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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西流惊涛,戈壁异水现】

朔风卷着沙砾,在河西走廊的戈壁上划出尖啸,打在秦军甲胄上噼啪作响。王翦勒住乌骓,胯下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吐的白气刚触到滚烫的砾石便消散无踪。自三日前离开祁连山麓,这支疲惫的军队已在荒无人烟的土地上疾行两百里,甲胄缝隙里的冰碴早被烈日烤化,又被沙尘填满,将士们个个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喉间渴得像是要冒烟。

“将军,前方便是疏勒河!” 蒙恬策马奔来,枣红色的战马同样气喘吁吁,他手中马鞭指向远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再行三十里,便可抵达玉门镇驿站休整,那里有朝廷设置的邮舍,定能取到饮水。”

王翦抬手遮在额前,粗糙的掌心挡住刺目的阳光。天际线处终于浮现出一抹淡蓝,空气里渐渐渗入湿润的气息,混杂着泥土与水草的腥气。疏勒河作为河西走廊三大内陆河之一,他曾在咸阳宫的舆图上见过无数次 —— 那卷由西域工匠绘制的羊皮舆图,用朱砂标注着河道走向,清晰载明其源于祁连山脉的托来南山,本应东北流向花海盆地,滋养出一片片绿洲。

可当队伍行至河岸边,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般愣住了 ——

河水竟正自东向西奔涌,浑浊的浪头拍打着岸边的砾石,发出 “哗哗” 的巨响,像是在抗拒着某种古老的宿命。原本该是主河道的东侧干涸见底,裂开的泥层如龟甲般翘起,最深的缝隙能塞进半只脚掌;西侧却水位暴涨,黄褐的水流裹挟着枯枝、泥沙,朝着遥远的罗布泊方向疯狂涌去,仿佛要将这片戈壁彻底吞没。

“这…… 这水流反了!” 队列末尾的老兵吴忠惊得张大了嘴,他戍守河西五年,双手因常年握戈布满厚茧,此刻却忍不住颤抖,“往年这个时节,疏勒河早该东入绿洲浇地,去年我还跟着百夫长在东岸饮马,怎么会往西流?”

王翦翻身下马,玄色披风扫过地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走到岸边蹲下,指尖刚触碰到河水,一股刺骨的凉意便顺着指缝蔓延,与戈壁的酷热形成诡异的反差。水流湍急得能带动他的指尖微微发麻,水底的细沙擦过皮肤,留下痒意。“蒙武,取舆图来。”

蒙武连忙卸下背上的牛皮囊,小心翼翼地取出羊皮舆图。四名亲卫立刻围拢,用脚尖将周围的碎石踢开,蒙武俯身将舆图在沙地上铺平,又用四块卵石压住四角。王翦指尖顺着疏勒河的朱砂标注划过,指甲在 “昌马峡” 的位置顿了顿:“按图所载,疏勒河出昌马峡后向北分流,主流经布隆吉河向西,可此处距昌马峡尚有百里,本该是东行河段。” 他抬头看向对岸连绵的土丘,“去,派两名斥候泅渡探查,看上游是否有河道改道痕迹。”

“将军三思!” 蒙恬连忙劝阻,“河水太急,且不知水下是否有暗礁,泅渡太过凶险。”

“凶险也要去。” 王翦语气不容置疑,“此等异状绝非偶然,若上游有异动,我们不能毫无察觉。”

两名斥候应声而出,皆是身形精瘦的河西本地人。他们解下沉重的甲胄,只留贴身的短打,腰间别着短刀,又将牛皮水囊系在胸口。“噗通” 两声,两人先后跳入河中,刚一入水便被水流带着向西漂去。他们奋力划动双臂,指尖抠着水底的卵石借力,可河水的力道远超想象,浪花一次次将他们掀得失去平衡。足足挣扎了半个时辰,两人才浑身湿透地登上对岸,瘫在河滩上大口喘气。

不多时,斥候的身影出现在上游的山丘上,手中的红色旗帜挥动三下 —— 那是秦军斥候的暗号,意为 “河道无改道,水流自然西流”。

“怪事。” 蒙恬皱眉,伸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珠,“莫非是祁连山雪融量过大,导致水流倒灌?”

王翦摇头,目光扫过干涸的东岸河床。那里布满大小不一的卵石,大的如磨盘,小的似拳头,在烈日下泛着惨白的光,反射的光线刺得人眼睛生疼。忽然,他的目光停在河床中央的沙堆上 —— 那堆沙比周围高出半尺,形状规整得不像自然形成,更诡异的是,沙缝中似乎有微弱的金属光泽在闪烁,像是某种器物在偷偷窥视着他们。“带十名亲卫,随我去东岸看看。”

亲卫们立刻拔出腰间的青铜剑,簇拥着王翦向河床走去。滚烫的卵石烙得脚掌生疼,吴忠忍不住咧了咧嘴,却不敢出声。走到沙堆前,蒙武率先上前,拔出青铜剑插入沙中,手腕转动着拨开表层的浮沙。“当” 的一声脆响,剑尖撞上了硬物,震得他虎口发麻。

“小心挖掘!” 王翦低喝。

亲卫们立刻放下兵器,用双手刨沙。戈壁的沙子烫得能灼伤皮肤,可没人敢怠慢,不多时便挖出一个半人深的坑。一块青黑色的器物渐渐露出一角,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泥锈,边缘却隐约能看出方正的轮廓,约莫有半尺见方,散发着古老而沉重的气息。

“将军,像是块金属铸模。” 亲卫李敢小心翼翼地将器物捧起,手臂因重量微微下沉。器物表面的泥锈一碰就掉,露出底下青绿色的青铜底色,繁复的纹路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边角处有明显的缺损,仿佛被人用重物刻意砸过。

王翦接过器物,从怀中掏出丝帕,轻轻擦拭表面的泥锈。丝帕很快被染成黄褐色,随着泥锈剥落,青铜铸模的纹路渐渐清晰 —— 上方是交错缠绕的龙形纹饰,龙首低垂,仿佛在守护着什么;下方刻着模糊的文字痕迹,虽被锈蚀掩盖,却透着一股威严。他心中猛地一动,这形制、这纹饰,竟与传说中的传国玉玺隐隐相似。

【二:河床秘宝:玉玺模具出】

“所有人警戒,扩大搜索范围!” 王翦沉声下令,指尖仍停留在铸模的龙纹上,“蒙恬,带五十人守住河岸东西两侧,任何人不得靠近;蒙武,率亲卫在以沙堆为中心,方圆五十步内仔细挖掘,一寸都不能放过!”

“诺!” 两人齐声应道,转身快步离去。

蒙恬很快将队伍分成两拨,分别驻守在河岸两端,士兵们手持长戈,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戈壁上的风愈发大了,卷起的沙砾打在戈刃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蒙恬时不时望向河床中央,心中满是疑惑 —— 自跟随王翦出征以来,他见过匈奴的凶悍,见过祁连山的诡异,却从未见过这般反常的景象。

亲卫们早已取出铁铲,在干涸的河床中挖掘起来。金属铲头撞上卵石的声响在空旷的戈壁上回荡,格外刺耳。李敢的铁铲刚挖下三尺,便又碰到了硬物,他连忙放慢动作,用手刨开周围的沙子,一块巴掌大的青铜残片露了出来。“将军,这里有残片!”

王翦立刻走过去,接过残片与手中的铸模比对。残片的边缘与铸模的缺损处恰好吻合,上面还刻着半条龙尾,纹路与主铸模如出一辙。“继续挖,这些残片应该能拼出完整的铸模。”

半个时辰过去,亲卫们陆续挖出了七块青铜残片。蒙武将残片在沙地上拼摆,不多时,一个完整的铸模便呈现在众人眼前。铸模呈方形,边长约四寸,与传言中传国玉玺的尺寸分毫不差;上方雕刻着五条相互缠绕的螭龙,龙鳞细密清晰,每一片都雕刻得栩栩如生,龙爪紧握,构成玺钮的形状;下方平整的面上刻着八个凹陷的篆字,虽因锈蚀有些模糊,却能清晰辨认出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的字样。

“传国玉玺!” 蒙武失声惊呼,连忙捂住嘴,眼神里满是震惊与惶恐,“这…… 这分明是传国玉玺的铸模!将军,传国玉玺不是藏在咸阳宫章台殿的宝匣里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模具?”

王翦指尖抚过铸模上的纹路,触感冰凉坚硬,青铜特有的厚重感透过指尖传来。他当然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 —— 那方由和氏璧雕琢而成的玉玺,方四寸,螭兽钮,刻着李斯亲书的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八字,乃是大秦的镇国之宝。当年始皇帝统一六国后,命玉工将和氏璧精心雕琢成玉玺,从此便成为皇权的象征,除了皇帝和少数近臣,几乎没人能亲眼得见。

“仔细查看铸模的缺损处。” 王翦吩咐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蒙武立刻将铸模翻转,缺损的一角朝向阳光。那处缺损并非自然锈蚀所致,边缘齐整得如同刀削,带着明显的撞击痕迹,缺口约莫有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像是被人故意砸掉的。

蒙武凑近细看,忽然想起一事,连忙说道:“将军,去年陛下南巡,在会稽山祭祀大禹时,曾展示过传国玉玺!末将当时随侍在侧,远远见过一眼,记得玉玺的左下角也有一处缺损,与这铸模的缺口形状几乎一致!连边缘的细微纹路都一模一样!”

王翦心中一震,如遭雷击。他曾在咸阳宫见过传国玉玺的原件,那处缺损是当年秦昭襄王时期,和氏璧历经波折留下的痕迹 —— 据说当年蔺相如完璧归赵时,为护玉璧周全,曾将其摔在柱上,留下了这道缺口。这缺口天下独此一份,绝无可能模仿得如此精准。

“继续挖掘,务必找出与铸模相关的所有物件。” 王翦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望着西流的河水,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祁连山雪坑中的上古战场、指向沛县的蚩尤旗、刻着 “赤帝子出” 的《赤帝斩蛇书》,如今又出现了传国玉玺的铸模,这一切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难道真的有人在谋划着颠覆大秦?

亲卫们的挖掘愈发仔细,连每一块卵石都要翻转查看。夕阳渐渐西沉,将戈壁染成一片金红,疏勒河的水流泛着粼粼波光,像是一条流动的血带。就在这时,李敢的铁铲忽然挖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件,他连忙停下动作,用手轻轻拨开沙子。

“将军,这里有个木盒!”

王翦立刻走过去,只见沙层中埋着一个残破的木盒,盒身早已腐朽,露出里面的竹简和工具。亲卫们小心翼翼地将木盒取出,放在铺好的丝帕上。木盒长约一尺,宽半尺,表面还能看到模糊的漆绘纹路,显然当年是个精致的物件。

蒙武戴上麻布手套,轻轻展开竹简。竹简共有五片,因受潮而变得柔软,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零星的字句。他借着落日的余晖,眯着眼仔细辨认:“…… 以和氏璧为范,仿玺形制,藏于疏勒河床…… 待赤帝子出,以应天命…… 玉出昆仑,符应沛泽……”

“又是赤帝子!” 蒙恬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听到 “赤帝子” 三字,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些妖人竟敢伪造国之重器,妄图以天命之名颠覆大秦!将军,不如将这些东西烧了,再派人彻查河西一带的妖人!”

“不可。” 王翦摇头,将竹简小心收好,“这些是重要的证物,烧不得。而且能造出如此逼真的铸模,绝非普通妖人能做到 —— 你看这铸模的工艺。” 他指着铸模上的龙纹,“螭龙的鳞片层层叠叠,每一片都刻得极为精细,边缘光滑无毛刺,显然是出自技艺高超的工匠之手。还有这篆字,笔画流畅,结构严谨,与李斯大人的书法风格如出一辙,若非亲眼见过玉玺原件,绝不可能模仿得如此精准。”

蒙武凑近细看,果然如王翦所说,铸模的工艺堪称精湛。他忽然注意到木盒角落里还有一把青铜刻刀,刀刃上还残留着青铜粉末,刀柄缠着的麻绳早已腐朽,却能看出曾经的纹路。“这刻刀…… 像是用来修改竹简的。” 他想起军中文书常用的削刀,与这把刀的形制颇为相似。

王翦拿起刻刀,指尖抚过刀刃。刀刃虽有些锈蚀,却依旧锋利,刀身上刻着一个小小的 “尚” 字,像是工匠的标记。“秦代书写竹简,若有错字便用刀削去重写,这把刀确实是文书用的削刀。” 他将刻刀放回木盒,“看来铸造这铸模的人,不仅懂铸造工艺,还精通文书之道。”

夕阳彻底落下,夜色开始笼罩戈壁。王翦将铸模、竹简和木盒小心收好,对众人说道:“今夜在此扎营,加强警戒。蒙武,派十人轮流守着铸模,任何人不得靠近。”

“诺!”

亲卫们立刻开始扎营,篝火很快燃起,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将士们凝重的脸庞。烤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却没人有心思享用,所有人都在默默猜测着这枚铸模背后的秘密。

【三: 缺角玄机:和氏璧影藏】

夜色渐深,疏勒河岸的篝火渐渐暗了下来,只剩下几堆旺火还在燃烧,映着周围游动的巡逻士兵。王翦的中军帐内,烛火通明,青铜烛台上的蜡烛烧得正旺,滴落的烛泪凝固成蜡珠,像是一串串凝固的眼泪。

王翦坐在案前,手中捧着那枚青铜铸模,反复查看。烛光下,铸模上的五条螭龙愈发栩栩如生,龙首低垂,眼神威严,仿佛下一秒就要从铸模上腾飞而出。下方的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八字,每一笔都透着李斯书法的神韵,笔画粗细均匀,转折处圆润流畅,绝非寻常工匠能模仿。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处缺角。王翦将铸模凑近烛光,仔细观察缺角的边缘 —— 撞击的痕迹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青铜被砸裂的细微纹路,与他记忆中传国玉玺的缺损完全吻合,连裂纹的走向都分毫不差。

“将军,您说这铸模的缺角,为何会与和氏璧做的玉玺一模一样?” 蒙武端着一碗热水走进来,见王翦仍在研究铸模,忍不住问道。他实在想不通,传国玉玺藏在深宫之中,除了皇帝和几个近臣,几乎没人能见到,更别说看清缺角的细节了。

王翦放下铸模,接过热水,却没有喝,只是任由碗壁的温度暖着手。“传国玉玺自制成以来,见过的人确实不多。” 他沉声道,“当年始皇帝命李斯书写玺文,又命玉工孙寿雕琢,完工后便藏于咸阳宫,只有祭祀、册封等大典时才会取出。除了陛下,恐怕只有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和少数侍中见过原件。”

“难道是宫中之人泄密?” 蒙武惊讶地问道。

“不无可能。” 王翦点头,目光望向帐外,夜色中传来疏勒河的水流声,像是有人在低声呜咽,“去年卢生献上《录图书》,言‘亡秦者胡也’,陛下便派蒙恬北击匈奴;如今祁连山出现指向沛县的蚩尤旗,疏勒河又挖出仿造玉玺的铸模,这一切都像是有人在刻意布局,引导着某种预言的发生。”

他忽然想起一事,连忙拿起铸模,指尖在缺角处细细摩挲。白天挖掘时太过匆忙,未曾仔细查看缺角内侧,此刻借着烛光,他似乎摸到了一些细微的纹路。“蒙武,取西域进贡的琉璃镜来。”

蒙武连忙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一面圆形的琉璃镜。这面镜子是去年西域大宛国进贡的宝物,镜面光滑透亮,能将细微的纹路放大数倍,比青铜镜清晰得多。

王翦将铸模的缺角对准烛光,再用琉璃镜凑近观察。透过琉璃镜,缺角内侧的纹路渐渐清晰 —— 那是两个极小的篆字,刻得极为隐蔽,若非刻意寻找,根本无法发现。“是‘刘媪’二字。”

“刘媪?” 蒙武凑过来细看,果然是两个篆字,“这是谁?莫非是铸造这枚铸模的工匠?还是…… 藏模之人?”

王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手中的琉璃镜险些滑落。他想起上一章在祁连山雪坑中发现的《赤帝斩蛇书》,上面清晰地写着 “赤帝子将出,起于沛泽”;而他不久前收到的密报中提到,沛县有个叫刘邦的泗水亭长,因押送徒役失期,逃入芒砀山,自称赤帝子,其母亲便被人称为刘媪。

难道这个 “刘媪”,就是刘邦的母亲?一个普通的农妇,怎么会与传国玉玺的铸模有关?

“蒙武,你立刻派两名心腹斥候,乔装成商人,去沛县探查。” 王翦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查清刘邦及其母亲刘媪的底细,尤其是刘媪的身世、往来之人,还有刘邦在芒砀山的动向。记住,此事务必隐秘,不可惊动任何人,若被察觉,立刻撤回。”

“诺!” 蒙武应声而去,脚步匆匆,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营帐内只剩下王翦和蒙恬。蒙恬看着王翦凝重的脸色,忍不住问道:“将军,这个‘刘媪’,真的与那赤帝子的预言有关?可她只是个普通农妇,怎么可能有能力伪造玉玺铸模?”

“普通农妇?” 王翦冷笑一声,将铸模放回木盒,“能让工匠造出如此逼真的铸模,还能知晓传国玉玺的细节,绝不可能是普通农妇。你忘了竹简上的话?‘玉出昆仑,符应沛泽’,昆仑指的是祁连山,沛泽便是沛县,这分明是将祁连山的异状与沛县的赤帝子联系起来。”

他走到帐边,掀开帘子望向河西走廊的星空。北斗七星清晰可见,勺子指向北方,仿佛在指引着什么。“沛县刘邦,我早有耳闻。此人虽只是个亭长,却极善结交豪杰,县吏萧何、屠夫樊哙都与他交好。去年他押送骊山徒役失期,本应按律当斩,却敢逃入芒砀山,还编造出斩蛇的传说,自称赤帝子,显然野心不小。”

蒙恬心中一凛:“将军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扶持刘邦,为他造势?”

“恐怕不止是造势。” 王翦语气沉重,“祁连山的蚩尤旗、《赤帝斩蛇书》,再加上这枚刻着‘刘媪’名字的玉玺铸模,这是在一步步构建‘刘邦乃天命所归’的假象。一旦天下有变,这些东西便会成为他起兵的借口。”

他将木盒盖好,又用丝帕仔细包裹起来:“这枚铸模,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明日一早,我们即刻启程回咸阳,将此事禀报陛下。若陛下能早做准备,或许还能阻止这场祸事。”

蒙恬点头应道:“末将明白。今夜末将亲自带人守夜,确保铸模安全。”

夜色更深了,帐外的水流声愈发清晰,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诡异的秘密。王翦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想起年轻时随始皇帝灭六国的场景,那时的大秦何等强盛,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他以为能换来万世太平。可如今,匈奴未平,内部却已暗流涌动,这枚来自疏勒河河床的玉玺铸模,或许就是揭开风暴序幕的钥匙。

他忽然坐起身,走到案前,打开装着竹简的木盒。借着烛光,他再次辨认竹简上的字迹,忽然发现最末一片竹简的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 —— 那是一个类似蛇的图案,与传说中赤帝子斩蛇的故事隐隐呼应。

王翦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四: 媪名暗藏,沛泽龙影动】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疏勒河上还笼罩着一层薄雾。秦军将士们早已收拾好行囊,篝火的余烬冒着青烟,营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停留过。

那枚青铜铸模被王翦贴身收藏,外面裹着三层丝绸,又用牛皮绳系在腰间,紧贴着胸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铸模的重量与冰凉,像是一块烙铁,时刻提醒着他肩上的重担。

“出发!” 王翦翻身上马,乌骓长嘶一声,踏着晨露向东疾驰。

大军沿着疏勒河东行,西流的河水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像是一条银色的带子,随着队伍前行,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沿途的戈壁依旧荒凉,偶尔能看到几丛骆驼刺,在风中顽强地摇曳。将士们沉默地赶路,甲胄的碰撞声与马蹄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沉重。

行至正午,一支快马从后方疾驰而来,马上的斥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将军,蒙武大人派属下来禀报,沛县那边有消息了!”

王翦立刻勒住马,示意斥候起身:“说!”

“刘邦,沛县丰邑人,年方四十,曾为泗水亭长,为人豁达,喜结交豪杰,在沛县颇有声望。” 斥候语速极快地说道,“去年九月,他押送骊山徒役前往咸阳,行至丰西泽时,徒役逃走大半,他索性将剩余徒役全部放走,自己带着樊哙、周勃等人逃入芒砀山。如今芒砀山已有百余人追随他,当地传言他曾在山中斩蛇,蛇身有七丈长,死后化为白雾,有老妇哭诉说‘吾子乃白帝子,被赤帝子所杀’。”

“妖言惑众!” 王翦冷笑,心中却愈发不安。这斩蛇的传说,与《赤帝斩蛇书》的预言惊人地吻合,显然是有人在刻意编造。

“还有刘媪的消息。” 斥候继续说道,“刘媪乃是沛县普通农妇,年约五十六,早年曾在大泽之陂休息,梦与神遇,而后生下刘邦。当地传言刘邦乃是龙子,因刘媪怀他时,曾有蛟龙伏于其身。刘媪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外出,三个月前却突然带着几个年轻汉子离开沛县,说是去西域采药,至今未归。”

“三个月前?” 王翦心中一动,三个月前正是他率军追击匈奴,在祁连山发现上古战场的时候。难道刘媪去祁连山并非采药,而是与蚩尤旗、铸模有关?

他挥挥手让斥候退下,对身旁的蒙恬说道:“看来我们的猜测没错,刘媪确实不简单。她去祁连山,恐怕就是为了放置蚩尤旗,而疏勒河的铸模,也定然是她或她的同党埋下的。”

蒙恬咬牙道:“此等妖人,若被末将抓住,定将其碎尸万段!”

大军继续东行,傍晚时分抵达了玉门镇驿站。驿站建在戈壁边缘,由夯土筑成,门口插着一面 “秦” 字旗帜,随风飘扬。驿站内的邮舍、马厩一应俱全,这是秦代边疆重要的邮驿站点,负责传递军情、接待过往官员。

驿丞早已听闻王翦大军经过,连忙带着驿卒在门口迎接。他约莫四十岁,穿着青色的吏服,腰上别着削刀和砥石 —— 这是秦代文职官吏的标配,削刀用于修改竹简,砥石则用来磨刀。“小人玉门镇驿丞李顺,见过王将军!已备好酒肉和客房,请将军歇息。”

王翦点点头,随李顺走进驿站。驿站的院子很大,分为前后两进,前院是马厩和厨房,后院是客房和邮舍。李顺将他们引到正厅,桌上早已摆满了食物 —— 烤羊肉、麦饼、野菜汤,还有一壶劣质的米酒。

将士们早已饥肠辘辘,纷纷落座用餐。王翦拿起一块麦饼,却没什么胃口,目光落在李顺身上:“李驿丞,你在此任职多久了?”

“回将军,小人已在此任职三年。” 李顺连忙答道,态度恭敬。

“三个月前,可有一群人来驿站歇息?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自称刘媪。” 王翦不动声色地问道。

李顺愣了一下,随即回忆道:“将军不提小人倒忘了,三个月前确实有这么一群人!那妇人约莫五十多岁,穿着粗布衣裳,身边跟着四个年轻汉子,看起来像是庄稼人。他们说是去祁连山采药,要了四间客房,歇息了一夜便走了。”

“他们可有说去祁连山何处采药?” 蒙恬立刻追问道。

“不曾细说,只问了疏勒河的流向,还打听去昌马峡的路。” 李顺答道,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小人当时还觉得奇怪,祁连山那处凶险,常有匈奴出没,哪有妇人去采药的?而且他们虽穿着布衣,却都身强力壮,腰间似乎还藏着兵器。”

王翦心中已然明了。刘媪去祁连山绝非采药,而是为了放置蚩尤旗;打听疏勒河流向,则是为了确认铸模的埋藏地点。看来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从祁连山到疏勒河,再到沛县,一条颠覆大秦的阴谋链条已然清晰。

“蒙恬,加快行军速度。” 王翦放下麦饼,沉声道,“明日天不亮便出发,务必在十日之内抵达咸阳!”

“诺!”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秦军便已拔营启程。玉门镇驿站的灯火在身后渐渐远去,大军沿着驰道向东疾驰。沿途的村庄渐渐多了起来,可百姓们见秦军过境,纷纷关门闭户,脸上满是惶恐。王翦知道,这几年陛下大兴土木,修长城、建阿房宫、筑骊山墓,百姓早已不堪重负,若有人趁机起兵,后果不堪设想。

行至泾水岸边时,蒙武派去的另一名斥候又传回消息:刘邦在芒砀山收纳了逃犯英布,势力愈发壮大;沛县县令已暗中派人联系刘邦,似乎有意归附。

王翦站在泾水岸边,望着滔滔东流的河水,与西流的疏勒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再次取出那枚青铜铸模,指尖抚过 “刘媪” 二字,心中五味杂陈。他随始皇帝灭六国,一统天下,本以为能换来万世太平,可如今,天下却又要陷入动荡之中。

“将军,过了泾水,便是咸阳地界了。” 蒙武催马来到他身边,低声说道。

王翦抬头望去,远处的咸阳城轮廓在夕阳中若隐若现,那座宏伟的都城,是大秦的心脏,此刻却可能正被阴谋笼罩。他深吸一口气,将铸模收好,翻身上马:“走,回咸阳!”

马蹄踏过泾水,溅起阵阵水花。王翦回望河西走廊的方向,心中默念:疏勒河的西流之水,玉玺铸模上的缺角与名字,沛县的龙子传说,这一切的谜团,终将在咸阳解开。而他,必须在风暴来临之前,找到应对之策,守护大秦的江山。

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而这场较量,关乎大秦的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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