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里彻骨的寒气不再是折磨，反而成了滋养的温床。
林恩赤裸上身盘坐在从冰之心点阵能量最浓郁的核心节点引过来的分支基座上，皮肤下幽暗的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每一次闪烁都贪婪地吮吸着冰窖里磅礴的古老寒能，也汲取着体内那股新生的、沉重如渊海的“暗”之本源。左臂上那曾深入骨髓的污秽旧伤，如今只余下几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幽暗印记，如同神秘的符文烙刻在苍白的皮肤上。
冰核深处，深蓝与幽暗的力量正在发生奇异的交融。深蓝色的冰之本源不再像过去那样凛冽孤高，反而被幽暗之力浸润得更加凝实、厚重，运转间带着一种难以撼动的稳固感。每一次呼吸吐纳，冰窖里的寒气都如同被无形的漩涡牵引，丝丝缕缕汇入他的体内，效率远超从前枯竭时的百倍。力量感如同退潮后重新上涨的海水，缓慢却坚定地充盈着他的四肢百骸。
“呜...”趴伏在他腿边，同样沐浴在能量洪流中的“星核”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吟。它羽毛上流转的幽蓝与暗金星纹似乎更加深邃和谐了些，右眼那个曾狂暴吸摄审判圣力的暗金漩涡也显得温顺了许多，只是偶尔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冰冷妖异感，提醒着林恩隐患并未根除。小家伙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林恩的手背，传递来依赖与安心的意念。
冰窖厚重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缝，亚伯拄着拐杖，裹挟着一身外界的寒气，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看到林恩端坐的身影和明显好转的气色，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先祖在上，领主大人！您...您真的...恢复了吗？”亚伯的声音带着哽咽，几步抢上前，却又在林恩身前几步停住，生怕惊扰了他的恢复。
林恩缓缓睁开眼，眸中深蓝与幽暗的光泽一闪而逝，归于平静的深邃。他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亚伯，我没事了。外面怎么样？”
“好！好得很！”亚伯激动得语无伦次，用力地拄着拐杖，去“翡翠群岛的船！‘破浪号’和‘凛鸦号’都回来了！听说路上还掉了不少物资但还算是满载而归！粮食！黑麦粉堆得像小山！还有燕麦！沉甸甸的麻袋！药品！艾莉那丫头带着几个手脚利落的妇人正在清点，光是止血的白棉布绷带就十几大卷！还有毛毡！厚实的羊毛毡子，够给全村人做两身冬衣还有富余！铁锭！我的老天爷，整整五十块上好的灰口铁锭，乌沉沉的，老哈克抱着就不撒手了！还有图纸！造船的图纸！还有那几个看着就手巧的老船匠也跟着来了，说话带着海腥味儿，但眼神亮得很！”
老人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是长久压抑后终于看到曙光的狂喜。他喘了口气，压低声音，带着近乎敬畏的神色：“还有...还有哈维老爷的人，趁乱送来的那两个小东西，用厚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按您的吩咐，已经悄悄抬进最深的那个冰封储藏室了，石拳亲自带人守着，连只耗子都别想靠近。”
林恩眼中精光一闪。奥术魔晶！而且是高纯度的军用级！哈维这步暗棋，价值远超那些明面上的粮食铁锭。这是凛鸦领未来在尖端力量上的种子。
“好。”林恩点点头，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艾莉立刻着手分配第一批粮食和毛毡，确保每个人都能吃上饱饭，穿上暖衣，不用天天吃鱼了。铁锭...让老哈克和铁匠巴顿优先打造农具和建筑工具，伐木斧、铁锹、冰镐，越多越好。图纸和船匠，让纳瓦罗去对接，就在碎冰角港口旁搭建临时工棚，开始研究‘破浪者级’的建造，冰纹黑曜石的供应优先保障他们。”
“是！领主大人！”亚伯精神抖擞地应下，转身就要去传达。
“等等，”林恩叫住他，“帝国大道那边，还有地下通道，进展如何？”
提到这个，亚伯脸上的喜色更浓：“大道！领主大人，通往黑松领那段帝国大道，按你走之前的吩咐大伙儿玩命地干，加上新到的工具和您之前教的法子，已经基本贯通了！虽然还粗糙，但足够大车通行了！老哈克说，有了这条路，去黑松领原本七天的脚程，现在三天就能打个来回！地下通道那边，苔丝姑娘走之前，连接灰岩村中心、碎冰角新港和废弃铁矿的几条主脉都通了！就是支撑的木柱跟不上，还有通风井，挖起来太耗人力...”
“人力...”林恩咀嚼着这两个字，眉头微微蹙起。这始终是悬在凛鸦领头顶的最大难题。他挥挥手，“知道了，先按计划推进。支撑木柱和通风井，让石拳从大道工程那边抽调一部分人手过去支援，轮换着来。新到的粮食和保暖物资，就是支撑他们干下去的动力。”
亚伯领命而去，冰窖厚重的石门再次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活力隔绝。但林恩的心神，早已飞出了这冰冷的石室，落在那片正被热火朝天改变着的冻土之上。
凛鸦领的冬天依旧酷寒，但今年的风里，第一次裹挟着粮食的香气和铁器碰撞的铿锵。
灰岩村中央的空地上，临时支起了几口巨大的铁锅。锅底燃烧着耐烧的铁骨松木炭，橘红的火苗欢快地舔舐着锅底。锅里翻滚着粘稠的、冒着腾腾热气的麦粥，浓稠得能立住勺子！那是来自翡翠群岛的黑麦粉混合着本地最后一点耐寒根茎熬煮的。诱人的谷物香气霸道地驱散了寒风的凛冽，钻入每一个领民的鼻腔。
艾莉穿着厚实的新毛毡外套，小脸被锅边的热气熏得红扑扑的，正拿着长柄木勺用力地搅动着大锅。她身边围着几个同样换了新衣的妇人，手脚麻利地将烤得焦黄喷香的黑麦饼子分发下去。领民们排着队，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木碗、陶罐，脸上是做梦般的恍惚和难以抑制的激动。
“热乎的！管够！”艾莉清脆的嗓音带着喜悦，“领主大人说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建我们的新家！”
“新家...”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接过一块厚实的黑麦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粗糙扎实的口感混合着纯粹的麦香在嘴里化开，滚烫的食物顺着食道滑下，带来久违的饱足和暖意。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滴落在怀里的孩子脸上。“宝儿，我们有新家...有热饭吃...”
人群里响起压抑的啜泣，很快又被更多满足的咀嚼声和低低的、充满希望的交谈声取代。食物，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力量，驱散了麻木，点燃了希望。穿着崭新厚实毛毡外套的矿奴们，抚摸着粗糙却温暖的布料，脸上终于有了一点人该有的活气。
而在村子的另一头，靠近废弃铁矿入口的地方，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汇成了一曲充满力量的交响乐。新搭建的简易铁匠棚里炉火熊熊，热浪滚滚。巴顿赤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汗珠，在炉火的映照下闪闪发亮。他手中握着一柄新打造出来的、沉甸甸的锻造锤，锤头由新到的灰口铁锭反复锻打而成，泛着沉稳的乌光。
“嘿——！”巴顿吐气开声，沉重的铁锤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烧红的铁块上。火花四溅，如同绽放的金色花朵。每一次锤击都带着金属特有的、令人心颤的嗡鸣。他正在锻打的，是一把宽刃的伐木斧。旁边，几个年轻学徒正奋力拉着巨大的羊皮风箱，鼓动炉火，也学着巴顿的样子，用新铁锤敲打着简单的工具——铁锹的头部、冰镐的尖齿。
“好铁！真是好铁！”巴顿抹了把汗，看着在锤打下逐渐成型的斧刃，眼中满是痴迷和兴奋，“比以前那些黑松佬抠抠搜搜给的劣铁强百倍！有了这些家伙什，砍树凿冰就跟切奶酪似的！”
工具，是征服冻土、建造家园的延伸手臂。有了充足的食物和趁手的利器，凛鸦领这台沉寂已久的机器，终于开始爆发出令人侧目的力量。
帝国大道，这条曾经象征着帝国荣光又最终被遗忘在风雪中的古老路径，如今成了凛鸦领的陆上生命线。在基本贯通的主干道上，景象已与林恩初来时的死寂绝望截然不同。
虽然路面依旧不够平整，残留着碎石和冻土块，但足够宽阔，能容纳两辆大车并行。石拳正带着一支由混血半兽人战士和最强壮矿奴组成的队伍进行最后的整固。他们挥舞着新打造的沉重铁锤和鹤嘴锄，将凸起的大石砸碎，将凹陷的坑洼用碎石和夯实的冻土填平。沉重的原木被削尖了底部，由数人合力，喊着号子，狠狠夯入松软的冻土边缘，形成简易的路基护挡。
“加把劲！把这块大石头给我撬起来！垫上碎石！”石拳的吼声如同滚雷，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他亲自扛着一根新削出来的粗大撬棍，碗口粗的原木在他手里轻若无物。铁铸般的肌肉贲张，汗水在他结着冰碴的短发上蒸腾起白气。几个混血战士吼叫着将撬棍插入巨石底部，随着石拳一声令下，众人同时发力！
“起——！”
轰隆！巨大的岩石被生生撬动、翻滚着落入路旁的深沟。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呼，疲惫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成就感。
这条大道，是他们一锤一镐，在冻土上硬生生凿出来的希望之路！有了它，来自黑松领的后续物资，将源源不断地注入这片冻土，凛鸦领的产出，也将快速地走出这片冰原！
与此同时，在灰岩村中心那片被特意清理出来的开阔地上，另一场关乎未来的建设也已拉开序幕。
这里是林恩规划中的新居民区核心。地面上用融化的雪水混合着炭灰，画出了清晰规整的线条，勾勒出一个个长屋的基址。每一块基址都比旧窝棚大了数倍不止。
亚伯戴着顶新毡帽，裹着厚毛毡袍子，拿着一卷粗糙的厚皮纸（上面是林恩画的简易规划图），正对着几个被选出来的、脑子灵活的矿奴和自由民指点江山。
“看这里！这一排，五个长屋地基！对，就按这灰线挖！地基要深！要能抗住大风雪！土挖出来堆到这边，冻硬了就是现成的墙基材料！”亚伯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和权威。他指着图纸，“领主大人说了，这长屋要用粗大的铁骨松原木搭骨架，墙用冻土夯实在木框架里，中间夹上苔藓保温！屋顶要厚实！双层！下层铺密实的树枝和干草，上层压上木板再糊厚厚的泥巴！开窗要小，朝南，还得有厚实的木板窗扇！”
一个矿奴看着图纸上那宽敞规整的“格子”，又看看脚下刚挖出雏形的深沟，黝黑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亚伯总管...这...这真是给我们住的？这么大？比血爪坑监工住的石头房子还好？”
“废话！”亚伯眼睛一瞪，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领主大人亲口说的！要让每一个凛鸦领的人，都住上不怕风雪、冻不死人的暖屋子！不是狗窝！是人住的房子！赶紧挖！挖好了地基，石拳派人伐下来的木头就能运过来立架子了！赶在深冬大雪封山前，得把第一批屋子立起来！”
众人看着图纸上那代表未来的“格子”，再看看自己沾满泥土却充满力量的手，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属于建设者的光芒。他们不再是被驱赶的矿奴或麻木的流民，他们是在亲手建造自己的家园！
而在这片热火朝天的地表之下，另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奇幻的工程网络，正由“非人”的力量悄然延伸。
在灰岩村中心那个巨大的、被加固过的冰髓蠕虫挖掘入口处，苔丝裹着厚厚的毛毡，小脸冻得微红，怀里紧紧抱着“星核”，正闭目凝神。她的精神力通过“星核”这个强大的中继器，清晰地链接上冰之心点阵的庞大网络，再如同无形的丝线，精准地延伸至地底深处那些“天然盾构机”的简单意识中。
“左边...绕过那片特别坚硬的岩石层...对，就是那里...挖通它...分泌粘液，加固洞壁...”苔丝在心中默念着指令。
地下三十米深处的主通道，已经初具规模。直径四米的圆形通道笔直延伸，洞壁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散发着微弱幽蓝荧光的粘稠物质——那是冰髓蠕虫分泌的天然粘合剂，混合着它们啃噬下来的岩石粉末，坚硬如铁，散发着冰冷的寒意。通道顶部每隔一段距离，就镶嵌着一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冰晶——这是林恩结合冰系魔法和冰魄晶核的简易照明法阵。
此刻，在这条主通道的一个分支节点，三头体型最为硕大的冰髓蠕虫正按照苔丝的指引，挥动着它们前端如同旋转钻头般的骨质口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碎石崩落的哗啦声，坚硬如铁的冻土和岩石在它们面前如同松软的奶酪般被轻易粉碎。粉碎的渣土被它们身体中段特殊的结构压实，推送到尾部排出。同时，它们身体两侧特殊的腺体不断分泌出粘稠的荧光粘液，均匀地涂抹在新挖掘出的洞壁上，迅速凝固，形成新的、光滑而坚固的内壁。
旁边，一支由矿奴组成的小队正紧张地工作着。他们用粗大的铁骨松原木制作成巨大的“井”字形支撑框架，喊着号子，合力将其竖立起来，牢牢地顶在新挖掘出的通道顶部和侧壁之间，防止可能的塌方。支撑框架的节点处，涂抹着厚厚一层由虫胶混合火山灰制成的特制“胶泥”，干燥后坚硬无比。通风竖井的位置也已经标记出来，几组人正用新打造的精钢冰镐和铁锹，小心翼翼地向上方挖掘，直通地表，引入新鲜空气。
“快！这边的支撑架好了！把渣土运出去！”一个矿奴小头目抹了把汗，对着后面推着特制矮小平板雪橇的人喊道。雪橇在光滑的荧光洞壁上滑动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将堆积的渣土运往指定的废物堆积点。这条深入地下的通道网络，正以超越地表建设数倍的速度，悄然编织成一张连接灰岩村、碎冰角港口和未来矿区的钢铁动脉。未来的货物运输、兵力投送、甚至紧急避难，都将依赖这张地底网络。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与建设中飞逝。当通往黑松领的帝国大道彻底宣告完工，当灰岩村中心第一排五座巨大的、以粗壮原木为骨架、厚实夯土为墙体、覆盖着双层保温屋顶的长屋终于矗立在寒风中时，凛鸦领的面貌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新居民区初具雏形，整齐划一的地基线如同棋盘格，昭示着未来的繁荣。村落边缘，铁匠铺的炉火日夜不息，叮当声不绝于耳。碎冰角港口，简易的船坞工棚已经搭起，“破浪者级”远洋船的龙骨正由两位来自翡翠群岛的老船匠指导着，在巨大的冰纹黑曜石砧台上开始铺设。地底深处，主干道和主要支线通道贯通，支撑稳固，通风井直通地表，散发着幽蓝荧光的通道如同冰封的血管，静静等待着奔流的血液。
然而，在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背后，一个巨大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人！
太少了！人实在太少了！
五百三十人！这就是凛鸦领目前全部的家底。这些人口由原来的三百二十三人，加上解救的一部分矿奴组成，另外就是哈克在与黑松领贸易过程中在林恩的暗示下有意无意地带回来一些在黑松领过得很艰难的平民才组成了五百三十人这个数字（还包括陆陆续续出生的婴儿）。
林恩苏醒后第一时间还在村子北边建了一块公共墓地，祭奠在去往翡翠群岛的船上殒命的包括老船工巴罗在内的七个人。
这点人口，分摊在帝国大道维护、新居民区建设、港口造船、地下通道支撑与通风井挖掘、冰湖渔获捕捞加工、铁匠铺锻造、工具制造、日常巡逻警戒...等等等等无数项繁重的工作上，捉襟见肘到了极致！
每一个项目都在疯狂地吞噬着人力。石拳为了抢人，差点跟负责居民区建设的工头打起来。亚伯手上的羊皮纸清单越列越长，每一项后面都标注着所需的最低人数，而实际能派出去的人名却越来越短。新长屋是建起来了，可里面空荡荡的，能住进去的人还不到规划的五分之一。地下通道的支线网络扩展计划被迫搁置，因为没有足够的人力去铺设支撑架和挖掘更多的通风井。港口造船的进度被严重拖慢，因为能跟着老船匠打下手的熟练工几乎没有。
“领主大人...”冰窖内，亚伯将那份写满了需求和短缺的羊皮纸清单双手呈给林恩，声音充满了疲惫和焦虑，“新的一批工具打造出来了，可没有足够的人手去使用它们。帝国大道需要定期维护队，否则一场大雪就能让它瘫痪。地下通道的支撑和通风井至少还需要五十个壮劳力才能保证安全和后续拓展。港口那边，两位老船匠急得嘴角都起泡了，他们需要至少十个机灵点的学徒打下手，可我们现在连五个像样的都凑不出...还有新长屋，建好了没人住，看着都揪心...”
林恩沉默地看着清单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缺口。他走到冰窖中央那个巨大的、用冰晶和碎石堆砌成的简陋沙盘前。沙盘上，灰岩村、冰湖、遗迹、碎冰角港口、帝国大道、地下通道网络...领地未来的蓝图清晰地呈现着。然而，代表“人”的细小石子，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各处，显得如此渺小无力，根本无法覆盖那宏伟的规划。
力量在恢复，物资在涌入，蓝图已展开，可最基础的“基石”——人，却成了制约一切的瓶颈。没有足够的人，再宏伟的蓝图也只是沙盘上的幻影，再锋利的武器也无人挥舞。
就在这时，冰窖厚重的石门被轻轻叩响。艾莉清脆中带着一丝异样的声音传来：“领主大人，亚伯总管，有...有信！从帝都来的！是皇家骑士团的信使，指名交给您的！”
林恩和亚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帝都？皇家骑士团？这在这个节骨眼上显得格外突兀。
“让他进来。”林恩沉声道。
石门开启，一名风尘仆仆、身着墨绿色镶金边罩袍的骑士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神锐利，举止间带着帝国精锐的干练。他目光扫过冰窖内奇异的景象，在林恩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单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凛鸦领主林恩·辉耀阁下，奉艾薇儿·卡佩尔公主殿下谕令，送达此信。”骑士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火漆密封的、印有金色皇冠纹章的厚实信封，双手奉上。
林恩接过信。信封入手微沉，带着远方的寒意。他撕开火漆，抽出里面散发着淡淡熏香味的信笺。目光扫过那熟悉的、带着一丝跳脱却努力维持着端庄的笔迹，林恩的瞳孔微微收缩。
信的内容很正式，开头是冗长的宫廷问候和对林恩“身体康复”的官方慰问。但很快，笔锋一转，透露出艾薇儿深深的忧虑：
“...王都的冬天比往年更冷，流民像冻僵的蝗虫一样聚集在城墙根下，塞满了每一条肮脏的巷子。救济所早已不堪重负，每天清晨都能在街头巷尾发现冻僵的尸体。那些绝望的眼睛，像针一样刺着人。父皇忙于应对教廷和南方蛮族的压力，贵族们紧闭着庄园大门，只顾着囤积粮食和柴火。格里高利大主教倒是慷慨地开放了几个教区收容所，可里面...唉，林恩，你知道的，那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牢笼。我尝试用私房钱购买粮食设立粥棚，可杯水车薪，还被某些人说成是‘妇人之仁’、‘扰乱秩序’...”
“...我常常想起寂静松林边那些矿奴的眼睛，想起你对他们说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已经住进了不怕风雪的屋子吧？有时候我在想，如果这些人...这些在帝都只能等死或者被教廷‘净化’的流民，能有一片冻土可以开垦，有一个不会被冻死的屋檐可以遮蔽，哪怕付出汗水，是否也是一种救赎？我知道这想法很天真，也很危险...但看着那些人，我无法视而不见。你是唯一一个，在那样绝境中还能硬生生开辟出生路的人...”
信笺在林恩指间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冰窖冰冷的石壁，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帝都城墙下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神绝望的流民。再低头看看沙盘上那片规划整齐却空空荡荡的新居民区，那条等待着货物奔流的地下通道网络...
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充满诱惑力的念头，如同冰原上骤然划过的流星，瞬间照亮了他紧蹙的眉头。
人口！
这不正是凛鸦领最渴求、而帝都最“富余”的东西吗？
艾薇儿这封看似诉苦求助的信...或许，正是打开这道枷锁的钥匙？
他缓缓折起信笺，冰封般的脸上，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一个冷峻而充满算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