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还没散尽，林晚抱着怀里温热的小女儿，指尖轻轻划过她皱巴巴的脸颊。窗帘没拉严，午后的阳光从缝隙里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歪斜的光带，正好落在门口那双沾着泥点的粉色小皮鞋上。
那是大女儿安安的鞋。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那道阳光烫了一下，猛地收紧。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安安刚上幼儿园小班，因为自己生二胎住院，张磊每天早上把孩子往校门口一丢就匆匆上班，下午要么是邻居帮忙接回来，要么就等到她拖着剖腹产的伤口，在暮色里一瘸一拐地去幼儿园。老师后来跟她说过，安安常常一个人坐在教室角落，别的小朋友玩玩具时，她就盯着门口看，像只被遗弃的小猫。
“妈妈，安安回来了。”
门口传来怯生生的声音，林晚抬头时，正看见安安背着比她人还宽的书包，低着头往屋里挪。孩子的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校服外套的袖口沾着不明污渍，校服裙的膝盖处磨出了毛边——那是上周在幼儿园门口摔的，张磊嫌她麻烦，骂了句“笨手笨脚”就再没管过。
“安安过来，”林晚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怀里的小女儿突然哼唧了两声，她下意识地调整姿势，把小女儿往臂弯里拢了拢，“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
安安的脚步顿了顿，小手紧紧攥着书包带，指节都泛白了。她偷偷抬眼看了看林晚怀里的妹妹，又飞快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乖……老师说，安安今天又迟到了。”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她记得前世，安安因为频繁迟到，被小朋友起外号叫“迟到大王”，后来干脆不愿意去幼儿园，每天早上都抱着门框哭，张磊烦了就直接打屁股，最后还是她跪着求老师再给孩子一次机会。
“对不起啊安安，”林晚腾出一只手，想摸摸女儿的头，可安安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往后缩了缩，她的手僵在半空，指尖泛起凉意，“是妈妈不好，妈妈没去接你。”
“爸爸说，妹妹太小了，妈妈要照顾妹妹。”安安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懂事，可那双瞟向妹妹的眼睛里，藏着一丝林晚以前从未读懂过的惶恐。
这时，卧室门被“砰”地推开，张磊趿着拖鞋走进来，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妈刚打电话来，说让你别瞎折腾请什么月嫂，她明天过来照顾你，”他把塑料袋往床头柜上一扔，发出哗啦的响声，吓得小女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看你，刚生完就抱孩子，不知道自己是剖腹产？”
林晚没理他，低头轻轻拍着小女儿的背，声音冷得像冰：“安安今天是怎么回来的？”
“邻居王大妈接的呗，”张磊满不在乎地扯开塑料袋，里面是几个馒头和一小碟咸菜，“我下班顺路买了点吃的，你对付着垫垫，我晚上出去跟同事聚餐。”
“王大妈年纪那么大了，爬五楼多费劲？”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怀里的小女儿哭得更凶了，“你就不能早点下班接孩子？”
“我上班不累啊？”张磊皱起眉，语气变得不耐烦，“你当我愿意出去应酬？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再说了，一个丫头片子，晚点接怎么了？”
“她是你女儿！”林晚几乎是吼出来的，喉咙里像卡着砂纸，“你看看她的衣服！看看她的鞋子！你管过她一天吗？”
安安被吓得“哇”地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滚。她扑到林晚床边，小手抓住林晚的衣角，哭着喊：“妈妈别吵架，安安不怪爸爸，安安以后再也不迟到了……”
林晚看着大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前世她就是这样，总觉得亏欠小女儿，又被张磊的“为了这个家”绑架，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小女儿身上，任由大女儿在沉默里变得越来越自卑。有一次家长会，老师说安安在作文里写“我希望妈妈只爱我一个人”，她还骂孩子不懂事。
“张磊，”林晚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却依旧带着颤抖，“从明天起，你早上送安安去幼儿园，下午五点半必须准时去接她。”
“我哪有时间？”张磊嗤笑一声，“我客户五点才下班，赶过去幼儿园都关门了。”
“那你就跟客户改时间，”林晚直视着他的眼睛，前世的懦弱在这一刻被狠狠碾碎，“要么你就请个假，要么你就别去上班了。安安是你的女儿，不是王大妈的，更不是我一个人的。”
张磊被她眼里的坚定惊了一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林晚你疯了？为了这点破事跟我置气？我告诉你，我明天要见的是大客户，丢了单子你负责？”
“我负责？”林晚笑了，笑声里带着彻骨的寒意，“我怎么负责？用我这刚缝了七层的肚子去给你拉客户？还是让安安别上学了，去给你端茶倒水？”
小女儿还在哭，大女儿的抽泣声像针一样扎在林晚心上。她突然想起前世安安小学时被同学推搡，摔掉了一颗门牙，张磊当时正跟那个女人在外地旅游，电话里只不耐烦地说“小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那时候她抱着满嘴是血的安安，站在医院急诊室门口，第一次尝到了绝望是什么滋味。
“要么接孩子，要么离婚。”
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潭里。张磊的眼睛瞪得滚圆，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你说什么？离婚？林晚你长本事了啊，刚生完孩子就敢提离婚？”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林晚低头吻了吻小女儿的额头，小家伙哭累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安安明天不能再迟到，也不能再让别人帮忙接。你要是做不到，我们就没必要再过下去了。”
张磊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晚说不出话来，最后猛地抓起桌上的馒头，狠狠摔在地上：“不可理喻！”
摔门声震得墙壁都在颤，安安吓得往林晚怀里缩了缩，小声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不会的，”林晚抱住大女儿，感受着她瘦弱的肩膀在怀里微微颤抖，“爸爸只是有点生气，他明天就会来接安安了。”
她嘴上安慰着女儿，心里却清楚，张磊根本不会改。前世他就是这样，永远把自己的需求放在第一位，家里的事能推就推，孩子的事能躲就躲。她必须想别的办法，不能再让安安受委屈。
安安趴在林晚腿上，很快就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林晚轻轻把她抱到旁边的小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看着两个熟睡的女儿，她突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前世她为了这个家放弃了太多，换来的却是众叛亲离。这一世，她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她的事业，她的尊严，还有孩子们本该拥有的幸福。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林晚拿起来一看，是前同事发来的消息：“晚晚，我们公司最近在招设计师，你要不要投简历试试？我可以帮你内推。”
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心脏砰砰直跳。这是她重生后收到的第一个机会，像一道光劈开了眼前的黑暗。
就在她准备回复时，怀里的小女儿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小脸憋得通红，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林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赶紧把手指放在小女儿的鼻下，感觉那温热的气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前世小女儿就是这样，满月后频繁出现呼吸急促的情况，张磊和婆婆都说“小孩子都这样”，拖到最后发展成严重的肺炎，住了半个月院，差点没救回来。
“宝宝不怕，妈妈在……”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把小女儿抱起来，可剖腹产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窗外的阳光渐渐斜了，屋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安安还在小床上熟睡，小女儿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手机屏幕还亮着，前同事的消息还在等着回复。
林晚扶着床头慢慢坐下，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她看着怀里脸色发青的小女儿，又看了看沉睡的大女儿，突然意识到，这场重生后的战斗，比她想象中要难得多。
而此刻，最让她恐惧的是，她不知道该找谁来帮忙。张磊的电话打不通，婆婆明天才来，月嫂要后天才能到，她一个人，带着两个需要照顾的孩子，被困在这间逼仄的出租屋里，像被困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网里。
小女儿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啼哭，像是小猫在叫，随即又没了声音。林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小女儿皱巴巴的脸上。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林晚猛地抬头，以为是张磊回来了，可门锁“咔哒”响了两声，却没人进来。
外面传来一个模糊的女声，像是在跟谁吵架，隐约能听到“张磊”、“那个女的”、“孩子”之类的字眼。
林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记得这个声音，前世无数次在梦里听到过——那是张磊的出轨对象，那个在她生二胎时，就已经和张磊纠缠不清的女人。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