栏。地面要有坡度，方便冲洗，还要挖排污沟，不然容易生病！”
他像是换了个人，不再是那个文弱的知青，而是一位胸有成竹的技术专家。他捡起一根树枝，就在地上飞快地画起了草图，嘴里不停地讲解着各种设计的原理和好处。
陆解放和王铁柱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也养过猪，从来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好！就按赵技术员说的办！”陆解放当场拍板，“今天开始，村里所有壮劳力，全都停下别的活，全力建猪舍！”
接下来的几天，靠山屯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男人们上山砍树，下河滩搬石头，喊着号子，干得热火朝天。
女人们负责后勤，烧水送饭，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
赵援朝彻底成了工地的总指挥，他拿着自己连夜画出的图纸，指挥着村民们打地基，砌墙角，架房梁。虽然他力气不大，但脑子里的知识，却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几天下来，一个坚固、宽敞、设计科学的石头木头混合猪舍，就在山坡上拔地而起。
看着这个凝聚了全村人心血的“堡垒”，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猪群被赶进了新家，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村委会决定，全村男人两人一组，轮流值夜。
这天，陆峰装作不经意地走到猪舍旁新挂上的守夜排班表前。
这张表是村长陆解放刚刚排好的。
陆峰像是在检查工作一样，目光逐行扫过名单。
他的指尖在两个名字上，无声划过。
陆大壮。
张大牛。
张大牛是村里有名的老实人，心思单纯得像一张白纸。而自己的二叔陆大壮，偏偏是个好吃懒做，又爱贪小便宜的主儿。
陆峰在手指在墙上敲了敲，转身离开了。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陆峰找到了张大牛。
“大牛，跟你说个事。”陆峰的脸色很凝重。
“峰哥，啥事啊？”
陆峰压低了声音：“后天晚上，你跟我二叔一起守夜，对吧？”
张大牛点了点头。
陆峰凑近大牛的耳朵说道：“你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