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机的暖风嗡嗡作响，拂过张麒麟柔软的黑发。
他微微眯起眼，甚至无意识地用头顶蹭了蹭古楼的手心。
古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仔细地帮他吹干每一缕发丝。
这孩子，失忆了反倒比之前更直白地表达依赖和占有欲。
还是拥有的太少了。
浴室的水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推开。
焕然一新的张守楼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
他换上了古楼提前为他准备的干净衣物，是一身简单的深色衣裤，很合身。
曾经塌陷扭曲的肩膀如今平整宽阔，虽然新生的皮肤还透着些淡淡的粉，但已经能看出原本挺拔的身形。
他脸上那些可怖的痕迹也消失了，露出一张年轻却带着沧桑痕迹的脸，眉眼间依稀能看出与张麒麟有几分相似的清俊，只是气质更为冷硬和警惕。
他的头发同样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张麒麟立刻抬起头，警惕地看过去，刚刚放松的状态瞬间消失，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怀疑，你学我。
古楼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他安分点，然后拿起另一条干毛巾走向张守楼：“过来，头发也不擦干，容易着凉。”
张守楼身体微微一僵，似乎不习惯这样的照顾，但还是顺从地走了过来。
在古楼示意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古楼动作轻柔地帮他擦拭着头发。
张麒麟的视线几乎要在张守楼的后脑勺上烧出两个洞来。
他抿着唇，一声不吭，但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古楼自然感受到了这无声的硝烟，心里觉得好笑又无奈。
她一边给张守楼擦头发，一边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小麒麟，守楼这些年为了守护家族秘密，吃了很多苦，受了很重的伤，他是你的族人，你们要好好相处。”
张麒麟垂下眼帘，没说话，但紧绷的下颌线缓和了些许。
张守楼则因为古楼的话，脊背挺得更直了些，心底那股被认可的热流冲散了不少刚才的尴尬和紧张。
他难得扭捏：“族长，他之前或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或者是记忆出了问题。”
他虽然因为族长带着别人找祖坟钥匙不高兴，还因为他的失踪而心怀怨怼，但古楼的话点醒了他。
再加上此刻亲眼所见张麒麟那不同往常的懵懂状态，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张家人的天授，只不过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广西实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他只是努力的坑死一批批想要进张家古楼的人。
毕竟被一群神经病盯上天天挖自己家祖坟，还研究怎么挖，他不爆炸就奇怪了。
古楼赞许地看了眼张守楼，这孩子很明事理。
她放下毛巾，又拿出吹风机。
于是，嗡嗡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张守楼吹头发了。
张守楼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显然极度不适应，耳朵尖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他能感觉到身后族长那目光几乎要实体化，但他强迫自己坐着不动。
好不容易吹干了头发，古楼看了看两个同样沉默寡言，气氛尴尬的人，真想笑话他们。
“都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
古楼说着，转身走向厨房，这古宅里一应俱全，仿佛早就准备好了有人入住。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
张麒麟和张守楼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空气安静得可怕。
张守楼犹豫了一下，还是遵循着古老的规矩，对着张麒麟，这个他曾经效忠又怨恨过、如今看起来却需要人保护的族长，微微颔首，哑声道：“族长。”
张麒麟看着他，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个称呼和眼前人的关系。
他记忆里没有这个人，但古楼说他们是族人，是同盟。
他沉默了片刻，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和食物的香气。
张麒麟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去，他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就靠着门框看着古楼忙碌的背影。
张守楼看着族长的举动，眼神复杂。
这和他印象中那个强大、冷漠、肩负一切的族长完全不同。
现在的族长，更像一个依赖着大人的孩子。
而他依赖的对象，是古楼。
过了一会儿，古楼端出了几碗简单的面，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来吃饭。”
张麒麟立刻走到桌边坐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属于自己的那碗面。
张守楼也慢慢走过来，有些拘谨地坐下。
古楼把筷子递给他们：“吃吧，没什么好东西，先垫垫肚子。”
不过这么两大海碗，满满食物的面，你说没什么好吃的，那什么是好吃的。
不过两人也顾不上古楼的说辞了，他们确实很饿。
张麒麟拿起筷子，动作还有些生疏，但学得很快，安静地大口吃了起来。
张守楼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食物，又看看对面安静吃面的族长，再看看旁边托着下巴看他们吃、眼神温和的古楼，眼眶又有些发热。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坐在一个像家的地方，吃一顿安心温暖的饭了。
他当野人和山顶洞人太久了。
塌肩膀埋下头，大口吃了起来，味道很好，是他从未尝过的，属于海鲜和大肉的味道。
吃完饭，天色已晚。
古楼安排了房间：“守楼，你住东边那间。小麒麟，你还住你之前那间。”
张麒麟立刻看向古楼，眼神里带着疑问，你不跟我一起？
古楼读懂了他的眼神，失笑：“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你需要自己休息。”
张麒麟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没说什么。
张守楼默默记下房间位置，对古楼道了谢，便率先回了房。
他需要独自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重塑的身躯和骤变的环境都让他需要时间适应。
古楼看着张麒麟还磨磨蹭蹭地不肯回房，只好亲自把他送到门口：“好好睡觉，明天带你们出去走走。”
张麒麟站在门口，看着古楼，忽然伸出手，轻轻抓住了古楼的一片衣角。
古楼愣了一下，随即心里软成一片。
她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放心，我不走。这里就是家。”
得到这句保证，张麒麟才慢慢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房间。
夜渐深。
古宅静悄悄的。
张麒麟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
他听着窗外细微的风声，感受着身下柔软干净的床铺，脑子里乱糟糟的。
隔壁房间，张守楼同样睁着眼，看着陌生的屋顶，感受着身体久违的轻松与完整，百感交集。
叛徒、追杀、守护、漫长的痛苦等待以及今天突如其来的救赎。
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族长又经历了什么？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
张麒麟早早醒来，他下意识地先看向隔壁方向，然后才起身。
当他打开房门，恰好看到张守楼也从对面房间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僵硬。
这时，古楼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都醒了？过来吃早饭。”
食物的香气再次弥漫开来。
张麒麟立刻朝厨房走去。
张守楼顿了顿，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