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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血鹰悬颅】

白登山巅,朔风如刀。

一轮孤月悬于墨空,色泽惨白中泛着不祥的暗红,仿佛一块凝固的、沾染了污血的冰坨,冷冷地俯瞰着人间炼狱。匈奴单于冒顿的金狼大纛在狂风中猎猎狂舞,如同招魂的巨幡。纛下,九层黑曜石垒砌的巨大祭坛,在月光下流淌着暗红色的光泽,那是无数牺牲的血液反复浸染、冻结、再融化后留下的印记,散发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与陈旧腐败混合的气息。

七名被剥去上衣的秦军俘虏,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粗大的牛筋索反绑在祭坛不同高度的青铜桩上。他们的脊背在刺骨寒风中冻得青紫,上面却用混合了朱砂和某种黑色颜料的粘稠液体,刻满了扭曲诡异的萨满咒文。这些符文在月光下微微反光,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最高处的桩顶,一根丈余长的骨矛刺穿头颅,高高挑起一颗怒目圆睁的首级——正是秦军斥候营百将,李戍!他空洞的眼窝,正死死“瞪”着山下连绵的秦军营垒,那凝固的怒容,便是冒顿单于最恶毒的挑衅与战书!

“呜——嗷——!”身披整张雪狼头皮、脸上涂抹着白垩和血污的大萨满,站在祭坛中央,发出非人般的尖啸。他手中沉重的骨杖缀满大小不一的人骨和兽牙,随着他癫狂的舞动,相互撞击,发出杂乱而刺耳的“咔哒”声。两名身高近丈、浑身肌肉虬结如岩石的赤膊力士,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祭坛边缘,他们肩扛一柄造型古朴狞厉的巨型青铜钺。钺刃宽厚,在惨白的月光下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寒霜,刃口流转着幽冷的杀意。

祭坛四角,披着华丽皮裘、头戴各色翎羽的匈奴贵胄们,面无表情地举着镶满宝石和兽骨的牛角杯。杯中并非美酒,而是粘稠、冒着微弱热气的暗红色浆液——那是混合了新鲜马奶酒和人血的“长生饮”!他们喉结滚动,将腥甜的浆液啜入口中,眼中闪烁着野兽捕猎前的残忍与亢奋。

山下,秦军大营死寂如巨大的坟场。箭楼高耸,王翦玄甲凝霜,如同一尊冰冷的铁像矗立在最前沿。他左手按着雉堞上冰冷的岩石,指尖传来的寒意似乎能冻结血液。腰间的断水剑在鞘中持续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嗡鸣,那频率竟隐隐与山顶萨满骨铃的节奏产生着诡异的共振,仿佛在应和着死亡的召唤。

副将张唐站在王翦身侧半步之后,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将军...李戍,他是频阳李氏的嫡脉子弟!李信将军的族弟!若...若我们见死不救...” 后半句话被他死死咽了回去,但言外之意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频阳李氏是关中大族,军中根基深厚。若嫡系子弟被活祭而大军袖手旁观,后果不堪设!

“救?”王翦的声音冷硬如北疆的冻土,目光却死死锁定在祭坛中央那尊近两人高的巨大青铜方鼎上。鼎腹浑圆,三足如柱,每根鼎足上都缠绕盘踞着一条栩栩如生、狰狞毕露的青铜狰兽!那狰兽的形态、铸造的纹路细节、甚至兽瞳镶嵌的暗红宝石...分明是咸阳宫太庙祭祀重器的制式!此刻,鼎沿处,粘稠发黑、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正一滴滴缓慢地坠落,在下方洁白的雪地上蜿蜒出数道刺目的红痕。那红痕延伸的方向,竟诡异地指向秦军后营——囤积着全军命脉粮草的方向!

“火牛可备妥?”王翦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像冰渣砸落。

“三百头精选健牛,牛角皆绑缚尺长淬毒弯刀,尾部浸透火油厚毡!”黥面什长黑夫如同从阴影中钻出的恶鬼,踏前一步,声音嘶哑。他铁链缠绕的粗壮臂膀拎着两个沉重的木桶,桶内是浓稠、散发着强烈腥膻气的褐色油脂。“按将军密令,油脂中已掺入雁门关缴获的‘鲛泪砂’!份量足够!”

王翦伸出手指,探入桶中,蘸取少许油脂。那油脂异常粘稠冰冷,但在指间捻开,却能看到其中混杂着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蓝色星芒的晶亮砂粒——“鲛泪砂”!传说中徐福为始皇帝炼制、仅用于骊山皇陵镇墓神兽内腑的秘物!更让王翦心头剧震的是,这砂粒触手并非全然冰冷,竟隐隐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润感,与他断水剑柄那传承百年的犀角材质纹理,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呼应!

山顶,大萨满癫狂的舞动骤然停止!骨杖高举,指向墨色苍穹!

呜嗷——!

骨铃死寂!萨满高举的骨杖带着千钧之力,狠狠下劈!

两名赤膊力士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双臂肌肉坟起如山峦,沉重的青铜钺被高高抡起,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朝着李戍的颈项猛然斩落!

【二、 毒火焚天】

钺刃的寒光距离李戍剧烈搏动的颈动脉仅剩三寸!

山下死寂的秦军大营,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爆发!

轰隆隆——!!!

大地震颤!三百头尾燃烈焰的疯牛,如同从地狱深渊挣脱束缚的岩浆洪流,狂暴地冲垮了营寨栅栏!牛眼被蒙上浸透频阳李氏祠堂千年香灰的猩红布罩,那布罩在火光映照下如同燃烧的血符!牛角上绑缚的尺长弯刀划破冰冷的雪幕,带起道道致命的寒光!牛蹄践踏之处,裹挟着剧毒“鲛泪砂”的雪沫毒尘冲天飞溅!领头那头最为雄壮的公牛,鼻孔喷着炽热的白气,如同离弦的血箭,直扑白登山祭坛那陡峭的石阶!

“放箭——!”王翦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瞬间压过了牛群的咆哮与火焰的嘶吼!

早已埋伏在营垒前沿的弩手们,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臂!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他们迅速将箭簇浸入自己的热血之中——血中早已溶入了碾成细粉的“鲛泪砂”!剧毒遇血,箭镞瞬间泛起一层妖异的幽蓝光泽!

嗡——!

刺耳的弓弦震鸣汇成一片死神的咆哮!漫天箭雨如同倾泻的幽蓝色瀑布,朝着山巅祭坛泼洒而去!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山巅狂风骤起!那密集的箭雨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卷偏了方向!绝大多数毒箭歪歪斜斜地射在祭坛外围的空地上,深深插入冻土!

“哈哈哈哈!”大萨满站在祭坛边缘,发出得意而癫狂的狂笑!他手中骨杖再次疯狂摇动!

哗啦!哗啦!

祭坛四周厚厚的积雪突然剧烈翻涌!一只只覆盖着冰甲、挂着厚厚白霜的手臂猛地破雪而出!紧接着,一具具浑身挂满冰棱、面目青紫浮肿、眼窝空洞的冻尸,如同被唤醒的亡灵,僵硬地爬了出来!它们动作迟缓却异常执着,张开挂满冰刺的双臂,如同移动的冰墙,沉默而坚定地拦向山下狂冲而来的火牛洪流!

噗!噗噗噗!

后续射来的毒箭,大部分钉入这些冻尸的身体!箭上蕴含的剧毒“鲛泪砂”与冻尸体内的某种物质剧烈反应,瞬间腾起大股大股靛蓝色的浓稠毒雾!这毒雾与火牛尾部烈焰燃烧产生的赤红色烟尘猛烈绞缠在一起,竟融合成一种翻滚不休、令人望之胆寒的深紫色毒瘴!如同一条巨大的紫色魔蟒,在祭坛山腰处盘旋缠绕!

“尸瘟阵!”张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声音充满了惊骇,“匈奴萨满邪术!他们...他们竟将战死的秦军弟兄...炼成了护坛尸兵!” 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对战争的认知极限。

火牛群的冲锋势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尸墙和恐怖的毒瘴猛地遏制!冲在前面的疯牛撞上冻尸,冰屑与腐肉四溅,但牛群也陷入了混乱!毒瘴吸入鼻孔,让一些牛痛苦地甩头打起了响鼻,速度骤减!

“直娘贼!”黑夫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凶光爆射!他猛地抡起手中那根早已在火把上烧得通红的粗铁链,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抽向身边几头有些退缩的火牛臀部!

滋啦——!!

皮肉被滚烫铁链烙焦的刺耳声响伴随着焦臭味瞬间弥漫!剧烈的痛苦让这些牛瞬间陷入彻底的疯狂!它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嚎,不顾一切地埋头向前猛冲!

毒雾对冻尸似乎也产生了强烈的腐蚀效果!冻尸身上挂着的厚厚冰甲在毒雾中迅速消融、瓦解!没有了冰甲保护的腐烂肉体,在火牛尖锐的弯角和狂暴的冲撞下不堪一击!一具具冻尸被锋利的牛角轻易挑飞、撕裂,残肢断臂混合着冰渣腐肉漫天飞舞!

一头冲在最前、体型格外硕大的公牛,被几具从侧面扑来的冻尸死死抱住了后腿!牛腿被硬生生扭断!公牛发出震天的悲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但它借着巨大的惯性,巨大的牛头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在了祭坛底部的黑曜石基座上!

轰——咔啦啦!!!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坚硬无比的黑曜石基座竟被撞得崩裂开一大块!碎石如同炮弹般四射飞溅!

王翦的瞳孔在巨响中骤然收缩如针尖!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块崩裂的缺口处——暴露出的石质内里并非纯黑,而是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青灰色!更令人心惊的是,那青灰色的石质中,竟夹杂着无数细微如发、在月光和火光下闪烁着淡金色光泽的丝状纹路!

“青膏泥!金丝纹!”王翦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这分明是骊山皇陵地宫深处特有的、用于密封棺椁和砌筑核心墓室的御用石材!

祭坛顶端,力士手中的青铜钺刃,已无情地切入李戍的胸膛!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猛烈地喷溅在近在咫尺的青铜方鼎的狰兽浮雕之上!

嗤——!

鲜血触及狰兽的瞬间,那原本冰冷的青铜兽目,竟如同被点燃的炭火,骤然泛起两点妖异的红光!整个鼎身都似乎轻轻震颤了一下!

一直稳坐纛下、冷眼旁观的冒顿单于霍然起身!他手中不知何时已捧起一个打磨光滑的头骨碗,大步上前,精准地接住了李戍心口喷涌而出的、最为滚烫的心尖热血!头骨碗瞬间盛满!

冒顿单于双手高捧血碗,对着血月发出震彻山野的咆哮:“长生天佑我大匈奴!”吼罢,他竟仰起头,将满满一碗粘稠、冒着热气的滚烫人血,如同痛饮美酒般,咕咚咕咚地狂灌而下!淋漓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胡须肆意流淌,将他整张脸染得如同地狱恶鬼!

祭坛下方,濒死的李戍,原本因剧痛和失血而涣散的瞳孔,在这一刻竟猛地收缩!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充满无尽悲愤与绝望地,望向山下箭楼上的那道玄甲身影!

就在李戍目光所及之处,王翦的右手猛然握住了腰间断水剑的剑柄!锵啷一声龙吟,寒光四射的剑刃被瞬间抽出!剑光一闪,王翦毫不犹豫地用锋利的剑刃划破了自己的左手掌心!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他伸出流血的手掌,悬在身旁黑夫捧着的、装有混合了鲛泪砂的牛脂桶上方!

嘀嗒...嘀嗒...

温热的、属于王翦的鲜血,一滴滴落入那腥膻粘稠的牛脂之中!

【三、 石谶惊心】

轰!轰隆!

整座祭坛在下方火牛的持续冲撞和上方爆发的混乱中剧烈地摇晃起来!巨大的黑曜石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站在鼎旁的大萨满被晃得一个趔趄,脸上癫狂之色更浓!他猛地将手中那根沉重的骨杖,狠狠插入巨鼎之中那翻滚如熔岩的粘稠血浆里!

咕嘟!咕嘟咕嘟——!

骨杖入血,鼎内的血浆如同被投入烧红的烙铁,瞬间剧烈地沸腾翻滚起来!粘稠的血泡不断炸裂,溅射出滚烫的血滴,泼洒在祭坛石台表面那些密密麻麻、深深刻凿的楔形符文之上!

“机会!”山腰处指挥刑徒营的黑夫,捕捉到这瞬间的混乱!他如同一头蛮横的犀牛,顶着几支射来的流矢,强行撞开两名扑上来的匈奴护卫,手中沉重的战斧带着恶风,狠狠劈向捆绑李戍的青铜桩和锁链!

锵!咔嚓!

粗大的牛筋索应声而断!濒死的李戍如同断线的木偶,从高高的祭坛顶翻滚而下!

一卷被鲜血浸透、紧紧卷着的羊皮卷轴,从李戍破碎的胸甲中滑出,随着他一起坠落!

“图!”一名守候在旁的匈奴千夫长眼疾手快,弯刀如电,直劈向那卷坠落的羊皮!他显然知道此物的重要!

“滚开!”黑夫怒吼,手中铁链如同毒龙出海,猛地甩出,狠狠砸在千夫长的弯刀上!

铛——!

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让弯刀偏离了方向!但两股巨力碰撞产生的冲击气浪,却将那张坠落的羊皮卷猛地掀飞起来!羊皮卷翻滚着,如同断翅的蝴蝶,飘向那口翻滚着沸腾血浆的青铜巨鼎!

千钧一发!

王翦眼中寒光炸裂!他手中那柄还在滴落自身鲜血的断水剑,被他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掷出雷霆,猛地脱手掷出!

咻——!

断水剑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寒电,后发先至!锋锐的剑尖精准地穿透了那卷翻滚的羊皮卷轴,带着它去势不减,“夺”的一声巨响,深深钉入了青铜巨鼎一只狰兽耳部的巨口之中!狰兽的獠牙如同天然的锁扣,死死咬合住剑身!羊皮卷被剑身贯穿,险之又险地悬停在沸腾血池上方不过寸许之处!粘稠滚烫的血泡炸裂,血点不断溅射在羊皮卷上!

嗡——!

巨鼎仿佛受到了亵渎,猛地剧烈震动!鼎内沸腾的血浆如同愤怒的海啸,掀起一股巨浪,狠狠泼向祭坛石台表面!

嗤啦啦——!!!

滚烫的、饱含怨念的人血,猛烈地泼溅在那些冰冷的、刻满楔形符文的黑曜石上!如同冷水泼入滚油,瞬间腾起大股大股刺鼻的青烟!

更加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被滚烫人血浸染的楔形符文,仿佛活了过来!符文表面的石质在青烟缭绕中,如同熔化的蜡,开始诡异的蠕动、扭曲、重组!无数道扭曲的、仿佛用鲜血写成的笔划,在石面上迅速凸起、凝结,最终在青烟弥漫中,形成八个巨大、狰狞、散发着滔天凶戾之气的血字:

“亡秦者胡”

那“胡”字的最后一笔,如同淬毒的弯刀,带着刻骨的诅咒,狠狠刺向西南方向——正是咸阳所在的方位!

“亡秦者胡?胡?!”张唐挥刀劈飞一个扑上祭坛的尸兵,看着石台上那八个刺眼的血字,惊怒交加,“匈奴自谓胡!此乃恶毒的诅咒!”

然而,王翦的目光却死死钉在“胡”字之上!那血字在青烟中扭曲、变幻,其笔画转折间,淡金色的石纹在血光映照下,竟隐隐勾勒出一个小篆字体的轮廓——“亥”!

胡亥?!秦王幼子的名讳!?

“拔剑!毁了那图!”祭坛顶端的冒顿单于厉声咆哮,脸上的血污更显狰狞!几名离鼎最近的匈奴力士,立刻如野兽般扑向那钉在鼎耳狰兽口中的断水剑!

剑下的羊皮卷轴,已被鼎中升腾的血雾浸染得半透。透过薄薄的皮卷,下方原本模糊的墨迹线条,在血色的浸润下,竟变得清晰可见——蜿蜒的山脉、城池的轮廓、地宫的剖面...那分明是骊山皇陵的构造详图!而在地宫深处,象征天下的九鼎虚影旁,赫然用蝇头小字标注着:“亥位”!

胡亥之位?!

一名力士蒲扇般的大手已经死死抓住了断水剑的剑柄!他怒吼着,全身肌肉贲张,要将这柄碍事的神兵连同那要命的羊皮卷轴一起拔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王翦的右手闪电般扯向腰间!那里悬着一枚看似普通的青玉环佩,玉质温润,正是其子王贲周岁时所佩!玉环末端系着坚韧的丝绦,丝绦连接着他腰间的玉带。王翦手指猛地发力,竟将玉环硬生生从丝绦上扯断!

“去!”

一声低喝,那枚温润的青玉环,如同被无形的弓弦射出,带着细微的破空声,化作一道青光,精准无比地射向青铜巨鼎中那沸腾的血池!目标并非剑,也非羊皮,而是那卷羊皮下方不断炸裂翻滚的血泡中心!

噗!

玉环没入滚烫粘稠的血浆,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

轰——!!!!!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恐怖爆炸,在青铜巨鼎内部轰然爆发!

积蓄的、饱含怨毒能量的滚烫血浆,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化作一股毁灭性的赤红火柱,狂暴地冲天而起!瞬间吞没了整个祭坛顶端!那名正欲拔剑的匈奴力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炽烈的火焰中化作一道扭曲燃烧的黑影!狂笑的大萨满瞬间被烈焰吞没,变成一具焦黑的骨架!沉重的青铜巨鼎在爆炸中四分五裂,灼热的金属碎片如同炮弹般横扫四方!

一块被爆炸冲击波崩飞的祭坛碎石,带着炽热的温度,呼啸着砸落在王翦脚边。碎石边缘还在冒着青烟,露出新鲜的断裂面。那青灰色的石质中,淡金色的丝状纹路清晰可见。更让王翦呼吸一窒的是,在那青膏泥的断面深处,竟牢牢嵌着半枚通体洁白、雕工极其精美的玉蝉!蝉翼薄如蝉翼,蝉身纹理清晰——这正是方士徐福为始皇帝炼制、专用于骊山皇陵核心棺椁陪葬的“含蝉玉”!

【四、 九鼎归尘】

当山巅的烈焰渐渐黯淡,将天空映照的血红也缓缓退去时,雄伟诡异的匈奴祭坛已化为一片冒着浓烟与焦臭的废墟。断裂的黑曜石块散落一地,如同巨兽破碎的骸骨。

王翦踏着滚烫的灰烬和粘稠的血泥,走到祭坛中央的残骸处。断水剑倒插在废墟之中,剑身兀自嗡鸣,仿佛在哀悼也仿佛在愤怒。他弯腰,用剑尖小心翼翼地挑开一块覆盖着厚厚灰烬的巨大祭台残石。

碎石下,压着半幅未被完全焚毁的羊皮残片。边缘焦黑卷曲,但中间部分墨迹混着凝固的血泥,依稀可辨:

“...九鼎移亥位,地脉通北疆。骊山陵开日,单于冕加时...”

落款处被大片的、暗褐色的血污彻底覆盖,只能勉强辨认出半个残缺的字符——那笔画末端带着尖锐的分叉,如同燕尾!赫然是半个残缺的“赵”字!

“亡秦者胡...胡亥?!”张唐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带着极度的恐惧与难以置信,“秦王幼子...怎会...怎会与匈奴单于并书?!这...这谶语...”他不敢再说下去。

王翦依旧沉默。他蹲下身,指尖用力刮下祭台残石断裂面上一块黏着的青膏泥碎屑。那青灰色的泥土中,淡金色的丝状纹路依旧清晰,更夹杂着点点幽蓝色的“鲛泪砂”晶粒。他五指猛地收拢,将那碎石与泥土狠狠攥在手心!坚硬的碎石在他恐怖的握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化作齑粉,混合着泥土,从他紧握的指缝间簌簌泻落。山风吹过,竟带来一丝若有似无、极其熟悉的、属于骊山皇陵深处那种混合着特殊香料和千年古木的沉香气!

“将军!搜到个活口!”黑夫拖着一名浑身焦黑、奄奄一息的匈奴千夫长尸体扔到王翦面前。此人显然是在爆炸边缘被震晕,又被大火燎烧,此刻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黑夫粗暴地撕开对方胸前烧焦的皮甲,从里面掏出一枚青铜铸造的狼形兵符。

王翦接过狼符。入手沉重冰冷。他手指摸索着狼腹部位,用力一按!

咔哒。

狼腹竟是一个精巧的中空暗格!一张用硝制羊胃囊制成的、触感坚韧而怪异的薄皮卷轴被从中抽出。

王翦将羊胃卷轴展开。一幅绘制得极其详尽的频阳城防图跃然其上!城墙高度、箭楼位置、瓮城结构、守军轮替...无不标注清晰!而最令人心惊的是,图上描绘的频阳城墙砖石纹路,竟与白登祭坛上那些崩裂的黑曜石块表面的天然纹路,如出一辙!

“报!石料勘验完毕!”一名军吏捧着几块不同部位的祭坛残石碎块,快步上前呈报,“主祭坛核心部分确为骊山特供青膏泥!但祭坛基座所用石料,经随军匠师辨认,乃产自频阳东南黑云母矿坑!石质坚硬,色深黑,内蕴银星矿脉,特征确凿无疑!”

频阳石基!骊山泥台!匈奴祭坛!三地相隔千里的独特石料,竟在这诅咒大秦的祭坛上融为一体!

王翦的目光扫过残破的祭坛,最终落在巨鼎崩裂的残骸处。一截扭曲的青铜狰兽兽足倒插在灰烬里,兽口处,死死衔着半枚焦黑碎裂的青玉环。玉环上,原本刻着的“贲”字已经碎裂缺失,只余下一个孤零零的、被火焰熏得发黑的“王”字,在残余火光的映照下,如血,如泪。

雪原的尽头,冒顿单于的残部如同溃散的狼群,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王翦缓缓抬起手中的断水剑,剑尖指向那片巨大的祭坛遗骸。碎石堆中,那由青膏泥金丝纹路构成的“亡秦者胡”的“胡”字,在几簇顽强跳跃的暗红色余烬映照下,其线条的明暗变幻间,那“胡”字的最后一笔,正悄然化为一个清晰的、篆书的“亥”字!

寒月彻底没入厚重的铅云。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断水剑锵然归鞘的刹那——

轰!轰!轰!

远在千里之外的频阳、骊山、咸阳三地,其最高的烽燧台上,三道粗壮无比、赤红如血的狼烟,毫无征兆地同时冲天而起!如同三根染血的巨矛,狠狠刺向沉沉的夜幕!那血色烟柱,比以往任何一次警讯都要浓烈、都要狰狞!

青膏泥混着频阳黑石的金丝银屑,在萨满的血咒与活祭的怨念中煅烧成绝命的谶碑;

九鼎虚影坠入胡亥的命宫,骊山的地脉与单于的王庭在诅咒中悄然相连。

北疆的飞雪裹挟着皇陵深处的千年沉香,沿着祭坛碎石的轨迹,碾过频阳城墙砖石的同源纹理,最终,将滴血的谶语烙印在咸阳宫阙深处那至高无上的玄色王座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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