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往鼻腔里钻的时候,苏砚的睫毛动了动。
但眼皮重得像压着块铅。
“脑电波紊乱,δ波和θ波在打架。”沈墨的声音从上方飘下来,“更麻烦的是——”仪器嗡鸣盖过半句话,“其中一段波形和2029年坠机的顾清教授完全重合。”
程砚铮捏着白大褂衣角的指节泛白。
他三天没合眼,眼下青黑像被人揍了两拳:“顾清?那个研发出量子纠缠态存储的……”
“对,她的实验日志里写过意识备份设想。”沈墨推了推金丝眼镜,“现在苏砚的意识里,至少塞了三个人的记忆碎片。有人在她脑里搞叠叠乐。”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急促起来。
苏砚的左手不受控地抽搐,指甲在程砚铮手背上刮出红痕——那是她前世执行任务时留下的旧伤,每次紧张就会抽。
“她在挣扎。”程砚铮把她的手包进掌心,“去调星芒-2.0的实时数据流,同步接入神经监测仪。”
“老大,IcU不让——”
“我是程氏cto,也是她丈夫。”程砚铮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红得像烧红的烙铁,“现在让开。”
意识空间里,苏砚摔在一片灰白的代码海里。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不对,是另一个自己。
对方穿着笔挺的特工制服,左眼下的泪痣淡得像颗星子,正蹲在她面前:“醒了?”
“你谁?”苏砚翻身坐起,手本能地摸向腰间——前世配枪的位置,现在只摸到睡衣布料。
“磐石-beta。”对方伸手拉她,指尖冷得像液氮,“2012年军方‘意识备份计划’的实验体,你的意识同源体。”
苏砚后退两步,后背撞在数据流构成的墙上:“军方早说这项目2013年就叫停了!”
“所以才叫‘遗留下的’。”beta歪头,“你们这代特工以为自己是独苗?我们这种备份体,当年在冷冻舱里躺了十七个。”她指尖划过空气,面前弹出一串绿色代码,“看到没?你现在用的科技安全数据库,90%是我们用意识扫描填进去的。”
苏砚突然想起前世牺牲前,伏击她的杀手左眼泛着的银光。
她摸向自己的左眼:“那我虹膜变蓝……”
“有人想激活我。”beta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周鸿业他们买通了当年的实验员,往你意识里塞了我的启动程序。他们需要一个‘完美特工’,替他们守住技术垄断的老本。”
“但你没成功。”苏砚突然笑了,抹了把脸上的代码碎片,“因为我现在还能说话,对吧?”
beta的瞳孔缩了缩——和苏砚每次拆穿对手时的表情一模一样:“你比数据里的更难控制。”
现实世界的争吵声穿透意识屏障。
“程总,星芒芯片必须暂停部署!”高振宇把保温杯往桌上一墩,“现在全网都在传苏砚是意识克隆体,你让监管局怎么信?”
程砚铮攥着苏砚的病历,纸角刺进掌心:“2015年我爸被人举报‘泄露航天技术’,是苏砚带着国安局的人连夜翻了三个仓库找证据。2018年5G专利战,她在酒店蹲了周鸿业七天,就为偷他落在浴缸里的会议纪要。”他突然把病历拍在高振宇面前,“这些,够不够证明她的‘意识’?”
高振宇的脸缓和了些:“我明白你们的付出,但——”
“但现在停下,等于把2025全球峰会的主展台让给tempus!”程砚铮转身看向IcU里的苏砚,她的输液管在灯光下泛着淡蓝,像极了刚才她意识里的代码海,“她拿命换的时间窗口,我不能浪费。”
林疏桐的键盘敲得噼啪响。
匿名邮件里的“意识体证据”被她扫了眼就丢进回收站——那堆所谓“苏砚2012年在军方的实验记录”,连保密章都是pS的。
她咬着笔帽,在标题栏打下:《如果未来能被篡改,那“真相”是否也早已被重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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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氏的星芒芯片到底动了谁的蛋糕?”她对着摄像头理了理乱发,“是那个总说‘步子太大扯着蛋’的周会长?还是总在峰会前排坐c位的外国技术代表?”视频发到一半,她突然笑出声,“对了,我刚问过程太太的高中班主任——她说苏砚高二为救落水小孩呛了半肺水,现在闻见消毒水还会打喷嚏。请问哪个‘意识体’能保留这种破记忆?”
这条视频当晚冲上热搜前三。
评论区有人翻出苏砚去年在程氏年会上,举着话筒唱跑调版《最炫民族风》的视频:“就这傻劲儿,说她是克隆人?克隆实验室怕不是招了个德云社学徒!”
程氏顶楼的会客室,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
陈远舟站在门口,白衬衫洗得泛灰,手里拎着个掉漆的铁皮箱。
他看了眼程砚铮,又看了眼墙上苏砚的照片——那是她上周硬拉着程砚铮拍的“婚后百日纪念照”,程砚铮板着脸,她却偷偷在他耳后别了朵小红花。
“我是来帮你们唤醒她的。”陈远舟把箱子放在桌上,“当年‘project tempus I’里,我们试过用‘意识共鸣’唤醒备份体。简单说——”他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苏砚的旧物:拆了一半的无人机、程砚铮送她的第一支钢笔、还有张皱巴巴的分房协议(被苏砚用碎纸机拼起来又粘好了),“得让她意识到,谁才是真正想守护未来的人。”
程砚铮的目光停在分房协议上。
那上面他的签名还笔挺,苏砚的批注却歪歪扭扭:“本协议自今日起作废,理由:程先生睡觉会说梦话喊‘苏砚别跑’。”
“谢谢。”他声音发哑,把旧物小心收进怀里,“这些,她肯定记得。”
深夜的意识同步室,程砚铮戴上银色头环。
显示屏上,苏砚的脑波仍像团乱麻。
他凑近麦克风,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苏砚,我是程砚铮。”
“你藏在碎纸机里的分房协议,我找了三天才拼好。”
“你往我咖啡里扔的枸杞,我让厨房每天煮了银耳羹。”
“还有——”他喉结动了动,“上周你说想去看樱花,我让人在研发中心后院种了二十棵。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去。”
“所以……”他伸手按在操作台上,蓝色电流顺着手臂窜进意识空间,“回来吧。我们的未来,还没结束。”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苏砚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她的意识深处,那个穿着特工制服的“beta”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她对着逐渐清晰的现实光影说,“这次,该你做主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