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明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打断。他看着莎玛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清澈、坚定与执拗。
心中最后一丝因巨额财富、情感纠葛与未来利益捆绑而产生的、极其细微的、近乎本能的权衡与考量,也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悄然消融,无踪无迹。
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甚至是欣赏的光芒。
他看中的,不正是她身上这种超脱于世俗财富算计的、近乎理想的纯粹,以及那份敢于亲手斩断过去所有荣光与依凭、追求本心的、令人心折的勇气吗?
“好。”他没有再多说任何一个字的劝解或分析,只是用一个简短的、却仿佛蕴含着千钧力量的“好”字,作为回应。
这个字里,包含了他全然的尊重、深刻的理解,以及对她所有决定的毫无保留的支持。“那就按你的意思办。景区所有相关的事务,从规划到执行,由你来全权主导。”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决策者的干脆利落,“需要任何资源支持——无论是人脉、技术,还是其他的,随时告诉我。”
莎玛的眼中,在听到他这个“好”字和他后续的安排时,瞬间迸发出了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般的光芒!
那是一种心意被最重要的人全然理解和尊重的、巨大的喜悦与感动,也是对自己选择的道路、对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所流露出的无限憧憬与信心。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决心都灌注在这个动作里,嘴角终于不受控制地,重新漾开了一抹真切而明媚的、如同雨后冲破云层的第一缕阳光般纯净动人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温馨而充满希望的氛围即将达到顶点的时刻,苏景明放在那张斑驳厚重的木桌上、那部外观其貌不扬、却经过最高级别加密处理的卫星电话。
突然发出了不同于群聊信息提示音的、独特的、带着某种急促而尖锐频率的震动声!“嗡嗡嗡——”
的声音,在寂静的吊脚楼内显得格外刺耳。漆黑的屏幕上,一个特定的、代表着最高优先级的红色代码,正在以一种不容忽视的频率,疯狂地闪烁着——来源指向海外,且保密等级极高。
苏景明那刚刚因为松弛而舒展开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紧了一下,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
刚刚才从极致紧张中舒缓下来的神经,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讯号猛地拉扯,又本能地绷紧了一瞬。
胜利的狂喜与情感的甜蜜尚未在心底完全沉淀、发酵,现实世界的各种错综复杂的关联、潜在的危机与不可预知的变数,便已如此迫不及待地、带着冰冷的意味,再次叩响了门扉。
莎玛也立刻注意到了那不同寻常的、带着紧迫感的震动声。
她脸上那刚刚绽放的、明媚如春花的笑容,微微收敛了起来,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中,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迅速取代了之前的喜悦与憧憬,静静地投向苏景明。
苏景明转头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极其短暂的、示意她“安心”的沉稳眼神,然后伸出手,动作稳定而迅速地将那部沉重的卫星电话拿了起来。
冰凉的金属外壳触感,与他掌心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莎玛的温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指尖,在那个绿色的接听按键上,略微停顿了微不可察的半秒钟,仿佛在进行着某种快速的心理切换与状态调整,随即,不再有任何犹豫,果断地按下了接听键,将电话沉稳地放到了耳边。
“喂?”他的声音,在开口的瞬间,已然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惯有的、仿佛不带任何个人感情的冷静,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疏离与戒备的语调,与方才同莎玛说话时那低沉温柔、带着磁性的嗓音,简直判若两人。
电话那头,在经过极其短暂的信号延迟后,传来一个明显经过复杂变声处理、显得低沉、沙哑、甚至带着几分诡异电子杂音的合成音,但所说的,却是异常清晰、字正腔圆的中文:
“晚上好,苏景明先生……哦,或许,现在更应该尊称您一声……‘洞神’?”
对方的语气平淡得如同在朗读一份毫无感情的说明书,听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但那个精准吐出的、属于苏景明最隐秘核心圈层的代号——
“洞神”,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入了苏景明的耳膜,让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般,锐利、冰冷,充满了警惕与审视。
“你是谁?”苏景明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如同最深不可测的寒潭,隔绝了所有可能泄露情绪的涟漪。
“我是谁……这一点,暂时并不重要。”那电子合成音继续以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重要的是,我对您,以及您所一手缔造的‘洞神资本’……产生了非常、非常浓厚的兴趣。我这里,恰好有一笔……规模更大、玩法也更刺激的‘生意’,或许,会比您今晚在原油市场上,辛辛苦苦抢到的这……
‘区区’四十亿美金,要有趣得多,也……有价值得多。不知道尊驾您……是否愿意,抽出一点宝贵的时间,我们……初步地谈一谈?”
窗外,夜色正如同浓稠的墨汁,深沉得化不开。瀑布那不知疲倦的、永恒轰鸣,仿佛在这通神秘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它不再仅仅是自然的天籁,更像是在预示着,这短暂的宁静与温馨之后,等待着苏景明和莎玛的,将是更加汹涌澎湃、更加深不可测的未知暗流与漩涡。
而他们之间那刚刚得以确认彼此心意、如同初生幼苗般脆弱而珍贵的情感,也即将被抛入现实世界那更加严峻、更加残酷的试炼场中,接受风雨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