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澄接住枕头，看她这反应，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生个病，居然还长力气了。”
他顺势把枕头放好，正色道：
“别犟了，还是得去医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不去。”陈佳怡闭上眼，拒绝沟通，
“我现在挺好的，就想再睡一会儿。”她把“挺好的”三个字咬得含混不清。
“我刚问了妈，她说退烧药治标不治本，还得烧起来。”他搬出母亲的专业论断。
陈佳怡静了几秒，忽然睁开眼，
“周景澄……你之前，是不是说过……都听我的？”
周景澄：“……”
他像被点了穴，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被这句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她又重新闭上的眼睛，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他沉默了近半分钟，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谈判的筹码，只能妥协。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声音低沉下来：
“……好。那你先睡会儿。不舒服就叫我。”
他自己也累得够呛，转身拿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的疲惫，却冲不散周景澄眉宇间的凝重。
他洗得很快，心里始终悬着一根线，线的那头牢牢系在卧室那个人身上。
关掉水阀，浴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擦干身体，套上家居服，带着一身未散尽的水汽拉开了门。
几乎是同时，只一眼，他心头刚松下没多久的那根弦，瞬间再度绷紧，甚至比之前更甚。
陈佳怡侧躺的身影，不知何时又蜷缩了起来，比之前更紧。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脸颊上那不正常的、仿佛被火燎过的红晕，
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蔓延开来。
他几步冲到床边，手心直接贴上她的额头。
刚才那点降下去的温，全是假象。
周景澄的心直直地往下沉。
他毫不犹豫地拿出体温计，再次解开她的衣扣。
这一次，陈佳怡连抗拒的哼唧都没有，
只是在他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时，无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当周景澄看清温度计上那条清晰的银线顶端，稳稳地停在 38.2c 的刻度时。
退烧药的药效正在消退，他就洗了个澡的时间，体温报复性地反弹了。
他动作快得带风，从衣柜里抽出自己的外套和长裤，背对着床，利落地换上。
布料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在过分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穿好衣服，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回到床边。
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商量的神色。
他俯下身，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脸颊，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肩头，声音低沉，
“陈佳怡，醒醒。”
陈佳怡被他扰得极不安稳，眉头紧皱，想要摆脱。
周景澄加重了力道，语气温和，
“体温又上来了。乖，听我的，现在去医院。”
周景澄没了跟她商量的耐心，他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她的拉链卫衣和一条运动裤，回到床边。
“抬手。”他声音不高。
陈佳怡烧得迷迷糊糊，仅存的意识让她配合地微微抬起胳膊。
周景澄小心翼翼地将卫衣套在她身上，再费力地帮她把两条软绵绵的腿塞进运动裤里。
整个过程，她像个人偶般任他摆布，
只有在他冰凉的指尖无意擦过她滚烫的腰腹时，才会难以自控地哆嗦一下。
......
到了医院急诊，他停好车，绕到后座半扶半抱着将她搀出来。
预检台的护士一看陈佳怡的样子，立刻拿出耳温枪。
“嘀”一声后，护士看了看屏幕，
“39度3。挂急诊内科，3号诊室门口等叫号。”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臂更加用力地撑住身边发软的身体。
他没有先去挂号，而是径直将陈佳怡扶到3号诊室门外最近的椅子上坐稳。
“在这里等我~乖~~~我去挂号。”他低声交代。
还好是半夜，急诊人不多的人不多，他很快挂好号。
诊室里的医生问了几句，眼皮都没太抬，唰唰开了验血单。
“先去查个血，估计是甲流。”
他把陈佳怡按在采血凳上，自己蹲下去，帮她把卫衣一边袖子褪下来，露出小半截胳膊。
护士绑上压脉带，在她手臂上拍了几下，眉头就皱起来了。
“啧，血管条件不太好。”
冰凉的棉签消毒后，针头利落地扎了进去。
没有预想中的回血。
护士低声说了句什么，手指捏着针柄，在皮下轻轻调整着方向探寻。
“呃啊……”
陈佳怡被那皮下组织被拨动的尖锐刺痛激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就想把手臂抽回来。
“哎，你别动啊！”
护士连忙用力按住她的胳膊，语气带着点不耐烦，
“没怎么喝水吧？血管没弹性，你越动越难抽。”
她扭头对周景澄说：
“你过来，按着她手臂，别让她乱动！”
周景澄二话不说，一只大手立刻铁钳般箍住了她的小臂，力道大得不容挣脱。
周景澄没有丝毫犹豫，一只大手立刻覆上了她的小臂，
用了些力道，稳稳地将她固定在原地。
他的另一只手，却没有去按她另一只微微颤抖的手，
而是绕过她的后背，掌心稳稳地贴住她的后脑勺，
让她的脸死死埋在自己肚子上。
“别看。”他在她耳边低声说。
陈佳怡眼前一片黑，皮下的刺痛感依然清晰，
但被他身体隔开的视线，和他肚子上传来的稳定热度，奇异地形成了一层屏障。
她僵硬的身体在他怀里慢慢松弛下来，那点微弱的挣扎消失了，只剩下细微的，无法控制的轻颤。
护士再次调整了针尖的角度，暗红色的血液终于缓缓地流入了采血管。
周景澄维持着那个保护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抽血结束。
护士利索地贴上酒精棉球，他才松开手，扶着她站起来，
然后很自然地接过按压的任务，用自己的拇指牢牢按住她手臂上的针眼。
陈佳怡虚弱地靠在墙壁上，脸色苍白，恍惚间想起，
自己成年后似乎从未病得如此沉重。
记忆里，小时候发烧去医院，陪在身边，让她不要怕的，是爸爸。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
这个角色会由周景澄来扮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