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内，苔丝抱着“星核”蜷缩在共鸣石板旁，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石板上流转的幽蓝光芒已黯淡下去，只余下几丝微弱的能量细线，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林恩盘膝坐在她对面，闭着眼，呼吸悠长，看似入定，但体内新生的幽暗本源却如同警惕的猎犬，始终分出一缕心神，牢牢锁定着那块沉寂的石板。
时间在冰窖的绝对死寂里被拉得粘稠漫长。只有冰壁上凝结又融化的细微水声，滴答、滴答，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呜……”怀里的“星核”发出一声微弱又带着点焦躁的呜咽，左眼的幽蓝星璇和右眼的暗金漩涡同时亮起一瞬，又迅速黯淡下去。苔丝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嗡——
就在这一刻！共鸣石板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那并非物理上的摇晃，而是整个基座的能量场瞬间被点燃！黯淡下去的符文如同被泼了滚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蓝色光芒，不再是温和的流转，而是如同深海旋涡般疯狂旋转、向内坍缩！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吸力猛地爆发，冰窖内所有的寒气仿佛都被瞬间抽空，苔丝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被这股无形的力量从毛孔里拽出去！
“领主大人！”苔丝惊叫出声，下意识抱紧躁动不安的“星核”，身体被那股吸力拉扯得向前倾倒。
林恩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深蓝色的瞳孔深处，幽暗的纹路如同应激的毒蛇般骤然亮起！他低喝一声，体内融合了冰核与暗之本源的力量轰然爆发，不再是试探的涓涓细流，而是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狠狠撞向石板爆发出的恐怖吸力！
轰！
两股力量在狭小的冰窖空间内无声碰撞！空气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苔丝感觉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发黑，喉头泛起腥甜。她怀里的“星核”更是发出一声尖锐痛苦的嘶鸣，右眼的暗金漩涡疯狂旋转，似乎要被那股吸力硬生生扯离眼眶！
“给我——定！”林恩额头青筋暴起，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他双手猛地按向身前冰冷的冻土地面，体内那沉重如渊海的幽暗本源被他强行催动，不再是与吸力对抗，而是如同最深沉的夜幕降临，带着绝对的“静滞”意志，狠狠覆盖向那狂暴的符文旋涡！
无声的角力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那股恐怖的吸力如同被强行扼住了喉咙的巨兽，发出一声不甘的、源自能量层面的沉闷咆哮，旋涡状的符文光芒猛地向内一缩，随即骤然稳定下来！
光芒不再刺眼，而是凝聚成一片深邃、稳定、如同切割下来的宇宙深空般的暗蓝光幕。光幕表面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个人影的轮廓迅速由模糊变得清晰。
奥古斯丁！
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浆洗得一丝不苟的灰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不再是平日的儒雅深邃，而是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某种林恩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近乎悲悯的沉重。
他的影像悬浮在暗蓝光幕中，并非实体，却带着跨越空间的真实压力。他甚至没有看林恩一眼，目光穿透光幕，仿佛落在了冰窖之外，落在了帝都那被风雪和绝望笼罩的城墙根下。
“林恩·辉耀，”奥古斯丁的声音透过光幕传来，不再是平缓的语调，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北境的冰碴，清晰、冰冷、带着沉重的分量，“你的‘信’，我收到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才缓缓聚焦到林恩身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刺穿灵魂。
“你说契机隐现？你说想为无根之人开一扇门？”奥古斯丁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彻骨的寒意，“那你告诉我，林恩领主，你准备好……亲眼看看这‘门’外堆积如山的是什么了吗？”
话音未落，奥古斯丁抬起右手，对着身侧的虚空轻轻一点。
嗡！
林恩面前的暗蓝光幕剧烈波动，景象瞬间切换！
不再是冰窖，也不再是奥古斯丁的身影。
一片混乱、绝望、冲击着感官极限的地狱景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强行灌入了林恩和苔丝的脑海！
帝都，外城，黑水门瓮城。
视野所及，是漫无边际的、蠕动着的“人毯”。倒塌的窝棚如同被巨兽践踏过的垃圾，朽木、破布、冻硬的粪便混合着肮脏的积雪，散发出刺鼻的恶臭。无数的人影蜷缩在残垣断壁下，挤在仅存的、勉强能挡风的角落里。他们裹着能找到的一切破烂——发黑的草席、漏风的麻袋、甚至是被丢弃的牲口皮毛，像冬眠的虫子般紧紧团在一起，试图留住那微不可察的体温。
一张张脸在寒风中麻木地抬着。青灰色的皮肤紧紧包裹着突出的颧骨，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里只剩下对食物和温暖的原始渴望，如同濒死的鱼。一个瘦得只剩骨架的老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同样枯瘦、连哭泣都发不出声音的婴儿，婴儿的小脸冻得发紫，嘴唇乌黑，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老妇人茫然地伸出一只枯枝般的手，徒劳地抓挠着面前冰冷的空气，仿佛想从虚无中抠出一丝暖意。
“冷……饿……”无数个虚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汇聚成一片绝望的低语，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背景音。
突然，一阵骚动从画面边缘传来。几个穿着教廷底层执事灰袍、面罩遮住口鼻的人，推着一辆沉重的木轮车出现在肮脏的雪地上。车上堆满了东西——不是食物，而是一具具僵硬的、用破草席简单卷裹着的尸体！像处理垃圾一样，被粗暴地扔进城墙根下一个巨大的、新挖开的土坑里。坑底已经铺了一层冻硬的尸体，扭曲着、叠压着，空洞的眼睛望着铅灰色的天空。
“又一个……昨晚冻死的……”推车的一个执事麻木地嘟囔了一句，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沉闷而冰冷。他麻木地弯腰，抓住一具小小的、孩童尸体的脚踝，像拖拽一袋没有生命的货物，将其甩进了深坑。尸体砸在坑底同伴僵硬的肢体上，发出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闷响。
“圣母慈悲……”旁边一个裹着破布的老头看着这一幕，浑浊的眼里滚下两行热泪，喃喃地念叨着，身体却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画面猛地拉近，聚焦在深坑边缘。一只从草席里滑落出来的、冻得乌青发黑的小手，无力地垂在坑沿的冻土上，五根纤细的手指微微蜷曲着，指甲缝里塞满了泥污。在这只小手旁边，一只同样瘦骨嶙峋、沾满泥雪的野狗，正小心翼翼地凑近，伸出舌头，试探性地舔舐着坑边凝结的、暗红色的冰——那是尸体流出的血水混合着泥雪冻成的。
轰！
这无声的画面冲击，比任何怒吼都更具毁灭性！苔丝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干呕，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怀里的“星核”也发出尖锐的悲鸣，右眼的暗金漩涡疯狂旋转，散发出强烈的痛苦和愤怒波动，仿佛被那深坑中弥漫的死亡与绝望深深刺痛。
林恩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晃了一下。他死死盯着光幕中那只垂落的、孩童的乌青小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冰窖彻骨的寒意此刻似乎钻进了骨髓深处，冻结了他的血液，也点燃了他灵魂深处最暴烈的火焰！一股混杂着滔天怒意、刺骨冰寒和沉重暗影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周身爆发开来，冰窖四壁瞬间凝结出厚厚的、带着诡异幽暗纹路的冰霜！
“格里高利……”林恩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碴里挤出来的，“马尔萨斯……这就是你们要的‘净化’？！这就是你们维持的狗屁秩序？！”
光幕中的景象骤然消失，重新切换回奥古斯丁那张凝重得如同铁铸的脸庞。他显然透过某种方式感知到了林恩这边的剧烈情绪波动，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更加锐利沉重。
“看到了吗，林恩？”奥古斯丁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疲惫和某种近乎悲怆的愤怒，“这就是你‘契机’背后的代价！每一天，每一夜，这样的深坑都在帝都的外城墙根下增加！冻死、饿死、被巡逻队‘清理’掉……人命，在这里比路边的冻土还要廉价！”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胸中翻腾的岩浆，声音恢复了一些刻意的冷静，却更加冰冷刺骨：
“你想开门？想接走这些人？很好！但你要明白，你面对的绝不仅仅是千里冰原和匮乏物资！你是在从饿狼的嘴边夺食！从毒蛇的巢穴里抢走它们圈养的‘材料’！”
“‘材料’？”林恩的声音冷得像冰渊最深处的风。
“没错！材料！”奥古斯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恶，“你以为格里高利那个伪善的老狐狸，为什么‘大发慈悲’开放教区收容所？为什么对聚集在城墙下的流民‘网开一面’？他在筛选！他在等待！”
光幕再次波动，景象切换成一个光线昏暗、墙壁由粗糙条石砌成的巨大地下空间——格里高利掌控下的某处“净化营”。空气污浊，弥漫着劣质消毒水和排泄物混合的刺鼻气味。一排排简陋的铁笼如同牲口栏，里面挤满了神情麻木、眼神空洞的流民，大多是青壮年男女和……孩子！
几个穿着带兜帽的深紫色长袍、胸口绣着审判庭利剑与天平徽记的人影，正手持某种发出微弱红光的金属短杖，在铁笼外缓缓巡视。红光扫过笼中的人，如同在挑选待宰的牲畜。当红光扫到一个蜷缩在母亲怀里、大约只有五六岁、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时，短杖顶端的红光骤然变得明亮刺眼！
“这个！灵魂波动纯净度达标！带走！”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命令道。
立刻有两个穿着黑色皮甲、面无表情的守卫上前，粗暴地打开笼门，不顾那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抓挠，一把将那吓得连哭都忘了的小女孩从她怀里夺走！小女孩像只受惊的小兽，被夹在守卫腋下，只留下一双充满恐惧、茫然望向母亲方向的大眼睛，瞬间消失在阴影深处的甬道里。
“不！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求求你们！她还小！她还小啊！”母亲的哭喊声凄厉绝望，在巨大的石室内回荡，撞击着冰冷的墙壁，最终只剩下无助的呜咽和周围笼中死一般的寂静。其他流民麻木地看着，眼神深处只有更深的恐惧和绝望。
“灵魂剥离……生命献祭……或者更恶毒的‘神眷者’胚床实验……”奥古斯丁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一字一句钉入林恩的耳中，“格里高利需要‘纯净’的灵魂和未被污染的生命力，来完成他那些亵渎神明的禁忌！寒冬和绝望，就是他最好的‘净化’筛网！那些冻饿而死的，是没熬过筛选的‘废料’。而这些被带走的……才是他眼中‘有价值’的‘材料’！你林恩·辉耀，现在想从他手里抢走这些‘材料’？你是在捅一个马蜂窝，不，是在挑战一条盘踞在帝国心脏的毒龙！”
画面消失，奥古斯丁的身影重新占据光幕中心。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林恩：
“告诉我，林恩·辉耀！看到这些，你还敢开这扇门吗？还敢从格里高利的獠牙下，去抢这些被标记为‘材料’的人吗？”
冰窖内死一般的寂静。苔丝紧紧抱着瑟瑟发抖、呜咽不止的“星核”，泪水无声地滑落，身体因愤怒和后怕而颤抖。林恩站在原地，周身弥漫的气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压入了万载玄冰之下，冰冷、沉重、压抑得让空气都为之凝固。他盯着光幕中奥古斯丁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沉默了足足有十息的时间。
十息之后，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所有的暴怒、惊骇、悲悯都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所取代，深蓝的瞳孔深处，只剩下幽暗燃烧的火焰。
“门，必须开。”林恩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绝对力量，“毒龙的獠牙？那就敲碎它！马蜂窝？那就一把火烧了它！这些人，我林恩·辉耀，要定了！”
“好！”奥古斯丁眼中精光爆射，那沉重的疲惫似乎被林恩这斩钉截铁的宣言驱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锐利和决断，“既然你有这个胆魄和胃口，我就给你指一条‘偷人’的路！一条披着‘教谕院’外衣，踩着规则边缘，把水彻底搅浑的路！”
他不再废话，右手在虚空中快速划动。随着他的动作，一幅由纯粹光线构成的、极其复杂的帝都及周边区域动态地图瞬间在暗蓝光幕上展开！河流、山脉、道路、关卡、贵族庄园、教廷据点……纤毫毕现！地图上，代表教谕院的淡金色光点、代表审判庭的暗红色光点、代表城卫军和各方贵族的其他颜色光点犬牙交错，密密麻麻。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的想法不错，但格局太小，瞒不过格里高利那条老狐狸！”奥古斯丁的指尖点在地图上帝都北郊一片用醒目的深蓝色标注的区域——“北境垦荒区规划地”，“他正愁没有足够的‘材料’！我们就给他送一个‘正当’的理由，让他自己把一部分‘材料’包装好，送到我们嘴边！”
“教谕院联合内政部，正式向枢机院提交‘流民安置及冻土垦荒试验计划’！”奥古斯丁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如同精确的指令，“由我奥古斯丁，以‘缓解帝都压力，探索北境资源，实践人道精神’的名义亲自背书！计划核心——遴选帝都及周边区域‘身强力壮、无不良记录’的流民，组成‘北境垦荒团’，前往帝国最北端、人烟稀少的‘指定区域’进行为期三年的冻土开垦与资源探索！由教谕院提供基础农具、御寒物资及少量启动粮种，帝国提供官方身份证明及沿途通关文书！”
林恩瞳孔猛地一缩：“格里高利会批？这等于把‘材料’送走！”
“他一定会批！”奥古斯丁斩钉截铁，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算计，“第一，这个计划完美符合他‘清理无用人口’的核心目标！在他眼里，把这些‘消耗品’送去鸟不拉屎的北境冻土，和让他们冻死在城墙根下，结果是一样的，甚至前者还能给他披上一层‘仁慈’的遮羞布！第二，计划由教谕院和内政部联合提出，我亲自站台，他若强硬反对，等于公开撕破脸，马尔萨斯目前还需要维持表面的平衡！第三，也是他最看重的——‘指定区域’！”
奥古斯丁的指尖在地图上猛地向北滑动，最终重重地点在代表凛鸦领位置的一个极其微小的光点上，但旁边赫然标注着另一个更大、更醒目的暗红色区域名称——“霜息裂谷”。
“计划书里，垦荒团的‘指定区域’，是这里！”奥古斯丁的手指点在“霜息裂谷”上，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残酷的冷笑，“名义上，是毗邻你凛鸦领、资源可能更丰富的区域。但在格里高利和马尔萨斯眼里，这里就是冰渊之瞳盘踞过的死地！是天然的坟场！他们巴不得把这些‘消耗品’和潜在的‘不安定因素’一次性打包丢进这个绞肉机！既能完成‘清理’，又能借刀杀人，说不定还能消耗掉冰渊之瞳可能残余的力量，或者……引出你这个‘渎神者’！一石数鸟！”
“所以，”奥古斯丁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锋利，直视林恩，“你的凛鸦领，在官方文书上，只是‘垦荒团’前往霜息裂谷的最后一个‘补给中转点’！一个无关紧要的驿站！垦荒团最终的目的地，是死地！他们默认这些人有去无回！而我们，就要在这‘最后一个补给点’，把人换掉！”
林恩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在冰寒与灼热间奔涌。奥古斯丁的计划胆大包天！这是要利用教廷高层的冷酷和算计，反过来把他们当成运输大队长！
“路线？”林恩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沙哑。
“三条路！”奥古斯丁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划出三道刺目的光痕。
第一条光痕（淡金色）：从帝都北门出发，沿着帝国大道，经“铁橡堡”、“灰岩隘口”、“黑松领”官道，最终抵达标注为“凛鸦领中转站”的光点。这条路线最长，关卡最多（铁橡堡、灰岩隘口、黑松领边境），但拥有教谕院和内政部联合签发的“垦荒团”官方通关文书，名义上畅通无阻！
“这是明路！是给格里高利看的‘正途’！”奥古斯丁冷声道，“我会安排一支真正的、人数约两百人的‘先锋垦荒团’走这条路。里面会混杂一部分我们的人，负责押运少量、但足够显眼的‘官方物资’（劣质工具、陈粮），大张旗鼓，吸引所有目光！他们是诱饵，也是掩护！格里高利的眼线会像苍蝇一样盯着他们！确保他们‘顺利’抵达霜息裂谷边缘，然后……按照剧本，‘遭遇意外’，全军覆没！”
第二条光痕（深蓝色，极其曲折隐秘）：从帝都北郊一处废弃的“旧河湾码头”起始，沿着一条早已干涸废弃的古代运河河床（地图上标注为虚线），在夜色和复杂地形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向西北方向潜行数百里，最终抵达黑松领南部海岸线一处极其荒僻、布满礁石的海湾——“锈锚湾”。
“这是暗路！是真正运输‘货物’的生命线！”奥古斯丁的指尖重重敲在“锈锚湾”的位置，“这条废弃运河河床知道的人极少，大部分地段被沼泽和密林覆盖，避开所有主要城镇和关卡。由我教谕院最核心的‘静默者’负责引导和护卫。挑选的流民必须是精壮、有行动力、拖家带口有牵挂不易生变的！人数……初步定在八百人左右！分批、分次，在严密的组织和伪装下，像水滴渗入沙漠一样，无声无息地移动到海边！”
他目光转向林恩，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而这里，‘锈锚湾’，就是你的人需要接应的地点！也是整个计划最危险、最不可控的一环！这里远离黑松领的主要港口，暗礁密布，风高浪急，终年被有毒的墨绿色海雾笼罩，是船只的坟场，过去名为‘腐海’！更重要的是，这里……事许多陷入彻底疯狂和污秽侵蚀的深渊魔魇最活跃的巢穴之一！它们憎恶一切活物，攻击性极强！你的船队，如何突破这片死亡之海，把人接走？”
林恩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条由臣服魔魇精神标记出的、蜿蜒于深海的幽蓝航线图。那条安全通道的终点，正是碎冰角！而起点……他意念急转，在脑海中的精神地图上急速搜索、定位！
找到了！“锈锚湾”附近那条隐蔽的深海峡谷入口，赫然是臣服魔魇为他标记出的安全航线的起始锚点之一！只是那片区域被标记为极其危险的深红色，代表那里盘踞着未被收服的、极度狂暴的同类！
“海路，我来解决。”林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给我具体的抵达时间窗口和接应信号。”
奥古斯丁深深看了林恩一眼，没有追问他的自信从何而来。“时间紧迫！第一批‘先锋团’三日后就会从帝都北门大张旗鼓出发！‘暗流’的转移必须同步启动，在‘先锋团’吸引所有注意力的窗口期完成！‘锈锚湾’第一批流民抵达时间，初步定在十日后的午夜！接应信号……”他快速说出一种特殊的、利用冰魄晶核能量波动频率组合成的识别信号。
“第三条路呢？”林恩注意到地图上还有一道非常短促的、几乎贴着“凛鸦领中转站”光点向地下延伸的虚线。
“这是……最后的保险，也是留给最孱弱者的‘窄门’。”奥古斯丁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当‘垦荒团’主力在霜息裂谷‘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帝都必然震动。格里高利会立刻叫停后续计划，并很可能对帝都剩余流民进行更残酷的‘净化’或转移。那时，就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他的手指点向凛鸦领地下通道网络的图标。
“我会动用埋在审判庭内部最深的一颗暗子，在流民中煽动暴乱，在混乱爆发、格里高利无暇他顾的短暂间隙，将一批最没有行动力、但……灵魂纯净度可能极高的‘特殊材料’（主要是妇孺），通过一条极其隐秘的、通过帝都地下排水系统的古老通道，以最快速度送出帝都范围！然后，就只能靠你，像蚂蚁搬家一样，把他们悄无声息地运回凛鸦领！这条路，九死一生，能救多少……看天命！”
三条路线，明暗交错，生死交织！一张用无数生命做赌注、在帝国最高权力眼皮底下偷天换日的大网，在奥古斯丁冰冷而精确的叙述中彻底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