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奖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沈知意沉寂的生活里漾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工作室老板兴奋地嚷嚷着要庆祝，同事们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正的佩服。
但喜悦是短暂的。奖金扣除税后并不丰厚，但足以让她缓一口气，甚至能稍微改善一下母亲疗养院的条件。更重要的是，那份被专业认可的证明，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她几乎干涸的信心。
随之而来的，是几家猎头公司和中小型科技公司的试探性接触。提供的职位和薪资远不能和周氏相比，但至少是正经的、能发挥她所长的机会。
她谨慎地接触着，对比着，生活似乎终于透进了一丝真正的光亮，虽然微弱，却方向明确。
她选择了一家规模不大但专注于医疗科技领域的初创公司。面试过程很顺利，对方cEo对她大赛的方案印象深刻，几乎当场就敲定了offer。
入职前一天，cEo抱歉地通知她，原定的工位需要调整，需要她第二天直接去一个临时合作的共享办公空间参加新项目启动会，团队其他人也会过去。
沈知意没有多想，点头应下。
---
共享办公空间位于cbd边缘一栋设计感极强的写字楼里。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洒进来，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和低调的精英气息。
沈知意按照指引，找到指定的会议室。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然后，整个人僵在原地。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正在白板前讲解项目背景的男人闻声回头。
是周幕凛。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沈知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停。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警惕。
他怎么会在这里？！
周幕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极快，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那里面翻涌的复杂情绪——惊讶，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被强行压下的深沉。
他率先移开视线，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冷峻，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迟到的与会者。他对着其他人，语气平稳无波地继续：“……所以，这个医疗数据可视化项目的核心，在于打破信息孤岛，提升急诊室的决策效率……”
他谈论的，恰好是她获奖方案里涉及的核心痛点！
沈知意站在门口，进退维谷。手指冰凉，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cEo连忙起身打圆场：“周总，这位就是我们新加入的交互设计师，沈知意。知意，这位是周氏集团的周总，我们这个项目的战略投资方和主要技术合作方。”
战略投资方？合作方？
所以……这不是巧合？
他是故意的？他用这种方式，再次蛮横地介入她的工作，她的生活？！
怒火混合着屈辱，瞬间冲垮了短暂的震惊。沈知意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立刻转身离开！
“沈设计师。”周幕凛的声音再次响起，冷冽，公式化，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目光甚至没有再看她，“会议已经开始，请就座。你的方案我看过，关于多模态信息融合交互的部分，会后我需要单独听你的详细阐述。”
公事公办的口吻。挑剔的语气。完全符合一个苛刻甲方的形象。
仿佛他们之间那场撕心裂肺的争执，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从未发生过。
沈知意所有的怒意和质问，都被这冰冷的态度生生堵了回去。
她死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失态。不能在工作场合，尤其是在他面前失态。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走到会议桌末尾的空位坐下。拿出笔记本和笔，目光低垂，专注地看着桌面，拒绝与任何人有视线交流，尤其是他。
会议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进行。
周幕凛主导着讨论，问题犀利，要求严苛。但他所有的质疑和指令，都严格围绕着项目本身，精准且专业，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甚至几次点名沈知意，让她基于之前的方案解释某些设计逻辑，语气冷淡得像在评估一件工具。
沈知意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用最专业、最简洁的语言回应。声音平稳，逻辑清晰，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能感觉到他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偶尔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评估，还有……一些她无法解读的复杂意味。
像一场无声的较量。
他步步紧逼，公事公办。
她严防死守，滴水不漏。
其他与会者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发言都变得格外谨慎。
会议终于结束。
众人起身。周幕凛合上电脑，目光终于再次落在沈知意身上。
“沈设计师，来一下小会议室。”他命令道，不容拒绝，说完率先转身离开。
沈知意指甲掐得更深。她知道，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开始。
她收拾好东西，在同事们微妙的目光中，跟了上去。
小会议室的门轻轻合上。
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空间不大，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瞬间变得逼仄而紧绷。
周幕凛站在窗边，背对着她。阳光勾勒出他挺拔却显得有些僵硬的背影。
沈知意站在门口，没有靠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戒备。
“周总还有什么指示？”她先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周幕凛缓缓转过身。
脸上没有了刚才会议时的冷峻和淡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沈知意从未见过的、复杂的疲惫，和一丝……极力压抑的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深沉，像是想从中寻找什么。
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
久到沈知意几乎要忍不住再次开口。
他才终于动了动唇，声音低哑，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艰涩：
“那个奖……恭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