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妃醒了！”小翠带着哭腔的欢喜声刚落下，萧珩的身影已如一阵风卷到沈清璃榻前。他高大的身躯半跪下去，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干燥温暖的大手立刻裹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璃儿？”他声音绷得极紧，眼底是未褪的血丝，下颌线条绷着，那份小心翼翼几乎带着恐惧。昨晚清璃毫无征兆的晕了过去。
沈清璃费力地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窗外阳光正好，透过茜纱窗棂，在他肩头洒下细碎的金斑。腹中的小家伙似乎也感知到母亲的苏醒，轻轻顶了一下。
“唔…”她低哼一声，手下意识抚上隆起的小腹。萧珩的目光立刻追随过去，另一只大手也覆了上来，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寝衣布料，极轻地摩挲着那处小小的凸起，仿佛在安抚那个躁动的小生命。
“还疼吗？”他声音沙哑，目光在她苍白的面庞上寸寸巡睃，不放过一丝细微的表情，“太医说你忧思过度，动了胎气，需得静养。”他顿了顿，语气里是深深的自责和不容置疑的强硬，“江南的事，到此为止。柳如眉已稳住局面，剩下的，有我。”
沈清璃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指尖在他紧蹙的眉心上按了按，试图抚平那道深刻的刻痕。“船队…有消息了吗？”这才是她心中悬着的最大的石头。璃记几乎押上了能动用的所有流动资金，远洋船队若出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萧珩紧抿的唇线终于松动了些，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密函。“今晨刚到的，‘鹞鹰’的飞羽急报。”他小心地拆开，将信纸展在她面前。“探骊号已平安抵达旧港！‘鹞鹰’言，韩铁柱处事老练，林默观星定位精准，船队一路顺遂，避开了几处暗礁险滩，未遇大股海盗。此刻，正在旧港码头卸货交易！”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安定心神的魔力。沈清璃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紧绷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重新陷入柔软的锦枕里。成功了！万里海途的第一步，迈出去了！
“好…真好…”她喃喃道，疲惫的眼底终于燃起一丝明亮的光彩，“旧港是南洋香料、宝石、象牙最大的集散地，我们的丝绸、瓷器、茶叶在那里是硬通货…”她脑中瞬间闪过无数贸易组合与利润计算，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更深的眩晕和腹中的闷胀感。
萧珩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适，立刻收起信笺，大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颈，将温热的参汤送到她唇边。“不许再想！”他语气霸道，动作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喝药，休息。赚钱的事，等船回来，让你数到手软。”
半月后，当北境的风裹挟着初冬第一缕凛冽寒意吹进京城时，一个足以震动整个大周朝堂与商界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轰然炸响！
“探骊号”返航了！
巨大的福船宛如一座移动的城池，缓缓驶入津门港。它吃水极深，船身被压得几乎与水面齐平，桅杆上悬挂的“璃”字商旗猎猎作响，在冬日的阳光下，金线绣成的纹路反射出令人目眩的光彩。
船尚未完全靠稳，一股浓烈、奇异、混合着热带阳光与海洋气息的馥郁芬芳，已先一步席卷了整个码头！那是顶级龙涎香、奇楠沉香、丁香、豆蔻、肉蔻、胡椒…无数种名贵香料混合在一起的、价值连城的味道！
码头早已被闻讯赶来的商贾、官员、勋贵家仆以及无数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当第一块沉重的跳板“哐当”一声搭上坚实的青石码头，早已等候多时的璃记核心管事赵全，带着一队精干伙计和王府亲卫，在无数道灼热目光的注视下，沉稳地登上甲板。
真正的震撼，在货舱打开的瞬间，达到了顶峰！
第一舱：香料之山！
成袋成筐的顶级胡椒、丁香、肉豆蔻堆叠如山，浓烈的辛香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更有用密封锡罐小心盛装的龙涎香块、奇楠沉香碎料，仅仅打开一小罐，那沁人心脾、绵长悠远的异香便足以让码头上的喧嚣为之一静！识货的商人眼睛瞬间红了，呼吸粗重。这些香料在大周，价比黄金！
第二舱：宝石之光！
粗粝的原石麻袋被倾倒而出，在特制的绒布上摊开。未经打磨的红宝石、蓝宝石、猫眼石、祖母绿…在冬日的阳光下折射出最原始、最野性、最璀璨的光芒！鸽子蛋大小的红宝原石、通透如海水的蓝宝簇晶…每一颗都闪烁着令人窒息的财富。人群中爆发出抑制不住的惊呼。
第三舱：象牙之林！
数十根粗壮、洁白、温润的整支象牙，被特制的木架牢牢固定。粗者需两人合抱，细长者也远超一人之高。它们静静地矗立着，无声地诉说着遥远大陆的野性与奢华，象征着最顶级的宫廷贡品与豪富之家的排场。
第四舱：异域奇珍！
色彩斑斓、纹理奇异的硬木（紫檀、花梨）；整张散发着野性光泽的鳄鱼皮、色彩艳丽的巨大天堂鸟羽毛；造型奇特、镶嵌着宝石的南洋刀剑；还有整箱整箱散发着清甜气息的南洋干果（椰枣、棕榈糖）…琳琅满目，充满了异域风情，满足了人们对遥远世界最奢侈的想象。
“我的老天爷…”一个跑惯南洋的老行商，看着那一舱舱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珍宝，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这一船…抵得上半个国库啊！”
“何止！何止啊！”旁边一个珠宝商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宝石原石，喃喃自语，“光那些红蓝宝…只要切磨出来…璃记…不，靖王妃…富可敌国…富可敌国了！”
整个津门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热。惊叹声、抽气声、贪婪的议论声、催促伙计抢卸的吆喝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财富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靖王府，松涛苑书房。
厚重的帐帘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初冬的寒意。银霜炭在精致的黄铜兽首火盆里无声燃烧，散发出融融暖意。空气里浮动着安神宁心的淡淡药香，混合着一丝清甜的果脯气息。
沈清璃半倚在铺着厚厚狐裘的软榻上，身上盖着锦被，小腹的隆起已十分明显。她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些许苍白，但精神尚好，正凝神听着赵全的禀报。萧珩坐在榻边，一手稳稳地端着一碗温热的牛乳燕窝羹，一手执着银匙，动作耐心而专注地将一勺勺温润的滋补品送到她唇边。
“…王妃，这便是‘探骊号’首航带回的主要货物清单及初步估价。”赵全的声音竭力保持着平稳，但微微颤抖的尾音和眼底那无法掩饰的激动光芒，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他恭敬地将一份誊写得密密麻麻、墨迹未干的清单呈上。
沈清璃没有立刻去接，只是就着萧珩的手又喝了一口燕窝羹，才微微抬手示意。萧珩放下玉碗，接过清单，先扫了一眼，冷峻的眉峰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随即便将清单展开，举到沈清璃面前，方便她阅览。
目光在那一行行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上掠过：
香料： 胡椒、丁香、肉蔻等大宗香料，总量逾十万斤，按当前市价计，值银八十万两；顶级龙涎香、奇楠沉香等珍品香料，值银五十万两。
宝石原矿： 红宝、蓝宝、猫眼、祖母绿等，初步估价一百二十万两（待精加工后价值可翻数倍）。
象牙： 整支六十二根，大小品相俱佳，值银四十万两。
珍稀木材（紫檀、花梨）： 逾两百方，值银十五万两。
异域皮货、珍玩、特产等： 估价二十万两。
扣除船队损耗、人员犒赏、货物采买本金及沿途打点… 此趟航程，初步核算，净利 白银二百八十万两 ！
饶是沈清璃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个数字冲击得心口一窒，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二百八十万两！这还仅仅是“探骊号”一船的首航利润！璃记数年在国内苦心经营，积累的财富总和，竟被这一趟远洋轻易超越！
萧珩敏锐地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大手立刻覆上她置于锦被上的手背，沉稳的力量透过肌肤传来。“慢慢看，不急。”他的声音低沉而安定，带着一种抚平惊涛的力量。
沈清璃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目光变得锐利而清醒。“赵全，后续事宜如何安排？”
“回王妃，货物已全部卸入津门港璃记新建的‘海珍仓’，由王府亲卫与璃记最精锐的护卫队日夜轮守，固若金汤，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赵全腰杆挺得笔直，语气斩钉截铁，“按照您的吩咐，属下已着手处理：”
“其一，大宗香料（胡椒、丁香等），已放出风声，三日后于津门‘海珍仓’公开竞标发售，价高者得！消息一出，京畿、江南乃至晋地的豪商巨贾闻风而动，驿马快船不绝于途！”
“其二，珍品香料（龙涎、奇楠）、宝石原矿、象牙及珍玩，暂时封存入库。属下已联络京城‘珍宝阁’、‘玲珑轩’等顶尖商号的大师傅，不日将秘密入仓，进行甄选、分级、估价。其中顶尖的几成，属下以为，当优先送入王府库房，或作为…未来小世子、郡主的私藏。”赵全谨慎地看了一眼沈清璃的腹部。
“其三，南洋干果、特产等物，已分拨部分送往京城及江南各‘璃记’分号，作为‘海国奇珍’上架，限量发售，既能快速回笼部分资金，又能持续造势。”
“其四，船队带回的旧港、满剌加等地商号开具的‘凭票’，”赵全从怀中取出几张样式奇特、盖着朱红印鉴的硬质纸片，恭敬递上，“共值白银一百五十万两。凭此票，可在约定日期内，于当地提取等值银两，或折抵下一批货物款项。此乃王妃提及的‘汇票’雏形。属下已安排可靠账房与信鸽，快马加鞭联络我们在旧港的代理点，确认票证真伪及后续操作。”
沈清璃接过那几张略显粗糙却意义非凡的“汇票”，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异国文字和印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金融的种子，终于随着商船，漂洋过海，开始萌芽。
“做得很好。”她终于露出一丝由衷的笑意，将汇票递还给赵全，“票据确认无误后，妥善收好。这些，将是下一次航程的信誉基石，也是我们打通海上钱庄脉络的关键。大宗香料竞标，由你全权主持，王府亲卫王大山带一队人，听你调遣维持秩序，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属下遵命！”赵全声音洪亮，激动得脸颊泛红。能主持如此规模的财富盛宴，是莫大的信任与荣耀。
“另外，”沈清璃沉吟片刻，目光转向萧珩，带着征询，“王爷，妾身想，从此次获利中，先拨出五十万两现银，存入‘汇通天下’总号。一则，稳定我们自己的钱庄根基，应对可能的挤兑风浪；二则…如此巨额现银流动，也该让某些人看看，何为真正的实力。”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萧珩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属于商海巨擘的锐利光芒，唇角勾起一抹冷峭而欣赏的弧度。“准。墨影，”他朝侍立在阴影中的心腹道，“调一队‘黑云骑’，护送现银入库‘汇通天下’，阵仗不妨…大一些。”
“是！”墨影抱拳领命，身影悄无声息地退下安排。
赵全也识趣地告退，书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暖融的炭火气息里，药香与燕窝的清甜交织。窗外的风声似乎也被这室内的暖意隔绝了。
沈清璃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一阵强烈的疲惫感席卷全身。她微微侧身，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将头轻轻靠在萧珩结实的手臂上。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放松，轻轻地、充满活力地踢动了一下。
“呀…”沈清璃轻呼出声，脸上瞬间绽放出温柔的光彩，带着初为人母的惊奇与喜悦。她抓住萧珩的手，急切地按在自己腹侧隆起的位置。“珩哥，快！他又动了！”
萧珩浑身一僵，冷硬的面部线条瞬间软化得不可思议。他小心翼翼地顺着她的指引，将温热宽厚的大掌完全贴合上去，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掌心下那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新生命的律动。
咚…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隔着柔软的衣料和肌肤，清晰地传递到他掌心的纹路，直抵心尖。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与连接，比千军万马的胜利更让他心潮澎湃。所有的杀伐决断、朝堂倾轧、万里海疆的财富…在这一刻，都显得遥远而不重要。
他深邃的眼眸低垂，凝视着沈清璃因喜悦而染上红晕的脸颊，里面翻涌着足以将人溺毙的温柔与虔诚。他俯下身，微凉的薄唇带着万钧的珍视，无比轻柔地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久久流连。
“璃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满足，“谢谢你…平安。”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沈清璃闭上眼，感受着他唇间的温热和掌心下那有力的生命搏动，连日来的殚精竭虑、惊心动魄，仿佛都被这温暖的港湾所抚平。她伸出手臂，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淡淡冷冽松香气息的怀抱里。
“珩哥，”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前所未有的安心与依赖，“我们的‘探骊号’…真的找到宝了。”既是那满船的金银珍宝，更是他们此刻紧拥的、失而复得的平凡幸福。
窗外，北风卷着零星的雪沫，拍打着窗棂。窗内，暖意如春，无声的温情在两人相拥的身影间静静流淌，将冬日的凛冽彻底隔绝。然而，这巨大的财富带来的暖流，注定要搅动整个大周朝堂的冰层。
三日后，津门港，“海珍仓”外的巨大空地上，人声鼎沸，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赵全身着簇新的锦袍，面色沉肃，眼神锐利如鹰隼，俯瞰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王府亲卫统领王大山，一身玄甲，腰挎长刀，带着数十名同样甲胄鲜明、煞气凛然的精锐，如同磐石般守卫在高台四周和仓库大门，森冷的目光扫视着全场，无人敢与之对视。那股经历过战场淬炼的肃杀之气，让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豪商巨贾们也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气焰。
台下，人头攒动。京城的皇商代表、江南丝茶巨擘、晋地票号大亨、甚至还有几位勋贵府邸的大管家，个个衣着光鲜，眼神却如同饿狼般紧紧盯着前方一排排被红绸覆盖的巨大木箱。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香料那令人迷醉又心痒难耐的浓郁气息，那是财富最直接、最诱人的味道。
“第一标！上等白胡椒，五千斤！起拍价，白银两万两！”赵全的声音经过特制的铜皮喇叭放大，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两万一千两！”
“两万两千！”
“两万五千！江南‘锦和祥’！”
“两万八千！京城‘聚宝源’！”
竞价声此起彼伏，如同战场上的冲锋号角。数字节节攀升，每一次加价都引来一片低低的抽气声。富商们面红耳赤，额角青筋跳动，挥舞着手中的号牌，仿佛那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他们通往财富巅峰的阶梯。
最终，这五千斤胡椒以令人咋舌的三万七千两白银成交！拍得者是一位来自晋地的票号东家，他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却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一箱箱红绸覆盖的香料被王府护卫如临大敌般抬出，在无数道贪婪目光的注视下，当着买主的面揭开红绸，露出里面颗粒饱满、香气扑鼻的胡椒或丁香，然后过秤、交割、由买主带来的护卫接手押运离开。每一笔成交，都伴随着巨大的哗然和更炽热的竞价欲望。
仓库深处，一间守卫更为森严的静室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沈清璃并未亲临喧嚣的拍卖场。她裹着厚厚的银狐裘斗篷，坐在铺着软垫的圈椅里，面前燃着一个小小的暖炉。萧珩坐在她身侧，姿态看似随意，但挺拔的身躯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无形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纷扰。墨影如同一道影子，侍立在门边。
室内弥漫着比外面更加纯粹、更加沁人心脾的异香。几位京城最有名望的珠宝、香料、珍玩行当的泰斗级老师傅，正屏息凝神地工作着。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戴着特制的单目放大镜，小心翼翼地用银镊子夹起一块鸽卵大小、色泽深邃如凝固血液的红宝石原矿，对着特制的琉璃灯盏细细转动观察，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天生地养，血蕴宝光！毫无裂绺！此乃…百年难遇的‘鸽血红’胚子啊！只需稍加琢磨…价值…不可估量！”
旁边，另一位专精沉香的老者，正用特制的银刀，极其小心地从一块黑褐色、油脂饱满的奇楠沉香木上刮下些许粉末，置于掌心，凑近鼻端深深一嗅，又取过一小块烧红的炭片，将粉末轻轻靠近炙烤。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清甜凉逸、直透囟门的奇异香气弥漫开来，让人心神俱醉，烦忧顿消。“…妙！妙不可言！如琼浆，似仙露！此乃沉水奇楠中的上上品‘莺歌绿’！万金难求一两！”
负责象牙的老师傅，则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面前一根粗壮、洁白、温润如玉的象牙，用指尖感受着那细腻如瓷的质地和天然的弧度。“…好料！好料啊！如此完整、粗壮、色泽纯净，实乃宫廷造办处梦寐以求的贡品之材！”
惊叹声、估价声在静室内低低回荡。每一件被仔细甄选、评定出等级的珍宝，都被王府的心腹账房迅速记录在特制的、加了火漆密印的册页上。
沈清璃安静地看着，听着，偶尔端起手边温热的参茶抿一口。她的脸上并无太多激动，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和对财富本质的了然。这些珍宝，是资本，是筹码，更是未来撬动更大格局的支点。她的目光掠过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石和香料，最终落在墙角几个不起眼的麻袋上——里面装着从南洋带回的各类植物种子、根茎样本，那是她特意叮嘱韩铁柱收集的。财富很重要，但能改变民生、改变未来的东西，或许藏在这些不起眼的种子里。
“王妃，”一位负责汇总的账房先生，将刚刚几位老师傅初步议定的、最顶尖一批珍宝（包括那“鸽血红”胚子、“莺歌绿”奇楠、几根最完美的象牙）的目录和估价单，恭敬地呈到沈清璃面前，“此乃甄选出的‘天字甲等’珍品，按市价估，总值约在八十万两白银之上。是否…即刻封箱，送入王府内库？”
沈清璃接过目录，目光在上面扫过。那一个个名字和数字，代表着世俗意义上最顶级的奢华。她指尖在“鸽血红”那行字上轻轻点了点，然后抬眸，看向身侧的萧珩，眼底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萧珩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此刻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肯定：“送入王府。我们的孩子，值得最好的起跑点。”他口中的“孩子”，既指她腹中的骨肉，也指他们共同开创的、属于未来的基业。
沈清璃唇角弯起，将目录递还给账房：“按王爷吩咐，送入王府内库，单独造册封存。其余‘天字乙等’、‘地字’各级珍宝，由赵全统筹，择机分批放出，务必利益最大化。”
“是！”账房领命，小心翼翼地将目录收好。
正在此时，墨影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王妃，钱侍郎府上的管家递了帖子，此刻正在仓外候着，说是…奉侍郎大人之命，特来向王妃道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沈清璃与萧珩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然与一丝冰冷的嘲意。道贺是假，闻到血腥味想来分一杯羹才是真。户部侍郎钱敏中，英国公的应声虫，户部卡着新政钱粮的喉咙，之前没少在商税和拨款上使绊子。如今璃记海船满载而归，巨额财富震动朝野，这些人便如同嗅到腐肉的秃鹫，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
沈清璃轻轻抚摸着暖炉光滑的边缘，指尖微凉，声音却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钱侍郎h爱真是迫不及待，告诉他，本妃身体不适，概不见客。告诉他会按之前说好的给他，一分不少，”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锐利，“不过先让他家主子，先把欠着北境新军的五十万两冬衣饷银，三日之内，一文不少地拨付到位。否则，这‘利’字，就不必谈了。”
墨影眼中精光一闪：“属下明白！”转身大步离去。
萧珩握住了沈清璃放在暖炉上的手，将她微凉的指尖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做得好。”他低声道，语气带着赞赏和纵容，“对付这些蠹虫，就该如此。你安心养着，外面这些蝇营狗苟，自有我去应付。”
沈清璃反手握住他的大手，汲取着他掌心的温暖和力量，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目光投向静室墙上悬挂的一幅粗略的海图。旧港的位置被朱砂鲜明地标注着，一条象征航线的墨线蜿蜒向西，消失在未知的深蓝海域。
“珩哥，”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憧憬，“这只是开始。探骊得珠…我们的‘珠’，还在更远的海域，更广阔的天地。”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温柔地画着圈。腹中的孩子仿佛有所感应，又轻轻地、充满希望地动了一下。
萧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海图，冷峻的侧脸在静室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深邃而坚毅。他收拢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身上最后一丝寒意。
“嗯。”他低沉应道，一个简单的音节，却承载着无言的承诺与磅礴的野心。巨轮已启航，方向，是深不可测却充满无限可能的星辰大海。而此刻的宁静与相拥，是他们劈波斩浪时，最坚实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