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刘固每天都会在微信上跟我分享他的日常，琐碎而真实。他们高三提前开学补课，我问过他几次有没有再受欺负，他都回答说没有。我心底曾掠过一丝侥幸，或许繁重的学业压力，能让那些以欺凌为乐的家伙暂时收敛？
但我深知，狗改不了吃屎。人性的恶意，不会轻易消散。
果然，平静在四五天后的一个中午被打破。我尚在睡梦中，手机尖锐的铃声撕破了寂静。屏幕上跳动着“刘固”的名字，我瞬间清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立刻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他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哭泣声。
“翼哥……我…我又被欺负了！”
“别急，慢慢说，告诉哥怎么回事？我马上过去！”我一边安抚他，一边迅速起身，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冷厉。
他断断续续地叙述，像一把钝刀割着我的心。原来是月考，作文题目是《最善良的人》。这个傻孩子，写了我。他把我们相遇的短暂过程，编织成了一篇充满感激和依赖的作文，把我描绘成他“多年未见、如今事业有成的远房表哥”，说我承诺保护他，让他不再受欺负。
这篇出于真心和依赖的作文，却成了引爆火药桶的火星。同学们哄堂大笑，讥讽他“疯了”、“幻想症”，竟编造出这样一个不存在的“成功人士哥哥”。更糟的是，这篇作文不知怎的，被学校领导看到了，严厉批评了他们的班主任林梅，质问她班级里竟存在如此严重的霸凌事件，她这老师是怎么当的。
压力之下，这位林老师非但没有调查真相，反而在班会上将刘固树成了靶子，大肆批判他“弄虚作假”、“满嘴谎言”，甚至抽了他一个耳光，厉声质问：“他们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能不能在自己身上找找问题！”
听到“耳光”二字，我体内的血液仿佛瞬间被点燃，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而这还没完。下课后，那几个常欺负他的同学把他堵在墙角，用扫帚一下下戳着他，极尽侮辱：“我们就是欺负你了，怎么样？谁让你爸是个开出租车的！”“还敢在作文里写我们欺负你？看到了吗？老师都站在我们这边！”“像你这种成绩不好还爱说谎的垃圾，最让人恶心了！”
刘固在电话里哭着，声音充满了无助和绝望：“哥，我跟他们争了，我说我没撒谎……我没有撒谎！我该怎么办？我不想上学了……我爸妈，他们肯定不会理解我的……”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人不耐烦的尖利声音：“刘固！我让你给你爸妈打电话，你打给谁呢？是不是你爸跑了一晚上车还没睡醒？不行就让你那个卖猪头肉的妈过来好好管管你！”
这声音像淬了毒的针，刺穿了我的耳膜。
我强压着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怒火，对刘固说：“小固，别哭，把电话给老师。我跟她说。”
电话被接过，那边是林梅老师漫不经心甚至带着厌烦的语气：“你谁啊？要来就快点！学生复习时间宝贵，没空为你弟弟这点破事耽误全班进度，我待会儿还要画重点呢！”
我几乎能想象出她那副嘴脸，冷笑一声：“好，我马上到。”
阿尔法·罗密欧的引擎在古城的街道上发出愤怒的咆哮，风驰电掣。二十分钟后，车子猛地刹停在那所高中门口。向门卫说明来意，拨通林梅电话，她让我把车停到停车场。我一脚油门，直接开到了教学楼下的停车场，远远就看见一个戴眼镜、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身边站着低着头、肩膀还在微微抽动的刘固。
我摔上车门，几步跨过去，首先查看刘固。他脸上的指印和淤青清晰可见，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委屈。我心中的怒火更盛。
“你就是林老师？”我转向那个女人，声音冷得像冰，“你就是这么当班主任的？让我弟弟在学校受这种欺负？”不等她回答，我顺势编了个身份，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质问，“我刚从英国回来，就听说我表弟在学校一直被人欺负，本来还不信，今天见了你，我信了。”
那林梅的目光扫过我的车，眼神里闪过一丝权衡，脸上瞬间堆起了略显谄媚的笑容：“哎呀，这位……先生，您别激动，咱们去办公室慢慢谈，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
跟着她走上三楼，拐角最里间就是她的办公室。一进去，她让我坐在对面，开始数落刘固的种种“不是”：成绩下滑、不合群、爱说谎……
我懒得听她废话，直接掏出烟盒，弹出一支香烟点燃。
“哎，学校不能抽烟！”她立刻制止。
我充耳不闻，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将烟雾吐出，随即翘起二郎腿，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动用了关系。我发小冬阳，他父亲是这所学校最大的投资人。我简略说明了情况，冬阳虽然奇怪我哪来的弟弟，但还是立刻答应帮忙。
果然，没过两分钟，我的手机响了，尾号6789。接通后，一个沉稳干练的男声传来，自称是张校长，客气地询问我是否是冬总的朋友。
“是的，张校长，我叫王翼。我现在正在贵校林梅老师的办公室，想向您反映一些关于她违规违纪，以及处理学生问题严重失当的情况。”
我将手机开成免提，林梅听到张校长的声音，脸色瞬间煞白，对着手机一口一个“张校长”，语气恭敬又惶恐。张校长说他正在外面开会，会尽快赶回学校，随即挂断。
我把手机放回口袋，看着面如土色的林梅，故意用亲昵又带着疏离的语气：“听说你叫林梅？”
林梅连忙点头，称呼立刻变了：“是是是，王…王总。真不知道刘固还有您这层关系……”
“怎么？”我打断她，声音不大却极具压迫感，“我弟弟要是普通人，就活该被你这样欺负？被他同学随意侮辱？连父母都要被你这当老师的拿来嘲讽？”我指了指刘固脸上的伤，“这是同学打闹？”又指了指手机，“你刚才在电话里侮辱他父母，这也是打闹？林老师，我提醒你，我们的通话，我全程录音。”
林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支吾着说她是“心直口快”，也是“想刺激孩子上进”。
我嗤笑一声，将烟灰直接弹在了她干净办公桌的玻璃板上。“你个穷逼，也配‘教育’我弟弟？”我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过去，“你父母还健在吗？”
林梅显然被这句极具侮辱性的话激怒了，但又不敢发作，脸憋得通红，只能勉强维持着教师的尊严：“学生家长，请您注意言辞！”
“哦？”我挑眉，学着她刚才的语气，“我爱说实话，也是‘心直口快’，希望林老师你能更认真工作，多努努力，涨涨工资。”
林梅彻底说不出话了，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我，胸口剧烈起伏。
我又吸了一口烟，语气变得稍微“缓和”，却带着更深的威胁：“其实，这事我本不想管。孩子间的事，家长插手不好。我姑姑姑父（我刻意再次强调关系）是老实人，平时跟你们沟通，你们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我话锋一转，眼神冰冷，“但你一个老师，竟然伙同其他学生，一起欺骗、污蔑我姑姑姑父的孩子，这一点，让我非常、非常不开心。”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正式认识一下，我叫王翼。古城优秀年轻企业家可能有些抬举，但给咱们学校出资最多的冬阳，是我发小。”
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我继续施压：“这件事，我不想闹得太难看。如果你以后识相，咱们可以相安无事。但你若是不知好歹……”我顿了顿，每个字都敲在她的神经上，“即使我不能让学校立刻开除你，我也绝对有办法，让你在古城的教育圈里，过得非常、非常不如意。我知道你能进来当老师，背后也有点关系。但我希望，你能交我这个‘朋友’，卖我这个面子。”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我抽烟的细微声响。
“你们张校长，一会儿就到。”我最后说道，“在他来之前，我希望这场闹剧能结束，并且，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现在，我的要求是：第一，你，立刻，向我弟弟道歉。”
林梅几乎是触电般跳起来，一把拉住刘固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恳切”和“懊悔”：“刘固同学，之前都是老师不对，老师太忽视你了，才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老师跟你道歉！以后你有什么事，一定来找老师，老师一定帮你！”
刘固不知所措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轻轻从老师紧握的手中抽出手，躲到了我的身后。
“光这样可不够，我弟弟还是怕你。”我冷冷道，“把今天欺负他的那几个学生，也叫过来。”
林梅不敢怠慢，很快从教室叫来了那三四个一脸桀骜不驯的男生。我坐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无形的压力让他们刚才的气焰矮了半截。
“我是刘固的亲表哥，王翼。”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办公室里回荡，“我不但有外面那辆阿尔法·罗密欧GtA我还有法拉利。你们要是想看，我现在就可以让人开过来，给你们开开眼。”
几个男生互相看了看，眼神里露出了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甚至畏惧。
“同学之间，打打闹闹，本来没什么。”我话锋一转，眼神骤然变冷，“但凡事有个度。过了火，就别怪我不客气。以后，谁再敢动刘固一根手指头，我会亲自来找他，以及他的家长，‘好好谈谈’。”
在林梅的连声催促和我的威压之下，那几个男生不情不愿地，但最终还是向刘固低头道了歉。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张校长匆匆赶到。我立刻起身，换上得体的笑容，主动迎上去与他握手寒暄。张校长态度十分客气，连连称赞我是“年轻有为”，要让学生们以我为榜样。我自然也投桃报李，恭维他治校有方，德高望重。
随即，我轻描淡写地将刚才的冲突归结为“一场误会”，并表示经过“友好沟通”，林老师已经认识到工作中的“小疏忽”，我相信她依然是位优秀的人民教师。
张校长意味深长地瞪了林梅一眼，然后笑着邀请我共进晚餐。我以晚上有项目要谈为由婉拒，约定改天再聚。
放学铃声适时响起。我带着刘固走向我的车，许多学生好奇地围拢过来，对着车子发出惊叹，看向刘固的眼神也充满了羡慕和好奇。
刘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带着些许扬眉吐气的笑容，对那些同学说：“下次，我让我哥带你们兜风！”
车上，刘固起初还有些忐忑，小声问我：“哥，我刚才那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我目视前方，语气平静，“你是我王翼的弟弟，这些都是小事。”
他这才放松下来，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崇拜：“哥！你今天太帅了！说得林老师都不敢吭声！连校长都对你那么客气！你真的太厉害了！”
我看着他那发自内心的笑容，也笑了笑：“你以后，也会成为像我一样的人，甚至比我更厉害。但现在，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说不定以后，哥哥还要找你帮忙呢。”
他用力点头，眼神坚定：“哥，我一定会的！”
我趁机引导他：“小固，经历过今天的事，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你要在学校里，慢慢建立起你自己的‘势’，也就是拉拢一些信得过的同学，让别人知道，你刘固不是孤身一人，你也有自己的朋友和圈子。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就是人善被人欺。你不欺负别人，但别人欺负到你头上，一分，你就要还回去十分！不要怕，你的身后，有我在。”
刘固脸上闪过一丝思索，随即又有些迷茫：“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建立自己的‘团队’……”
“这需要你自己去思考和尝试。”我说，“利用今天我给你树立的‘名声’，让别人知道你不好惹，但同时，也要学会真诚待人，找到那些值得交往的朋友。当你有了自己的圈子，就很少有人敢轻易欺负你了。”
他似懂非懂，但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严肃地补充，“记住，学习永远是第一位的。不能本末倒置，沉迷于这种人际关系的经营。考出好成绩，先过了你爸妈那一关，这才是硬道理。”
最后，我问他：“小固，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几乎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以后要当你的秘书！帮你处理所有事情！”
我被他这朴实又带着绝对忠诚的梦想逗得哈哈大笑：“好！那你就好好学习，以后跟着哥干！”
刘固卖力地点头，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将他送到家附近，看着他轻快跑远的背影，我心中感慨万千。驾车回家的路上，手机不断响起微信提示音。是刘固发来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雀跃：
「哥！有好几个同学都来加我好友了！」
「他们说想和我做朋友！」
「还有人问我，周末能不能一起写作业……」
「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现在还是一个人，都不敢去上学……」
看着屏幕上那一行行充满生机文字，我缓缓将车停在路边，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帮助这个少年挣脱泥潭，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光芒，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
胡帆哥，当年你保护那个懦弱无助的我时，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不知不觉，我好像，真的活成了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