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边蹲了将近十分钟，那股令人作呕的眩晕感和反胃才渐渐平息下去。
牧敛扶着旁边的路灯杆，有些腿软地站起身，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虚脱。
他深吸几口冰冷的空气，感觉肺腑间的浊气被置换了不少，这才想起正事。
从厚重的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果然看到邮箱图标上有一个显眼的红色数字“1”。
点开一看，发件人正是许观言公司的hR邮箱。
邮件发送时间是……昨天深夜。他昨晚被原主情绪影响，加上思考计划，竟然完全忘了查看。
邮件内容简洁正式，感谢他的投递，认为他的简历和附加的商业计划书“颇具亮点”，邀请他于今天上午十点前往公司参加初步面试。
十点。
牧敛抬腕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九点四十多了。从这里赶到许观言公司，就算不堵车，也至少需要二十分钟。时间非常紧张。
他低低咒骂了一声自己昨晚的疏忽，也顾不上身体还有些不适，立刻伸手拦下了另一辆出租车。
这一次，他学乖了，上车就抢先对司机说：“师傅，麻烦去恒悦大厦，空调不用开太热，谢谢。”
司机古怪地看了一眼这个依旧包裹得像个粽子似的乘客，点了点头。
所幸这段路不算太堵，牧敛强忍着再次袭来的轻微晕车感，在十点整的时候，堪堪赶到了恒悦大厦楼下。他付了钱，几乎是冲进了大厦一楼。
按照指示找到位于大厦高层的许观言公司所在楼层，电梯门一开，牧敛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宽敞明亮的接待区，此刻竟然坐满了人。
男男女女，穿着得体，手里拿着简历或文件夹，神情或紧张或自信，低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竞争压力。粗略一看，至少有二三十人。
牧敛：“……”
他感觉自己有点死了。
这么多人？都是来面试的？许观言公司的招聘吸引力这么大吗？还是说他投的那个岗位特别热门？
他这副裹得严严实实、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打扮，也吸引了一些好奇或打量的目光。
牧敛下意识地拉低了帽檐，将自己藏在围巾和口罩之后，走到前台登记。
“你好，我是牧敛，来面试的。”他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稳。
前台小姐核对了一下名单，微笑着指向等候区：“牧先生您好，请先在那边稍作等候，面试会按顺序进行。”
牧敛道了声谢，找了个最角落、最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坐下。
他微微靠在椅背上，感觉刚才一路疾走加上晕车后遗症，心跳还有些快，身体也阵阵发虚。
看着眼前这黑压压的一片竞争者，再感受了一下自己这破身体的状态，以及原主那不断试图冒头、让他想要立刻逃离这里的社恐情绪……牧敛第一次对这个“应聘助理”的计划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他能行吗？
在这么多看起来光鲜亮丽、准备充分的应聘者中脱颖而出？还要在许观言面前，伪装成一个内向但有能力、值得被录用的Alpha？
“……003，”他在脑海里有气无力地呼唤，“我感觉我快要原形毕露了。”
不是楚枫辞的原形，而是原主那胆小、怯懦、害怕人群的原形。
003看着外界这阵仗，也有点傻眼，但还是强打精神给宿主鼓劲：“宿主大大撑住！你可是Enigma！气场两米八！虽然现在包得像个球……但、但咱们有内涵！有那份惊天地泣鬼神的商业计划书！许观言肯定会注意到你的！”
牧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来都来了。
但…
牧敛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拥挤的等候区里搜寻着相对安全的角落。
他避开了人群中心那些交谈热烈的区域，目光锁定在靠近大型绿植、光线稍暗的一个单人沙发位。
那里位置偏僻，旁边就是落地窗，可以俯瞰楼下的车水马龙，算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
他快步走过去，几乎是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厚重的羽绒服让他陷进去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他尽可能地缩起身体，降低存在感，将脸转向窗外，只留给室内一个包裹得密不透风的背影。
好了，就这样待着吧。等到叫他的名字，或者……等到所有人都走光。
他放任自己被原主的情绪影响，那种对陌生环境和人群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包裹着他，让他只想缩在自己的壳里，与外界隔绝。
脑海里空茫茫一片，什么也不愿想，只是看着楼下如玩具车般移动的车辆和渺小的行人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的嘈杂似乎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然而，总有不识趣的人。
“嘿，哥们儿。”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伴随着身影靠近带来的压迫感。
牧敛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有回头。
那人似乎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一股有些浓烈的、带着点侵略性的Alpha信息素味道隐隐传来，是某种麝香混合着烟草的味道，让牧敛不适地蹙起了眉，胃里又开始隐隐作呕。
“你也来面试总裁助理？”那Alpha语气带着点自来熟，或者说，是某种评估竞争对手的试探，“看你这打扮……挺别致啊。身体不舒服？”
牧敛依旧沉默，甚至将脸往围巾里又埋了埋，希望对方能识趣地离开。
但对方显然没什么眼力见，或者说，牧敛这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反而激起了对方某种莫名的优越感和逗弄欲。
“别这么冷淡嘛。”那Alpha轻笑一声，声音压低了些，“大家都是竞争对手，交流交流？我叫王锐，之前在恒溪集团做过两年项目协调。你呢？看你这……嗯，挺神秘的，之前在哪高就？”
他话语里的试探和隐约的轻视几乎不加掩饰。
一个裹成这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缩在角落的家伙，能有什么像样的履历？
牧敛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隔着厚厚的布料掐进掌心。
他不想说话，不想引起任何注意，更不想和这种人多做纠缠。原主的社恐和胆怯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几乎要让他窒息。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旁边小几上的一本杂志，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这动静引来了附近几个等待者的目光。
牧敛却顾不上了，他看也没看那个叫王锐的Alpha一眼，低着头，几乎是逃离般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快步走去，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喘口气。
王锐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显然把牧敛当成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怯场的废物。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
牧敛冲进一个隔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宿主大大，你没事吧？”003担忧地问。
牧敛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努力平复着过快的心率和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慌感。
这该死的面试……这该死的原主影响……
隔间的门板并不能完全阻隔外面的声音。
牧敛刚喘匀了气，就听到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伴随着那个令人厌烦的、带着麝香烟草味的Alpha信息素靠近。
脚步声停在了他所在的隔间门外。
“喂，里面的哥们儿，没事吧？”王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戏谑，敲了敲隔间的门板，“刚才跑那么快，吓着了？”
牧敛咬紧了下唇，没有出声，希望对方自觉无趣离开。
然而王锐显然不打算放过他。见里面没反应，他嗤笑一声，语气更加轻佻：“啧，这么害羞？其实AA恋也没什么嘛，虽然少见，但哥哥我见识广，不介意。看你包裹得这么严实，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出来让哥哥看看？”
这话语里的侮辱和调戏意味已经毫不掩饰。那浓烈的、带着侵略意味的Alpha信息素也仿佛有意识般地试图穿透门板，施加压力。
牧敛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
原主的胆怯和社恐让他想要逃避，但楚枫辞骨子里的骄傲和属于Enigma的强势，绝不容许被一个跳梁小丑如此冒犯。
尤其是，对方还提到了“AA恋”，这让他莫名联想到了许观言对晋宸那无望的暗恋，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
去他的伪装！去他的低调！
他猛地抬手，一把拉开了隔间的门。
王锐正靠在门边，脸上还挂着那令人作呕的、自以为是的笑容，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之前被帽檐和睫毛遮掩的眼睛，此刻完全暴露出来。
颜色浅淡的瞳孔里，不再是怯懦和闪躲，而是冰冷的、如同实质的寒意，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看蝼蚁般的漠然。
王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强大无匹、带着凛冽寒意的信息素如同无形的海啸，以牧敛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冷杉木的清香在这一刻变得极具攻击性和压迫感，冰冷、锐利，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洗手间，将王锐那点可怜的麝香烟草味冲得七零八落，荡然无存！
“呃啊——！”
王锐只觉得双腿一软，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曲，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一股源自基因深处的恐惧感攫住了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呼吸变得极其困难，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抽空了，只剩下那令人战栗的冰冷木质香。
他的腺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刺痛，那是低等级Alpha在面对绝对上位者时本能的臣服与恐惧反应！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冷汗涔涔，看向牧敛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这根本不是Alpha！
Alpha之间的信息素压制虽然存在，但绝不可能如此霸道，如此具有毁灭性！这种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被碾碎的感觉……
是Enigma！
一个百年难遇的、能够绝对压制Alpha的Enigma！
王锐张了张嘴，想要求饶或者说点什么，但在那恐怖的信息素威压下，他连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做不到，只能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喘息着，浑身抖得像筛糠。
牧敛冷冷地俯视着他，那双浅淡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
他并没有释放全部的信息素，否则这个不知死活的Alpha恐怕已经精神崩溃了。
他往前踏了一步。
王锐吓得猛地向后缩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中充满了恐惧。
牧敛没有理会他，只是径直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冲洗着双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掉了一只恼人的苍蝇。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的手指，也让他翻涌的怒火和那不受控制倾泻而出的信息素稍稍平复。
他关掉水龙头，抽出纸巾擦干手，然后，看也没看瘫软在墙角的王锐一眼，拉高围巾，重新将帽檐压得更低，恢复了那副“全副武装”的模样，径直走出了洗手间。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那令人窒息的信息素威压才如同潮水般退去。
王锐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脸上还残留着极致的恐惧。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他刚才……竟然调戏了一个Enigma？！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