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的第七声闷响还在走廊里回荡，我的指尖还捏着那片沾满泥浆的校工证残片。谢无涯站在柱子后，剑未出鞘，目光却已经移向了教学区深处。我知道他在等——等我下一步动作。
我没看他，只把残片贴在左眼下方，银光顺着皮肤蔓延，像一滴不会落地的水。冥想状态悄然开启，意识沉入影域，阿絮的气息立刻从脚底涌上来。
“准备好了？”我低声问。
“你确定要现在动手？”他声音懒散，带着一贯的嘲讽，“刚才那一段记忆差点把你脑子烧穿，现在又要我去啃教师评议系统的主机？你当我是食堂门口的自动售货机？投币就吐答案？”
“你不是早就在卖幽灵奶茶了。”我冷笑，“听说三班有人用一周零花钱换了杯‘带鬼气的珍珠拿铁’，说喝了能梦见考试原题。”
阿絮沉默了一瞬，语气有点发虚：“……那是试运营。”
“那就正式开工。”我把残片收回袖中，“用林晚的记忆做伪装，走情绪暗渠进去。别碰主通道，系统现在盯得紧。”
他哼了一声，影子从我脚边滑出，化作一道灰线钻进最近的课桌缝隙。我能感觉到他的移动——像笔尖划过纸面的震动，细微但清晰。他正在利用学生日常积攒的怨念作为掩护，在平行夹层中迂回前行。
走廊安静得反常。连远处教室的喧闹都被吸走了，只剩通风口偶尔传来一阵低频嗡鸣。谢无涯依旧靠在柱子上，手指搭在剑柄，没动，也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一直锁在某个方向——尽头拐角处，光线略显昏沉。
阿絮的声音突然在我脑内响起：“到了。主机接口在档案室背面，但……有东西缠着。”
我闭眼，借由契约连接共享他的视野。画面扭曲了一下，随即稳定——一台老旧服务器嵌在墙内，接口处爬满了半透明的黑色触须，像某种活体神经，缓缓搏动。它们彼此交错，形成一张网，正不断释放微弱的波动。
“不是系统原生程序。”我说。
“是追踪锚。”阿絮语气凝重，“专门抓像我这种‘非法存在’的。它在等目标靠近。”
“你能绕过去？”
“不能。它覆盖了所有接入点。而且……”他顿了顿，“它在读取过往数据流。包括我之前送奶茶时留下的痕迹。”
我皱眉。他最近确实太活跃了。代写作业、传递小纸条、甚至帮人偷看情书，每一次任务都会留下一丝鬼力残留。原本以为只是小事，但现在看来，这些碎片已经被拼了起来。
“你成网红了。”我淡淡道。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猛地提高声音，“它发现了！有一根正朝我过来！”
我立刻将右耳的银杏叶耳坠摘下，用力掷出。耳坠在空中拉出一道红痕，落地瞬间化作一柄细长利刃，直插地面。一根刚探出的黑色触须被斩断，断口处渗出银灰色液体，迅速蒸发。
“快退。”我下令。
阿絮没有犹豫，立刻沿着原路撤回。可就在他即将脱离夹层的刹那，那根被切断的触须末端突然扭曲，像蛇一样甩向他的影核。我几乎是本能地催动怨气值，通过契约强行注入一股反向冲击。
触须抽搐了一下，随即剧烈震颤，末端开始溃散。它误判了信号，竟将污染源识别为“已逃逸”，整张网随之松动。
阿絮趁机冲回现实层面，跌入我的影子里，气息紊乱。
“怎么样？”我低声问。
“拿到了一点东西。”他喘着气，“b-14路径不在物理空间，是个时间坐标。具体位置……是明天上午八点十七分，二年级自习室。”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走廊尽头的光影忽然晃动。
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她戴着蕾丝面罩，遮住半张脸，露出的部分皮肤焦黑如炭。手中握着一只沙漏，银色细沙正从上端缓缓落下。每落一粒，空气就像被针扎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嗒”声。
谢无涯的手指收紧了。
我没有动，只是将耳坠捡起，重新戴回右耳。金属触感冰凉，提醒我还活着，还清醒。
“你是云星月。”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多个方向同时传来，“第732种结局刚刚结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没有回答。阿絮在我影子里缩成一团，呼吸都放得很轻。
“意味着……”她抬起沙漏，让最后一粒沙即将落下，“第733种，要开始了。”
谢无涯终于迈步，向前半步，挡在我前方。他的剑依旧未出鞘，但整个人的气势变了，像一块压在悬崖边的石头。
“南宫若。”他开口，“你越界了。”
她轻轻笑了，笑声像是玻璃摩擦：“我只是来通知你们——双子系统已经开始同步。陆绾绾的时间回溯频率正在下降，而你们的每一次行动，都会加速她的记忆流失。”
我心头一震。
陆绾绾最近确实不对劲。昨天问我早餐吃了什么，我说粥和煎蛋，她愣了半天才点头。前天她把自己的课本锁进了柜子，转头就忘了密码。我以为是系统副作用，没想到……
“你想干什么？”我问。
“不干什么。”她把沙漏翻转，银沙重新开始下落，“我只是提醒你们，逆命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你们改一次命，就有人替你们付出代价。而这一次，代价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
她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林晚的死亡记录，是你观测到的？”
她脚步停住，没回头。
“732种结局里，有689种是死在水泥桶里。她很顽强，但再顽强的人，也逃不过被当成数据喂给系统的命运。”她顿了顿，“你们现在走的路，和她一模一样。”
说完，她消失在拐角。
走廊恢复寂静。只有通风口的嗡鸣还在继续，节奏却变了，像是被人调慢了拍子。
阿絮虚弱地冒出头：“她到底是谁？怎么连我都感觉……被看穿了？”
我没回答。我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浅痕，像是被无形的笔写下了什么。我用力擦了擦，痕迹却不褪。
谢无涯走回来，盯着我手掌看了一会儿，低声说：“那是因果刻印。一旦出现，说明你的行为已经被纳入‘结局序列’。”
“也就是说……”我慢慢握紧拳，“我们现在的每一步，都在她的剧本里？”
“不一定。”他摇头，“她只能观测，不能干预。但她可以……引导。”
我闭了闭眼。脑子里闪过林晚最后一次轮回的画面——她把校工证碎片塞出门缝，以为留下了线索。可实际上，那正是系统想要的结果。
我们以为在追查真相，其实可能只是在完成一场预设的仪式。
“阿絮。”我睁开眼。
“干嘛？我都快散了，至少给我杯奶茶压惊。”
“明天八点十七分，二年级自习室。我要你提前半小时潜入，找出口径匹配的数据接口。”
他一愣：“你还去？她都说了那是第733种结局的起点！”
“所以我更要去。”我抬手摸了摸耳坠，“他们想让我们停下，我们就往前走。他们想让我们害怕，我们就笑给他们看。”
阿絮沉默了几秒，忽然哼了一声：“行吧。不过这次……我要加钱。”
“加什么钱？”
“两杯波霸，少一颗珍珠都算你违约。”
我扯了下嘴角：“成交。”
谢无涯看着我，眼神复杂。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按在剑上，转身走向另一条走廊。
我站在原地，掌心的刻印微微发烫。远处，钟楼的指针缓缓归位。
下一秒，我听见阿絮在我影子里嘀咕：“你有没有发现……刚才南宫若手里那个沙漏，漏下来的沙子，和陆绾绾指甲缝里的粉末，颜色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