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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尘在夕阳里打着旋,给简陋的沙场镀上一层疲惫的金红。我靠在冰冷的铲车履带旁,指尖夹着的劣质香烟烧出长长一截灰,摇摇欲坠。杨力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他和女友昨晚看的电影,何颂在一旁憨厚地笑着应和,不时掏出手机看看新消息,屏幕亮起的光映着他眼里那份沉甸甸的、属于普通人的安稳幸福。烟灰终于不堪重负,簌簌落下,砸在我沾满黄泥的工装靴上,碎成一片死寂的灰白。我猛吸一口,辛辣的烟雾呛进肺里,带来一阵短暂的、近乎自虐的清醒。

“王翼,发啥呆呢?整两口?”杨力的大嗓门带着砂纸般的粗粝,把一瓶开了盖的廉价白酒杵到我眼前,浓烈的酒精味混着沙场的土腥气直冲鼻腔。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接过瓶子仰头灌了一大口。灼热的液体滚过喉咙,像烧红的刀子,却暖不了心底那片冰窟。老红?玄安?这两个名字在舌根底下无声地翻滚,带着地下赌场里骰盅摇动的闷响,带着师傅那间终年缭绕着线香烟气的静室里清冷的咒音,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事情。一场醒不来的大梦,碎片在记忆的深潭里载沉载浮,捞不起,也按不下。

杨力和何颂的笑闹声像是隔着厚重的毛玻璃传来。他们谈论着彩礼,谈论着下个月去哪家新开的馆子,谈论着如同呼吸般自然的、属于这个灰色世界的“平淡幸福”。我像个被硬塞进这场生活情景剧里的拙劣演员,穿着他们的衣服,说着他们的台词,学着他们的样子在沙土和酒瓶间打滚。每天按部就班:沙场、单位、出租屋。三点一线,精准得如同流水线上的螺丝钉。闲暇时,去看望外婆和外公,听老人家絮叨些陈年旧事;更多时候,只是躺在逼仄的出租屋床上,盯着天花板上蜿蜒的、如同命运轨迹般不可捉摸的裂纹。

我在想什么?想以后。想自己该成为什么样的人?像杨力那样,娶妻生子,为柴米油盐奔波?还是像曾经那个在老麻子赌场里刀口舔血的“老红”?抑或是那个能掐会算、窥探一丝天机的“玄安”?经历太多,像一层层厚重的、洗不掉的油彩糊在灵魂上,带来远超同龄人的警惕和疏离。表面融入了,可心底那根弦从未松懈。每一次街角不经意的对视,每一次身后响起的陌生脚步声,都能让肌肉瞬间绷紧,血液里沉淀的警觉如同苏醒的毒蛇,嘶嘶吐信。疑心是刻进骨子里的烙印,过往是挥之不去的影子,它们从未淡忘,只是被这庸常的灰色暂时覆盖,像积满灰尘的旧家具。

这天,窗外暮色四合,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的光怪陆离透过薄窗帘渗进来,在墙上涂抹着变幻的光斑。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攫住了我。鬼使神差地,我掀开了床底那个落满灰尘的旧纸箱。里面杂七杂八,大多是些不值钱的旧物,压在箱底的,是一本硬壳的旧笔记本。封面是褪了色的海,粗糙的颗粒感硌着指尖。翻开它,纸张已经发黄变脆,散发出陈年的霉味和时光流逝的干涩气息。

我随意翻动着,直到几行熟悉的、属于少年时代的潦草字迹猛地撞进眼帘。那页纸的顶端,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旁边写着:“和胡帆一起骑摩托到亲临山下,胡帆帮我报仇了!帆子说我以后就叫王翼了,以后我就自由了…”字里行间跳跃着那时的快乐,像阳光下炸开的肥皂泡。胡帆。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脑海深处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学道法之后…我竟然从未给胡帆算过!哪怕他已经死了,哪怕他早已化为一捧黄土,在那冰冷的地下长眠。一种近乎荒谬的、迟来的悔恨和执念攫住了我。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不,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万一呢?万一他还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喘息呢?这念头一旦升起,便如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住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悸动。

我几乎是扑到书桌前,手指因为莫名的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抽屉深处,摸出那个油光水滑的旧罗盘,黄铜的盘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微光。又翻找出师傅当年给的、浸润了无数遍朱砂的特制符纸。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胡帆的生辰八字早已刻在骨髓里,无需回忆,笔尖蘸饱浓墨,落在暗红的符纸上,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闭目凝神,摒弃所有杂念。口中默念寻踪觅影的咒文,每一个音节都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试图在虚无中荡开一丝涟漪。指尖掐诀,调动起丹田里那点微薄得可怜的真炁,缓缓注入罗盘中央的天池。

嗡——

异变陡生!

指尖下的罗盘猛地一震!不是正常的感应震颤,而是一种狂乱的、失控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剧烈痉挛!盘面上的指针疯了似的乱转,毫无规律,快得拖曳出模糊的虚影,天池里的磁针更是发出尖锐刺耳的“滋滋”声,仿佛随时要崩断!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寒意,如同无数根冰针,瞬间穿透皮肉,狠狠扎进骨髓深处!

我浑身汗毛倒竖!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不是算不到!不是因为他已死而归于虚无!这感觉截然不同!是彻彻底底的“无”!是空!是虚!仿佛我正试图用罗盘去探测一个根本不存在于这个维度的坐标!符纸上胡帆的生辰八字,此刻在我眼中变得无比陌生,那墨迹淋漓的笔画,扭曲着,仿佛要挣脱纸面,变成某种不可名状的、令人作呕的活物!

“噗!”喉头一甜,强行运转的真炁遭到无形的、绝对空无的反噬,猛地倒灌回来。我眼前一黑,金星乱迸,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呕吐出来。身体晃了晃,死死抓住桌沿才没栽倒。

怎么回事?改名换姓?远遁海外?还是……他根本没死?!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夜空!带着一丝近乎绝望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我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手指哆嗦着,几乎是爬着从抽屉里又摸出三枚磨得发亮的乾隆通宝。不行!换个方法!换个对象!算韩华!算那个远在英伦、活得好好的韩华!

铜钱被虔诚地捧在掌心,合拢,默念韩华的生辰八字,心神沉入那片玄奥的卜算之域。这一次,卦象清晰得如同水中的倒影。钱币叮当落下,散在符纸上——**巽上坤下,风地观**。卦象平和中正,有观望、等待、远行之象。韩华在异国他乡,虽有思乡羁旅之愁,但生活安稳,学业或事业正处在一种平顺的积累期。这才是正常的卜算反馈!清晰,有迹可循!

可胡帆呢?为什么是他不行?!

巨大的疑团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我抓起桌上那部屏幕裂了道细纹的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捏碎那廉价的塑料外壳。通讯录里翻找着那个备注为“师傅”的号码,拨号键按下的瞬间,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听筒里传来的不再是冷冰冰的“不在服务区”,而是几声短促的忙音后,一个熟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玄安?”

“师父!您回来了?您在哪?我…我遇到个事!天大的怪事!”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

“嗯,刚回别院。慌什么?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慢慢说。”师傅的声音沉稳依旧,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几乎是连滚爬地冲出了出租屋,深夜的冷风刀子般刮在脸上,却丝毫无法冷却我内心的焦灼和恐惧。到了师父的别院,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师父。他比上次见时更清瘦了些,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师父!”我喊了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师父放下书,抬眼看来,目光在我苍白失魂的脸上停留片刻,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蹙:“气浮神散,魂不守舍。撞邪了?还是又沾了不该沾的东西?”

我扑到他对面的小马扎上坐下,也顾不得礼数,语速飞快地将卜算胡帆时遭遇的诡异空无、罗盘疯转、反噬呕逆,以及韩华卦象正常的情况一股脑倒了出来。末了,我死死盯着师傅的眼睛,声音因为恐惧而发紧:“师傅,您说…您说他会不会…根本没死?或者…去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师父听完,脸上那点刚见徒弟的温和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伸出枯瘦但异常稳定的右手,五指微微箕张,悬停在面前的虚空。他的眼神变得极其专注,仿佛在捕捉空气中看不见的丝线。

“生辰八字,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我立刻报出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日期时辰。

师父闭目,枯瘦的手指开始在虚空中极其缓慢而复杂地划动、掐算。指尖每一次微小的屈伸,都仿佛牵引着无形的重物。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一声遥远车鸣,更衬得这寂静如同凝固的胶质。昏黄的灯光下,师傅的额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沿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他的脸色越来越沉,眉头拧成一个死结,那专注的神情里,渐渐透出一股难以置信的惊愕,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骇然!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震碎肋骨。

终于,师父猛地睁开眼!

那双总是古井无波、深邃如渊的眼眸,此刻竟瞪得溜圆!瞳孔深处,清晰地映照出我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他枯瘦的手指僵在半空,微微颤抖着,仿佛刚刚触碰到了某种绝对禁忌的、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

“不可能…”师傅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我从没听过的、近乎梦呓般的震惊和茫然,“这…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耳边炸响!我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光线、气味都消失了,只剩下师傅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在死寂的虚无中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我的灵魂上!

“没…没有这个人?!”我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怎么可能?!师傅!我认识他!我们一起长大!我妈都记得他!韩华也…”

“韩华?”师傅猛地打断我,眼中的惊骇未退,反而更添一层深沉的锐利,“他记得?”

“他…他肯定记得!我们一起玩大的!”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打电话!现在!”师傅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屏幕上裂开的纹路在昏光下格外刺眼。找到韩华那个标注着“伦敦”的号码,拨通。漫长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终于,电话接通了,传来韩华带着浓浓睡意的、有些失真的声音。

“喂…老王?国内凌晨了吧?啥事啊?”

“韩华!是我!胡帆!你还记得胡帆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

“胡…帆?”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顿住了,带着浓浓的困惑和努力回忆的茫然,“胡帆…?哪个胡帆?嘶…听着有点耳熟…但…真想不起来具体是谁了……

手机从我骤然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屏幕彻底黑了。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成了冰渣,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韩华…韩华竟然不记得了?!那种茫然和困惑,绝不是装的!

“还有谁?”师傅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将我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斩断,“还有谁可能记得他?仔细想!”

我像溺水的人,疯狂地在记忆的碎片里打捞。初中同学…高中同学…那些曾经一起在兴国会的人一个个在脑海中闪过。我颤抖着手指,开始在通讯录里疯狂翻找,拨通一个又一个早已生疏的号码。每一次拨号,每一次等待,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喂,张超?我,王翼…啊不,xx。问你个人,胡帆,还记得吗?当时帮我的那个大哥…”

“胡帆?呃…有点印象…名字是熟…但长什么样来着?真记不清了…”

“徐超?是我。胡帆,当时帮我打马超的那个…”

“胡帆?哦…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别的…真没印象了…”

“王强…”

“赵明…”

一个,两个…三个…大多数回应是茫然的“记不清”、“好像有”、“印象模糊”…直到第七个电话,打给一个叫李博的初中同学,电话那头传来带着酒气的、大大咧咧的声音:

“胡帆?操!怎么不记得!帆哥啊!咱们以前总跟在他屁股后头,后来不是听你说他出事了,人没了?唉,可惜了…”

这声音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弱烛火!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对着手机语无伦次:“对!对!就是他!李博!你记得!你记得他!太好了!”

挂掉电话,我像虚脱般靠住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额头全是冷汗,对着师父急切地说:“师父!有人记得!我同学李博记得他!真真切切记得!不是我的幻觉!”

师父听完,脸上那极度的惊骇并未散去,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凝重的困惑。他缓缓坐回藤椅,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斑驳的扶手,发出空洞的笃笃声。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显得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难以言喻的迷雾里。

“有人记得…却又有人遗忘…”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咀嚼着某种悖论,“卜算无效,命格虚无…生辰八字如同指向空无的坐标…”他抬起眼,那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我,望向某个不可知的维度深处,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玄安…这只有两种可能。”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凌砸落:

“要么,是你记错了他的生辰八字,错得离谱,错到了另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维度上。”

“要么…”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这个人,他的‘命’,根本就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

记错生辰八字?胡帆的生日?那串刻在我心尖上的数字?我怎么可能记错!那些一起吹灭的生日蜡烛,那张印着他照片和生日的薄薄身份证,甚至他户口本上那一页,我都曾无比清晰地看过!每一个数字都像烙印,深深刻在记忆的磐石上!

“不可能错!师傅!我敢用命担保!”我嘶声喊道,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厉。

师傅沉默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的皮囊,看到了我灵魂深处那不容置疑的确信。他没有再争辩,只是疲惫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如同秋风吹过荒芜的古冢。

“回去吧。”他摆摆手,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此事…太过诡谲。容为师…再想想。”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那间充满线香和旧书气息的别院。城市的夜风依旧冰冷,霓虹依旧闪烁,车流依旧喧嚣。可这一切,在我眼中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不真实的灰翳。我像个游魂,飘荡在熟悉的街道上,周围的喧嚣仿佛隔着厚重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推开家门,客厅里亮着温暖的灯光。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正在拿着核桃。听到声响,她抬起头,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回来啦?吃饭没?锅里还给你留着…”

“妈!”我打断她,声音干涩,几步冲到她面前,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你还记得胡帆吗?我那个…朋友

母亲被我急切的样子弄得一愣,放下手里的毛线针,仔细想了想,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记得!胡帆啊,你之前不是说他上学的时候帮了你很多吗?就是经常骑摩托的那个最后去了京城你不是说他人已经……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母亲记得!她记得胡帆!记得我之前说给母亲的事情还记得胡帆之前最喜欢骑摩托!

可师傅的话,那卜算时遭遇的绝对虚无,韩华和大多数同学的遗忘…这些又是什么?

“妈…那…你还记得他生日是哪天吗?我记着我之前给你说过的”我几乎是屏着呼吸问出这句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生日?”母亲又愣了一下,努力回忆着,眉头微蹙,“这个…真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夏天?初夏那会儿?具体几月几号…哎哟,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那么清楚…”

初夏?不对!胡帆的生日分明是在一月一日!那时候我们一起在他家别墅里过的生日,我还说他的生日日期怎么这么好记!母亲记得他这个人,却模糊了关于他存在的最确凿的锚点之一——具体的生辰日期!

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比深冬的夜风更刺骨,从四面八方悄然渗透进来,无声无息地包裹住我。它不猛烈,却无孔不入,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四肢百骸,一点点收紧。

我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对母亲说:“哦…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妈,你早点休息。”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无力地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远处高楼的一点灯光,像一只冷漠的眼睛窥视着。

不属于这个世界?

那炸弹般的低语,不是惊雷,而是从幽深的地底最深处传来的、沉闷而冰冷的回响。它没有爆炸,只是静静地、沉重地沉了下去,沉进心底那片被恐惧和困惑搅动的泥沼深处。淤泥缓缓合拢,将那惊世骇俗的谜团和彻骨的寒意,严严实实地掩埋起来。

外面,电视里肥皂剧的对白隐约传来,母亲织毛衣的毛线针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这是属于“普通人”玄安的、平淡到乏味的夜晚。

而我,坐在这片熟悉的黑暗里,感觉自己正悬浮在一个巨大而冰冷的深渊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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