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坠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肤,我站在礼堂中央,四周的掌声还在响,可那声音越来越远,像隔着一层水。母亲的手抬着,一块玉坠递向那个模糊的身影,南宫若接过她的那一块,指尖相触时,空气里有细微的震颤。
我没有动。
我知道这不是现在。
这是二十年前的六月十八日,毕业典礼开始前的一刻。
可我的脚底传来冷意,不是木地板的触感,而是潮湿的岩层。防空洞的气息钻进鼻腔,带着铁锈和陈年药液的味道。眼前的画面开始抖动,像是信号不稳的投影,母亲的脸在明灭之间裂开一道缝隙——
我回来了。
眼前礼堂瞬间崩塌,视野被拉回地下。头顶是断裂的钢筋与裸露的电缆,血月的光从上方裂缝渗下,照在婴儿身上。
它躺在祭坛残骸中央,身体蜷缩如初生,皮肤半透明,能看见皮下流动的银色纹路。那些不是血管,是数据流,缓慢地绕过心口处一枚微型机械核心,像钟表零件嵌在血肉里。
我喘了口气,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阿絮的灰雾立刻缠上来,托住我的手臂。它没说话,但那股支撑的力道很稳。
玉坠还在发烫,倒计时浮现在表面:00:00:03。
三秒。
我咬牙撑住意识,左眼银光压到极限,扫向婴儿全身。能量波形跳动,结构图在脑海中成型——机械骨架、双循环供能系统、神经接口阵列……全都和第207章记忆黑匣里的“初代母体核心”一致。
那是母亲最后被植入的东西。
她没能逃出去。
她成了第一个容器。
而现在,这个婴儿,是她的复制品,也是系统的最终启动键。
我张嘴,声音干涩:“你是谁?”
婴儿忽然睁眼。
瞳孔不是黑色,也不是人类该有的颜色。它的虹膜分裂成两轮弯月,一轮泛蓝,一轮透红,彼此交叠,像某种天体运行的终点。
它笑了。
笑声不是从嘴里发出的,而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二十个方向,每一声都带着不同年龄的嗓音——有少女的清亮,有中年的低沉,还有垂死者的喘息。
“你终于来了。”它说,“734号容器。”
我猛地后退一步。
它知道我的编号。
它知道我是谁。
“杀了我,”它抬起小小的手,指向自己心口,“或者,成为新母体。”
话落的瞬间,玉坠震动加剧,倒计时跳动了一下——00:00:02。
不是自然流逝。
是催促。
我立刻调动诡语系统,想用逆命改写覆盖这个选择机制。可指令刚生成,系统反馈一片空白——无响应。这不是通灵体,也不是系统造物,它是祭坛原始协议的一部分,独立于所有规则之外。
无法篡改。
只能选。
我抬手,准备强行注入怨气值封印它。只要把它冻结三秒,或许就能争取时间。
可就在我指尖凝聚怨气的刹那,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谢无涯站在我旁边,脸色苍白,胸口插着的玉坠微微发亮。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我,眼神像在看一个即将被推入深渊的人。
“这不是你的选择。”他说,“是她的。”
我不明白。
但他已经松开我,转身走向婴儿。
他抽出玄铁剑,剑身早已碎裂,只剩半截残刃,边缘布满裂痕。可当他握住剑柄时,那些铭文竟开始逆向流转,原本刻着的殉道者姓名一个个褪色、重组,变成陌生的符号。
数据导流模式。
他在用剑做桥梁,不是杀戮,是连接。
我突然懂了。
母亲的意识还留在系统里,藏在母体核心的底层协议中。只要打开通道,就能把她最后的记忆传出来——不是复活,是转移。
而唯一能承载这份意识的,只有我。
因为我是734号容器。
因为我,是她女儿。
谢无涯单膝跪地,将剑尖对准婴儿心口。他的手在抖,不是因为虚弱,是因为剑在反抗。玄铁剑本是用来斩断邪祟的,现在却要刺入一个看似无辜的生命体。
可他没有停。
剑尖刺入。
婴儿没有哭,也没有挣扎。它的双眼依旧映着双月,嘴角仍挂着那抹诡异的笑。
就在剑体完全没入的瞬间,阿絮的灰雾暴涨。它不再是一缕影子,也不再是附庸的存在。它缠绕上剑身,像一层保护膜,又像一条稳定的数据链,将婴儿、剑、我和谢无涯全部连在一起。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剑上传来。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抽离,识海像被撕开一道口子。无数画面涌进来——实验室的灯光、手术台上的女人、婴儿啼哭、火焰、尖叫、还有……一封信。
信上写着:“如果她长大,别让她回来。”
母亲的声音。
她在求我。
可我已经来了。
记忆洪流冲刷着每一根神经,我的双腿再也撑不住,重重跪在地上。双眼不受控制地泛起银光,越亮越强,几乎要烧穿眼眶。
玉坠的倒计时停在00:00:03。
不动了。
婴儿的皮肤开始龟裂,银色纹路逐一熄灭。机械核心停止运转,心口处的剑微微震颤,像是完成了使命。
谢无涯仍跪在那里,手臂上的裂痕渗出血丝,顺着剑身流进婴儿体内。他的呼吸很轻,但眼神始终盯着我,仿佛在确认我还活着。
阿絮的灰雾静止了,像一层轻纱裹住我们三人,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外面的血月光洒不进来,风声也消失了。
一切都安静下来。
直到一个声音,在我心里响起。
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
是直接出现在意识深处。
“星月……”
我猛地抬头。
那声音,和档案录音里的一模一样。
母亲。
她真的回来了。
可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记忆。
是别的。
一种更深的、更冷的存在,顺着母亲的意识流,悄悄滑进了我的识海。
它没有占据,也没有攻击。
它只是……醒了。
然后,轻轻说了句:
“欢迎回家,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