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舟”号像一头受了重伤、蛰伏起来的巨兽，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沉寂和黑暗，只有必要的维生系统和少数几个核心区域还亮着灯。压抑和绝望的气氛并没有因为“艾梅利姆计划”的启动而消散，反而因为那渺茫的成功率和紧迫的时间，变得更加令人窒息。
技术中心成了整个母舰唯一还在疯狂燃烧能量的地方。灯光开得惨白，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毫无血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过热电子元件的焦糊味、浓咖啡的苦涩，还有一股汗水和紧绷神经混合的奇怪味道。
本山拓和三浦海斗像两根钉子一样铆在各自的控制台前，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数据和不断变化的能量模型图。他们俩的眼睛都红得吓人，眼袋发青，嘴唇因为缺水而起皮干裂。
“不行！第七套能量转化矩阵还是不行！纯度卡在百分之九十二点三就上不去了！杂质能量太多，强行压缩会直接炸了发生器！”三浦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烦躁。他抓起旁边喝了一半早就冷掉的咖啡灌了一口，结果呛得直咳嗽。
本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指在键盘上敲得更快了，调出一组新的参数。“尝试绕过标准转化路径，采用非对称能量场进行初步过滤。风险是场强不稳定，需要实时校准。”
“实时校准？这精度要求太高了！现有的调控系统反应速度跟不上！”三浦反对。
“那就修改调控系统的底层代码，提高采样频率和响应优先级。”本山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晚饭吃什么，但内容却疯狂得要命，“绕过所有安全协议，极限超频。”
“会烧掉主控芯片的！”
“那就烧。”本山头都没抬，“芯片坏了可以换，时间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三浦张了张嘴，看着本山那冷硬的侧脸，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咬着牙开始敲代码。他知道本山说的是对的，现在不是计较损失的时候。
实验室里其他几个被抽调来的技术员也都忙得脚不沾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和一种豁出去的疯狂。仪器报警声此起彼伏，时不时就有人喊：“三区能量过载！”“冷却系统快顶不住了！”“备用能源接上！”
整个技术中心就像一个在爆炸边缘疯狂试探的高压锅。
与此同时，在下方巨大的维修机库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灯火通明，各种大型维修机械臂和工程车辆来来往往，噪音巨大。那辆经历过峡谷恶战的“坚阵”号重型装甲车停在中央，它的炮塔部分被完全打开了，露出里面复杂无比的线路和机械结构。
维修主管老乔，一个脸上带着机油污渍、嗓门比扩音器还大的老工程师，正对着通讯器咆哮：“……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把那该死的‘赫利俄斯’能量弹给我安全地拆下来！小心点！那玩意儿不稳定！对！就是那个看起来像个大号暖水瓶的玩意！轻拿轻放！它要是炸了，咱们全都得上天！”
几个穿着厚重防护服的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用机械臂操作着，将原来那枚威力巨大但此刻毫无用处的“赫利俄斯”冲击能量弹从炮膛里卸出来，转移到特制的防爆储存箱里。每一步都慢得让人心焦，每个人额头都是汗。
另一边，一组工程师正在对空出来的发射基座和能量传导线路进行紧急改造。
“接口不匹配！艾梅利姆能量的频率特性完全不同，原来的传导线路损耗太大！” “换！用高纯度水晶导管和超导合金！库存里还有多少？全拿来！” “缓冲机制也要改！这新能量太‘脆’，原有的缓冲器会污染它！” “重新设计！加装脉冲稳定环！没时间测试了，直接上！”
他们是在一边设计一边施工，图纸还热乎着就往现实里怼。焊接的火花四处飞溅，切割机的噪音刺耳欲聋。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在玩火，但没人退缩。
老乔看着进度，眉头拧成了疙瘩，又抓起通讯器吼：“技术中心！本山博士！你们那个什么‘艾梅利姆能量弹’到底什么时候能搞好？我这边坑挖好了就等你们下蛋了！”
通讯器里传来三浦有气无力的声音：“乔工……催命啊……能量纯度刚冲到百分之九十五……压缩模块又报错了……等着！”
“快点！老子这边吊着胳膊等着呢！”老乔骂骂咧咧地挂了通讯，回头又对徒弟喊：“愣着干嘛！先把能装的都装上！线路预留空间搞大点！谁知道那帮疯子最后会弄出个什么怪胎来！”
时间就在这种疯狂的忙碌和巨大的压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第三天过去了，第四天也过去了一大半。
技术中心里，失败的消息远远多于成功。
“第八套方案……能量逸散……失败。” “第九套……压缩率不足……失败。” “第十套……发生器过载烧毁……” ……
废料桶里堆满了烧坏的芯片和元件。三浦的眼睛都快贴在屏幕上了，手指机械地敲着，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各种公式。本山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但他依旧坐得笔直，不断提出新的、越来越冒险的构想。
“不行了……本山前辈……”三浦几乎要哭出来，“所有常规路径都试遍了……纯度就是上不去……时间不够了……”
本山沉默了几分钟，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利用‘赫利俄斯’炮本身的能量压缩腔体。”
三浦愣住了：“可…可那腔体是为了毁灭性能量设计的，粗暴得很！艾梅利姆能量这么精细，进去会被污染得一塌糊涂！”
“不全程使用。”本山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只利用它的最终压缩阶段。我们在外部完成前期的高纯度能量生成和初步塑形，在注入炮膛前的最后一刻，利用‘赫利俄斯’压缩腔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强力的一次纯化和压缩。就像……用锻锤给宝剑完成最后一道淬火。”
三浦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控制精度要求太高了！时机差零点零一秒，能量就会彻底失控！”
“所以需要你编写一个新的控制协议，直接嵌入‘赫利俄斯’的火控核心，绕过所有安全延迟。同步精度必须达到纳秒级。”本山看着他，“能做到吗？”
三浦看着本山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一咬牙，脸上露出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妈的……拼了！给我权限！”
最后的冲刺开始了。技术中心和维修机库的工作被强行拧合到一起。老乔那边骂娘归骂娘，还是以最快速度按照本山传来的新图纸调整了接口。
第四天深夜。
技术中心的主屏幕上，一个复杂的能量模拟图正在运行。代表能量的光流艰难地穿过一道道过滤和塑形关卡，最终注入一个代表“赫利俄斯”压缩腔的复杂结构内。
压缩！光芒猛地一亮，变得极度凝实和纯净！
模拟成功率跳到了……百分之十一点七！
虽然依旧低得可怜，但已经是之前的三倍多了！
“就是它了！”三浦兴奋地大喊，声音都劈了叉。
“开始实体能量生成和压缩。老乔，准备接收。”本山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按下了启动钮。
实验室深处，一台经过无数次魔改、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能量发生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声。耀眼的、呈现出翡翠绿色的能量被抽取出来，沿着临时搭建的、闪烁着电火花的导管，艰难地流向维修机库。
机库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股危险的能量流如同绿色的巨蟒，钻入“坚阵”号那敞开的炮膛内部。
“注入完成！压缩准备！”三浦在通讯器里嘶吼。
“压缩腔就位！能量约束场最大化！”老乔也吼着回应。
“三！二！一！压缩！”
本山猛地拍下最后一个按钮！
“坚阵”号的炮身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像是金属要被撕裂的呻吟声！炮口周围的空间甚至开始微微扭曲，绿色的光芒从缝隙中透射出来，将整个机库映得一片诡异！
震动持续了十几秒，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突然，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屏幕上的数据稳定下来。一个提示框弹出：
【艾梅利姆能量弹 - 状态：稳定】 【纯度：99.81%】 【压缩度：极限】
成功了！
技术中心和维修机库里，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钟，然后猛地爆发出几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欢呼和虚脱的喘息！几个人直接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老乔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对着通讯器，声音居然有点哽咽：“……妈的……真让你们这群疯子搞出来了……”
本山拓看着屏幕上那枚散发着柔和却强大绿光的能量弹虚拟模型，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憋了四天的浊气。他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
三浦海斗已经瘫在椅子上，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只会傻笑。
藤宫队长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依旧沉稳，但似乎也松了口气：“干得好。立刻进行最终检查，准备安装。我们时间不多了。”
希望，如同一颗极度脆弱却真实存在的种子，终于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上，艰难地冒出了一点嫩芽。尽管它依旧随时可能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