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唯一的同盟与破局之基**
祭坛大殿中的真相，如同在云芷烟与世界之间划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鸿沟的一侧，是过往被谎言与假象包裹的“瑶光替身”生涯；另一侧，则是血淋淋的、被禁锢的残酷现实，以及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抗争之路。
她独自在听竹小筑中枯坐了一整日，不饮不食，只是反复内视着识海中那些幽蓝色的锁链，让恨意与冰冷浸透骨髓，也让那份因看清真相而生的决绝，如同寒铁般被反复锤炼。
她需要力量，需要方法，需要指引。而这一切，似乎都系于那个神秘莫测的杂役弟子身上。
夜色再次降临时，她做出了决定。她必须与他当面谈一谈。不再是那种无声的、依靠意念和物品的交流，而是真正的、开诚布公的对话。她需要确认他的意图，需要了解他所能提供的帮助，更需要知道，他们接下来该如何走下去。
这是一种冒险，一旦对方别有用心，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更精密的陷阱，她将万劫不复。但此刻，她已无路可退。那识海中的锁链，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等待她的只有被彻底同化或失去价值后被抛弃的命运。
她来到了那片熟悉的、承载了他们无数次无声交流的溪边。月光如水，溪流潺潺，环境依旧静谧，但她的心却紧绷如弓弦。
她没有等待太久。
一个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溪流对岸的竹林边缘。依旧是那身灰色的杂役服，依旧是微微低垂着头，看不清全貌，但这一次，他没有刻意隐藏气息，也没有立刻离去。
云芷烟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紧紧锁定对岸的身影。
“你……究竟是谁？”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砚缓缓抬起头。月光照亮了他平凡无奇的面容，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是平日里伪装出的浑浊与卑微，而是深邃、平静，仿佛蕴藏着星河与深渊。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一步，跨过了不算宽阔的溪流，落在了云芷烟身前不远处的岸上。这个举动，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态度。
“一个不愿见你沉沦于此的……同行者。”沈砚开口，声音平和，与他杂役的身份格格不入，却奇异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同行者？”云芷烟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锐利，“你一个炼气期杂役，如何能与我这笼中雀同行？你如何能看见我识海中的……那些东西？”她问出了最核心的疑惑。
沈砚知道，获取她更深度信任的时刻到了。完全的坦白不可能，但必须给出一个合理且能让她信服的解释。
他沉吟片刻，目光坦诚地迎上云芷烟探究的视线：“我修为低微，此言不虚。但我天生灵觉异于常人，对能量与心神波动的感知极为敏锐。”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此外，我早年曾偶得一残缺秘法，此法不重灵力积累，而专注于心神之力的锤炼与运用，并能以特殊方式，微弱地干涉能量流转。”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天生灵觉（能量透析）是真，偶得秘法（心源炉鼎及系统辅助）是假，但在此方世界，机缘巧合得到上古残篇并非不可能，这为他非常规的能力提供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出处。
“那日你情绪剧烈波动，识海禁制出现刹那松动。”沈砚继续说道，语气平静无波，“我凭借灵觉与那秘法，捕捉到了那一丝缝隙，方能引导你的神识一窥真相。此举冒险，但……我认为你必须知道。”
云芷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虚伪或闪烁。但她只看到了一片深沉的平静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坚定。他的解释，虽然惊人，却莫名地契合了他一直以来展现出的种种神奇——那能精准抚慰她心神的甜羹，那能削弱墨辰能量场影响的粗陶碗，那承载着“见闻”的梧桐叶……
逻辑上是通的。一个拥有特殊天赋和罕见心神秘法的人，哪怕修为低下，也确实可能做到这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为何是我？”她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你冒如此大的风险，对抗的是元婴真君，为何要帮我？”
沈砚沉默了一下，目光掠过她苍白的脸，落在她那双即便充满了恨意与决绝，却依旧清澈的眸子上。
“我见过太多身不由己，见过太多灵魂被强行扭曲。”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穿越了时空的沧桑感，“你的挣扎，你的不甘，你内心深处那点不愿熄灭的灵光……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帮你，或许也是在帮我自己，印证某些……道理。”
这个回答有些模糊，甚至有些玄奥，但其中蕴含的真挚，却打动了云芷烟。她能从他的眼神和语气中，感受到一种并非源于怜悯或算计的、更深层次的共鸣。他看她，不是在看一个“瑶光替身”，甚至不完全是在看一个需要拯救的弱者，而是在看一个……值得尊敬的、挣扎求存的**同类**。
足够了。
在眼下这绝境之中，他的理由是什么，或许并不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展现出的能力是真实的，他的帮助是切实的，他的立场，目前是与她一致的。
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楚与安心的情绪涌上心头。在这冰冷的宗门，在这无尽的黑暗里，她终于不再是独自一人。
“……我明白了。”云芷烟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最后一丝疑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盟般的郑重，“谢谢你……让我看清真相。”
沈砚微微颔首：“真相残酷，但唯有直面，方有破局之机。”
“我们该如何做？”云芷烟迫不及待地问，眼神灼灼，“那些锁链……我该如何摆脱？”
“直接对抗，目前绝无可能。”沈砚直言不讳，泼下一盆必要的冷水，“凌霄真人的境界太高，他布下的禁制，根植于你的神魂本源，强行冲击，只会导致你神魂崩溃。”
云芷烟眼神一暗。
“但是，”沈砚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力量，“我们不能对抗，却可以开始 **‘熟悉’** 它，**‘理解’** 它。”
“熟悉？理解？”云芷烟不解。
“对。”沈砚向前一步，距离更近了些，声音也压低了些，如同在传授某种秘辛，“从今天起，你要开始学习，如何运用你自身的心神之力——哪怕它很微弱——不再去硬碰硬地‘对抗’那些异种能量和禁制锁链带来的痛苦与滞涩感。”
“那该如何？”
“**感受它。**”沈砚吐出三个字。
“感受……痛苦？”云芷烟蹙眉。
“不仅仅是痛苦。”沈砚耐心解释，“是感受那异种能量在你经脉中流动时，具体的轨迹、属性、强弱变化；感受那禁制锁链在你识海中搏动时，其能量的韵律、节点分布、以及它试图同化你意识时的那种‘力道’与‘方向’。”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不要把它当成你的一部分，也不要单纯地把它当成敌人去憎恨抵抗。把它当成一个……‘客体’，一个存在于你体内的、复杂的‘能量结构’。用你的心神，去小心翼翼地‘触摸’它，‘观察’它。”
“这有何用？”云芷烟依旧困惑。
“这是‘夺回’的第一步。”沈砚语气坚定，“你只有真正了解了你体内的‘异物’，才能找到它与你自己能量、心神之间最细微的差别与不谐。才能在未来，利用这些不谐，一点点地、潜移默化地，去‘松动’它，去‘引导’它，甚至……在关键时刻，去‘欺骗’它。”
“了解敌人，才能战胜敌人。”云芷烟喃喃道，眼中渐渐亮起明悟的光芒。这个思路，与她之前观察古松、老妪，反思力量本质的方向，隐隐契合！
“正是。”沈砚肯定道，“你的心神，是你目前唯一能完全自主掌控的力量。用它去‘感知’，去‘洞察’，这是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你所能进行的、最有效的‘反抗’和‘积累’。”
他开始传授具体的方法：“尝试在修炼，或者仅仅是静坐时，将一部分注意力从‘运转功法’或‘抵抗痛苦’上移开，轻柔地附着在那些让你感到不适的能量或锁链上。像春风拂过水面，只是去感受它的存在，它的状态，不评判，不抗拒，也不融合……只是，‘知道’它在那里，以及它是‘如何’在那里。”
这个方法听起来简单，实则极难。在剧烈的痛苦和强大的压迫下，保持心神的冷静与抽离，需要极强的意志力和专注度。
但云芷烟没有任何犹豫，她立刻就地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开始尝试按照沈砚的指导，去“感受”体内那无处不在的滞涩与隐隐的刺痛，去“观察”识海中那些幽蓝锁链的搏动。
起初，心神刚一靠近，便被那强烈的痛苦和排斥感弹开，根本无法保持稳定的“观察”。但她没有气馁，一次次地尝试，凭借着那股不甘与恨意支撑的顽强意志，一点点地调整着心神的状态。
沈砚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打扰。他能感受到云芷烟心神之力的生涩与微弱，也能感受到她那股不容小觑的韧性。
同时，他自身的“心源炉鼎”也在全力运转。这一次，不再是远程感知，而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借助云芷烟主动“感受”和“呈现”体内状态时产生的微弱共鸣，以前所未有的精度，分析着她体内那异种能量与禁制锁链的能量结构！
这就像云芷烟在用心神作为探针，粗略地触摸锁链的表面；而沈砚则通过“能量透析”，在分析这触摸反馈回来的、更深层次的能量频谱、构成法则与核心节点！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耗神的过程。沈砚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眼神依旧专注。他在寻找，寻找那庞大禁制体系中，可能存在的、最细微的、可以利用的“缝隙”或者“规律”。
时间在寂静的月色下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云芷烟缓缓睁开眼，脸色更加苍白，眼神却带着一丝奇异的亮光。她看向沈砚，声音带着疲惫，却难掩激动：“我……我好像，第一次‘看’清了那道锁住我灵力运转关键节点的能量，它的流向……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发现，但这意味着，沈砚指出的道路是可行的！她开始能够以“观察者”而非“承受者”的身份，来面对体内的禁锢了！
沈砚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许。他点了点头：“很好。记住这种感觉。日后便以此法，时时‘感受’，细细‘体察’。这既是修炼你的心神，也是在为我们未来的行动，积累最宝贵的情报。”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事需水滴石穿，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引起禁制反噬或凌霄的警觉。”
“我明白。”云芷烟郑重应下。
月光下，溪流边，曾经的暗中馈赠者与接受者，此刻正式确立了同盟的关系。一方开始学习如何从内部“洞察”枷锁，另一方则从外部全力“分析”枷锁的结构。
破局之路，漫长而艰险，但第一块基石，已然在绝望的废墟上，被悄然奠定。
唯一的同盟，已成。
下一步，便是在这铁幕般的禁锢之上，寻找那第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