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提出的条件让包厢里安静了几秒。
苏清雅看着他，眼底有什么情绪快速闪过，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深重的负担。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缓。“好。”
赵敏立刻恢复了高效干练的模样。她从随身公文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指尖快速滑动几下，调出一份更详细的电子合同。
“林先生，这是根据我们刚才讨论拟定的初步协议。请您过目。”她把平板转向林枫，“主要条款包括合作期限暂定六个月，具体根据舆论平息情况调整。报酬分三期支付，首期款在签约后二十四小时内到账。您的义务主要是在我们安排的必要场合，以孩子父亲的身份配合出席，具体行程会提前沟通。苏小姐这边会负责所有公共形象的维护和舆论引导。”
林枫接过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他看得很快，目光在那些条条款款上掠过，眼神专注，像在审查一段复杂的代码。
“这里，”他手指停在某一项，“保密条款只约束我单方面？”
赵敏面色不变。“苏小姐作为公众人物，本身就有维护隐私的义务。这份协议主要是规范您的行为，避免不必要的……信息泄露。”
林枫抬眼看了她一下，没说什么，继续往下看。
“还有这里，”他点了点另一处，“‘配合形象塑造’定义太模糊。我需要更具体的范围界定，避免后续产生理解偏差。”
赵敏微微蹙眉，似乎觉得他有些过分较真，但还是点头。“可以，这一条我们可以细化补充。”
苏清雅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林枫逐条审阅合同。他微低着头，侧脸线条在包厢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眉头偶尔会因为某条不清晰的表述而轻轻蹙起。这份属于程序员的严谨，与她印象中几年前那个有些散漫、带着点玩世不恭意味的男生形象，似乎有些重叠，又似乎截然不同。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
林枫终于看完了最后一条。他把平板递还给赵敏。
“基本没问题。按刚才说的，把模糊条款细化，补充进去。”
赵敏接过，手指飞快操作。“好的，稍等，我更新一下。”
几分钟后，修订版的合同再次呈现在林枫面前。他快速浏览了修改处，确认无误。
“可以签了。”
赵敏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从包里拿出一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签字笔，连同平板一起递过来。苏清雅也拿起另一支笔。
电子签名处需要手写确认。
林枫拿起笔，笔尖悬在屏幕上方，停顿了大概一秒。这一秒里，他眼前闪过很多东西，王海挤眉弄眼的脸，自己那间堆满杂物的出租屋，屏幕上未完成的代码，还有思雅塞过来的那颗糖，思柔那个羞涩的微笑。
然后，他落下笔，流畅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枫”。
两个字，清晰，利落。不像他平时写代码时那般随意潦草。
几乎在同一时间，苏清雅也在她需要签名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离开屏幕。
契约成立。
没有掌声，没有祝贺。包厢里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事情办成了，却没有半点轻松喜悦的气氛，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一种前途未卜的茫然。
林枫感觉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身体有些发虚，精神却还紧绷着。他看了一眼苏清雅，她正低头看着屏幕上并排的两个签名，眼神有些空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赵敏放在桌上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屏幕闪烁着刺眼的光。
赵敏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对林枫和苏清雅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迅速拿起手机走到包厢角落接听。
“喂？是我。说。”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林枫还是能听到一些零碎的词句。
“什么时间？”
“确定了吗？”
“照片清晰度……”
“信息来源……”
赵敏的背脊渐渐挺直，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偶尔回应一两句，语气越来越凝重。
“压不住？”
“他们连这个都挖出来了？”
“好，我知道了。立刻准备危机应对预案，我马上回来。”
她挂断电话，转过身时，脸上刚才因为签约完成而勉强维持的平静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临大敌的严峻。
她的目光扫过林枫，最后定格在苏清雅脸上，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
“出事了。”
苏清雅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刚刚收到消息。”赵敏语速很快，“有家媒体不止拿到了更清晰的机场亲子照，他们还挖出了林先生的姓名、职业，甚至……可能包括你们大学时期的一些关联。他们准备在今晚发布深度爆料，标题很惊悚。”
林枫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么快，这么狠。
苏清雅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下意识地看向林枫，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刚刚签下的墨迹仿佛还没干透，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经掀起了海浪，朝着他们刚刚勉强搭建起来的、脆弱不堪的小船，狠狠拍了过来。
包厢里刚刚那种疲惫的宁静被彻底打破，空气重新变得剑拔弩张。
林枫看着赵敏紧绷的脸，看着苏清雅眼中的惊惶，忽然觉得，自己签下的可能不只是一份契约。
更像是一张被狂风瞬间卷上半空的纸。
而落向何处，由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