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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影,此刻正站在陆云营地的边缘,凝视着远处连绵的营帐。

夕阳的余晖如浸透鲜血的绸缎,将天际染成暗红色,最后的光线斜斜地掠过他的肩头,将他被战甲勾勒出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一道被岁月与杀戮压弯的脊梁。

风从荒原深处卷来,裹挟着尘土与远处未散的硝烟,掠过他沾着斑驳血渍的衣袍,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像是无数低语在诉说这场与饕餮之战的惨烈。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体内仍残留着战斗的余波——经脉中奔涌的真气还未彻底平息,掌心被饕餮利爪划出的伤口仍在隐隐刺痛,但胸腔里却奇异地涌动着死水般的平静,仿佛所有沸腾的情绪都在得知那个消息的瞬间凝结成了冰。

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场更为复杂的斗争。

比饕餮的獠牙更锋利的,是人心与权谋交织的暗刃。

陆云,陆国的大皇子,是陈影的盟友,也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然而此刻,陈影攥紧腰间佩剑的力度比面对饕餮时更甚,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带着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局势的消息——陆皇已经死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烧红的铁,在他喉间灼烫翻滚,他却必须将其冰冷地抛入盟友的营帐,激起足以燎原的火焰。

陈影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那是战斗中吸入的饕餮血雾残留。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迈步向营地走去。

脚下的土地因连日征战而龟裂,砂砾硌着靴底的纹路,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

“站住!什么人?”一名守卫陡然拦住了陈影的去路。

他的盔甲在暮色中泛着冷铁光泽,手中长枪的缨穗被风扯得簌簌作响,枪尖对准陈影的咽喉时,金属的寒意几乎能刺破皮肤。

陈影抬头,目光如淬火的刀刃,穿透对方因警惕而紧绷的面庞,沉声说道:“告诉陆云,承国皇帝陈影求见。”

守卫愣了一下,瞳孔在暮色中猛地收缩。

他认出眼前之人正是传闻中与饕餮搏杀的神勇帝王,急忙单膝跪地行礼,铠甲碰撞的声响清脆如冰裂:

“陛下请稍候,末将这就去通报。”

片刻之后,脚步声从营地深处急促传来。

陆云亲自迎了出来,青色衣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象征皇子身份的玉带。

他看到陈影,脸上先绽出惊喜的神色——那笑容像一盏在风里摇晃的油灯,却在瞥见陈影满身未拭的血渍与眼底沉郁时,骤然熄灭,转为不安的阴云。

“陛下,您怎么亲自来了?”陆云问道,声音里藏着未说尽的疑虑。

他注意到陈影的披风上沾着不属于人类的鳞片碎屑,那是饕餮的残骸,仿佛一场惨战的烙印。

“进去再说。”陈影没有多言,径直走向营帐。

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营地中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敲在陆云的心鼓上,激起沉闷的回响。

营帐内,烛火在风中摇晃,投下的光影如无数扭曲的手,在陈影与陆云的脸上忽明忽暗地攀爬。

陈影坐在主位上,掌心抚过案几时,触感是粗糙的木纹与未干的汗渍。

陆云坐在他的对面,神情凝重,袍袖下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仿佛在攥住什么即将流失的东西。

“陆云,我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陈影开门见山地说道,声音如断冰,“陆皇……已经死了。”

陆云闻言,脸色骤变。

他猛地站起来,椅腿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尖锐刺耳,杯中未饮尽的茶水倾洒,在案几上洇出一片深褐色的涟漪。

他盯着陈影,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瞳孔深处甚至泛起一丝被背叛刺痛的猩红。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颤抖如风中残烛,喉间仿佛哽着一块烧红的炭。

“陆皇已经死了,”陈影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像掷出的铁钉,“这个消息千真万确。”

陆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扶住桌子的力度大得让木料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的指尖触到桌沿的裂口处,粗糙的纹路刮过掌心,疼痛感却远不及父亲死讯带来的冲击。

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父亲的音容笑貌与朝堂上的权谋博弈在眼前疯狂交错,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幼时父亲抚摸他头顶的轻笑,而此刻,这一切都被陈影的话劈成了碎片。

“怎么会这样?”陆云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吞没,“是谁干的?”

“我杀的。”陈影的声音如冰棱刺入静水,激起的涟漪却震碎了整个湖面。

他直视陆云,目光中没有愧疚,只有冷冽的算计,“他与深渊勾结,证据确凿。陆国现在群龙无首,正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

陆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空气却像掺了砂砾般刺痛肺腑。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不至于陷入崩溃。

他明白,陈影的意思是让他起兵谋反——用父亲的鲜血浇灌自己的皇位之路。

“陛下,您……您是让我……”陆云的声音颤抖如风中蛛丝,随时可能断裂。

他望向陈影,对方眼底的平静让他感到彻骨的寒意,那是一种将所有人视为棋子的帝王之眸。

“是的,”陈影点点头,烛光在他眼底映出一簇幽火,“现在正是你夺取皇位的最佳时机。

承国会全力支持你,但前提是——你必须成为那把切开陆国腐肉的刀。”

帐外,风突然猛烈起来,卷起营帐边缘的帘布,发出猎猎的呼啸。

远处,不知何处传来几声饕餮残族的哀嚎,如夜鬼的哭嚎,为这注定腥风血雨的夜晚添上更浓的阴影。

陆云在营帐内来回踱步,羊皮毡毯被他的靴底踩出沙沙的声响。

营帐的布料是暗红色的,织入了金线,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沉郁的光泽,仿佛浸透了无数未干的血渍。

风从帐帘缝隙渗入,卷起案几上的舆图,纸张相互摩擦发出脆响,像枯叶在秋夜里呜咽。

他每走三步便驻足一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铜剑柄,冰凉触感顺着血脉往上窜,却始终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热浪。

陈影斜倚在雕花木榻上,玄色袍袖垂落,绣着承国独有的腾蛇纹样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她身后立着半人高的沙盘,木雕城池与山脉层层叠叠,漆成赤色的陆国疆域被青色的承国兵马围困,如同被蛛网缠住的猎物。

熏香炉在帐角幽幽吐着白烟,檀香混着皮革与铁锈的气味,让空气变得黏稠而窒息。

\"陛下,您为什么这么肯定我能成功?\"陆云的声音在帐内回荡,带了一丝颤抖。

他的影子被烛火拉长,投在帐壁上如张牙舞爪的鬼魅。

陈影唇角微勾,笑意却未达眼底,指尖轻叩沙盘边缘:

\"因为你有一个强大的盟友。\"

话音未落,帐外忽传来一阵甲胄摩擦的细响,似有千军万马在暗处蛰伏。

陆云瞳孔骤缩,转身望向帐帘。

暮色已沉,帐外唯有承国的赤色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面绣的腾蛇吞吐火焰,仿佛要将黑夜灼穿。

他想起陆皇崩殂时那盏熄灭的龙纹宫灯,想起朝堂上此起彼伏的哭嚎与私语,想起自己掌心被玉玺棱角硌出的淤青——那些痕迹此刻仍在隐隐作痛,像命运咬下的齿痕。

\"陛下,您为什么要帮我?\"他攥紧剑柄,指节发白。

帐内烛火忽然爆出一簇火星,光影在陈影脸上跳动,将她瞳孔里的算计映得愈发幽深。

她抬手拢了拢袍袖,露出腕间鎏金镯子,那是承国皇室密诏的信物: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话音方落,北风猛地掀动帐帘,灌入的冷气让陆云打了个寒颤。

沙盘上代表陆国都城的木雕被气流推动,轻轻撞向承国兵马的红漆棋子,发出微不可闻的咔嗒声,宛如命运的齿轮开始咬合。

陆云沉默着望向舆图上的蜿蜒河川,那些墨线勾勒的疆界此刻仿佛成了噬人的蟒蛇。

他嗅到陈影袍袖间飘来的沉水香,与陆国宫廷惯用的龙涎香截然不同,却同样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帐外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声,两声...时间正被这单调的节奏切割成碎片,每一片都坠向不可逆的深渊。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的声音被自己的呼吸割裂。

陈影却轻笑出声,袖中滑出一枚玉符,月光从帐顶天窗漏下,正映在它冰凉的表面上:

\"时间...正在被陆国的烽火吞噬。\"

暮色如浸透血色的绸缎层层沉降,营地上空盘旋着几只乌鸦,嘶哑的啼叫刺破凝滞的空气。

陆云站在帐前,脚下沙砾间零星散落着箭镞与折断的草茎,远处烽火台的轮廓在朦胧中若隐若现,仿佛巨兽蛰伏的脊背。

风忽而骤起,卷起他肩甲上的红缨,缨穗摩擦声如细碎的刀鸣,与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共振。

樊宇来踏过满地枯黄的芦苇而来,墨色长袍上暗纹在暮光中若隐若现——那是承国情报网密如蛛丝的图腾。

他每一步都踏得极稳,袍袖却因风鼓动,露出腕间一道陈旧的箭疤,疤痕如银蛇盘踞,是某次潜入敌营时留下的印记。

作为情报首领,他的目光始终半垂,却在瞥向陆云时闪过一丝锐光,似在评估这位未来盟友的成色。

陆天九紧随其后,铠甲在夕阳残晖中泛起铁锈般的赤色。

他卸下头盔时,鬓角汗珠滚落,在甲胄缝隙中凝成细小的琥珀。

这位陆国王爷眉间刻着与陆皇相似的川字纹,却因常年戍边染上几分粗犷。

他腰间佩剑的剑穗缠着三缕白发,是某次叛乱中阵亡副将的遗物,此刻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

陈影仍静立帐前阴影中,青衫被风扯得猎猎作响,衣摆拂过身后火盆,火星溅上他绣着流云的袖口,却被他以指尖轻捻熄灭。

火光在他眼瞳深处跳跃,映出一片幽潭般的暗色,潭底似有无数情报卷轴与兵法谋略无声流转。

作为师徒二人共同的师父,他脊背挺直如松,却无人察觉袖中手指正无意识叩击掌心——那是他每逢大事必现的微癖。

“陛下,陆国中枢已有异动。”

樊宇来启唇时,喉间滚出常年隐于暗处的沙哑,“三日前,户部尚书私调粮草,工部密造箭矢……若迟一日,恐成燎原之势。”

他话音未落,远处忽有斥候快马奔来,蹄声如急雨砸地,马背上箭筒摇晃,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陆天九甲胄骤响,上前半步,声线裹挟着沙场磨砺的粗粝:

“陛下,陆国北境驻军半数属我旧部,但……禁军统领徐骁已投向四皇子麾下。”

他喉头哽住一瞬,似有千斤悲愤堵在胸间——徐骁曾是陆皇亲赐的“忠义铁卫”,如今却成了反噬的刃。

陈影的瞳孔在火光明灭间收缩,如鹰隼锁定猎物。

他忽而轻笑,笑声却如薄冰裂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徐骁的‘忠义’,不过是镀金的锈铁。”

陆云五指深深掐进剑柄皮革,掌心旧伤因绷紧肌肉再度渗出血丝。

他仰头望向天际最后一抹残阳,恍惚间想起幼时与父王狩猎的场景——那时箭矢破空的声音,比此刻营地的风声更轻快。

暮色彻底吞噬日光时,他眸中终于燃起决断的焰:“既无退路,便破局而行!我起兵,但需诸位——”他顿住,喉间涌起腥甜,却咽下,“需诸位以命相托。”

樊宇来倏然抬手,玉佩撞击剑鞘,清响如誓约:“承国暗网三千,尽为陛下开凿山河!”

陆天九猛地拔剑,刃光撕开夜幕,白发剑穗激扬:“北境铁骑十万,愿为陛下踏碎荆棘!”

陈影终于踏出阴影,青衫流云纹在火光中灼亮如真。

他未发一言,却以掌覆上陆云肩甲,掌心温度透过铁甲,似暖,似烫——那是师父将毕生谋略与盟友羁绊一并烙下的印记。

风在此刻陡然狂啸,卷走所有未落的誓言,远处山峦轮廓在暗云中翻涌如兽潮。

营帐内火盆噼啪爆响,火星窜起,照亮三人袍袖纠缠的刹那——承国的鹰、陆国的铁、陈影的流云,三股暗流在此刻汇成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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