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彻底黑了。
像一块刚从灶膛里扒拉出来的冷灶砖，透着一股子“爱咋咋地”的死寂。
江屿白的手指头都快把电源键杵进手机肚子里了，那玩意儿愣是连个屁…不，连个呼吸灯都没给他闪一下。
“兄弟？哥？爹！”江屿白的声音带着哭腔，就差给手机磕一个了，“别闹啊！关键时刻你掉链子？穿越者没手机，跟御膳房没灶台有啥区别？咸鱼都还能翻身呢！”
他捧着这块冰凉的“祖宗”，感觉心比地宫里的石头还凉。
旁边，周墨宣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那是打翻了五色染缸，赤橙黄绿青蓝紫在皱纹里走马灯似的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一片死灰上。
老爷子保持着那个伸手欲触“本源之象”的姿势，僵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指尖微微颤抖，不是激动，是气的，也是绝望的。
“天…亡…我…也…” 老学究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每个字都像带着冰碴子，砸在地上邦邦响。他身子晃了晃，要不是乐瑶眼疾手快在旁边扶了一把，怕是要当场表演一个“史官扑街”。
乐瑶也是一脸懵圈加心疼。
她看着江屿白手里那块黑砖头，又看看石台上同样沉默的“和谐原石”，感觉刚才那场“声波按摩”简直像一场荒诞的闹剧。
“江…江大人，”她声音发干，“这…这‘法宝’，它…是彻底…‘没气儿’了？”
“没气儿了！彻底没气儿了！”江屿白哭丧着脸，把手机翻来覆去地拍，恨不得给它做个人工呼吸，“电耗光了！一滴都没剩下了！比我的钱包还干净！”
慕容顺刚才还沉浸在“声波大师”的得意里，此刻那点得意全变成了惊恐和后怕，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墨老大人一个不顺眼，把他当“噪音源”给和谐掉。
李顺更是愁得直薅自己那没剩几根的头发：“哎哟喂我的天爷！这可如何是好！陛下那儿还等着回话呢！墨大人熬了三天三夜熬出来的心血…呸，熬出来的草稿，刚才还…还英勇就义了！”他指了指地上那堆被墨卿撕成雪片的纸屑，一脸肉疼。
摩诃耶挠了挠他那头乱糟糟的卷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在石头上，瓮声瓮气地开口：“那个…石头神仙…是不是嫌我们太吵，生气了？要不…我再去拿点悦音糖来，给它赔个不是？”
周墨宣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摩诃耶：“糖？！拿糖赔不是？！”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竖子！愚不可及！此乃承载天地至理、王朝命脉的圣物！岂是几块糖就能糊弄的？！你当它是三岁孩童吗？！”
摩诃耶被他吼得一缩脖子，小声嘟囔：“可…可守卫大哥们吃了糖，就…就挺好说话的嘛…”
“你！！”周墨宣气得胡子直翘，感觉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充满了绝望和…一丝丝荒诞的喜感。
江屿白看着手里这块“板砖”，再看看气得快冒烟的周老，又瞥见角落里那堆充能矿石，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等等！等等！还有救！有救！”他猛地跳起来，把旁边几人都吓了一跳。
他像捧着传国玉玺一样，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在那堆充能矿石中间，让矿石把手机团团围住，嘴里还念念有词：“兄弟，吸！大口吸！别客气！吃饱了赶紧起来干活！家人们都等着你救命呢！”
周墨宣狐疑地看着他：“此乃何意？”
“充电！呃…就是给它‘喂饭’！”江屿白飞快解释，“这矿石就是它的‘粮食’！之前就是靠这个续命的！”
乐瑶也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对！对！江大人的‘法宝’是靠矿石里的‘金石之气’运转的！墨老，我们再等等！或许…或许还有转机？”
周墨宣看着那堆黑乎乎的矿石和被围在中间同样黑乎乎的手机，又看看石台上那块“祖宗石”，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他颓然坐到旁边的石凳上，闭上眼，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又像是在哀悼自己那被撕碎的“心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地宫里静得可怕，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江屿白每隔几秒就忍不住去戳一下手机屏幕的“哒哒”声。
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也格外折磨神经。
慕容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小心脏也跟着那“哒哒”声一抽一抽的。
摩诃耶瞪大眼睛看着矿石堆，仿佛在期待石头里能蹦出个神仙。
乐瑶双手合十，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嘴里无声地祈祷着什么。
李顺则不停地用袖子擦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眼神在墨卿和手机之间来回逡巡，活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蚊子哼哼般的震动音，骤然响起！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但在场的所有人，耳朵都像装了雷达，“唰”地一下，目光全聚焦到了矿石堆中间！
只见那块“板砖”漆黑的屏幕边缘，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亮起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幽绿色光芒！
像深秋荒野里最后一点将熄未熄的萤火！
“亮了！它亮了！”江屿白差点喜极而泣，压着嗓子低吼，生怕声音大了把这“萤火”给吹灭了。
周墨宣“腾”地一下从石凳上弹了起来，动作敏捷得不像个快六十的老头。他一个箭步冲到矿石堆前，老花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点微弱的绿光，呼吸都屏住了。
乐瑶和摩诃耶也赶紧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期待。
慕容顺激动得直搓手，李顺则捂着胸口，感觉自己的老心脏有点承受不住这大起大落。
那点绿光极其顽强地闪烁着，忽明忽暗，仿佛在跟什么无形的力量抗争。屏幕依旧漆黑一片，但能感觉到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能量在流动。
“快！江侍郎！让它…让它接着‘看’！看那石头！”周墨宣声音发颤，指着“和谐原石”，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江屿白深吸一口气，比拆炸弹还小心地，用两根手指头捏着手机，慢慢、慢慢地将屏幕对准了石台上的“和谐原石”。
距离越来越近…
五寸…
三寸…
一寸！
当手机冰冷的后壳几乎要贴上冰凉的原石表面时——
“滋啦！”
屏幕猛地爆出一片刺眼的雪花！无数扭曲的线条疯狂跳动，伴随着一阵尖锐刺耳的电流噪音！
“啊！”乐瑶吓得轻呼一声，捂住了耳朵。
摩诃耶也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周墨宣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法宝”下一秒就彻底炸了。
江屿白的手稳得像焊死的铁架子，咬着牙没动。
那刺耳的噪音和疯狂的雪花持续了大概三、四秒，然后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噪音减弱，雪花也渐渐平息。
漆黑的屏幕上，终于再次艰难地浮现出图像。
不再是之前那种疯狂滚动的乱码，也不再是鬼画符。
而是一行行…扭曲、抖动、边缘发虚，仿佛信号极差的老旧电视画面才能显示出来的…文字！
字符的结构极其古老、复杂，充满了不规则的几何棱角和流动的曲线，像凝固的闪电，又像某种未知生物的图腾符号。
它们艰难地在屏幕上组合、排列，断断续续，如同一个垂死之人的呓语。
江屿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生怕漏掉一个符号。
周墨宣更是屏住了呼吸，老脸几乎要贴到屏幕上，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嘴里下意识地喃喃：“古…古谐律文？是了！一定是！这形制…这韵律感…与太庙秘典残页上的拓印何其相似！”
手机似乎在用尽洪荒之力进行着最后的运算和翻译。
屏幕上，那些扭曲的古谐律文下方，极其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了…同样扭曲抖动的…简体中文字幕！
是的，简体中文！
带着手机穿越前那个世界的鲜明烙印！
【检…测…到…高…密…度…声…波…信…息…存…储…】
【尝…试…解…码…核…心…数…据…包…】
【翻…译…模…块…强…制…启…动…（剩…余…能…量…0.7%…）】
【警…告：…数…据…损…毁…严…重…，…翻…译…结…果…可…能…存…在…大…量…丢…失…与…错…误…】
【…千…年…前…】
看到“千年前”三个字，周墨宣的呼吸骤然粗重，拳头攥得死紧。
【…存…在…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
众人眼睛一亮！
【…名…为…‘…谐…律…文…明…’…】
“谐律文明！”周墨宣失声叫了出来，浑身剧震，老眼中瞬间涌上一层水光，“是它！果然是它！先祖传说的源头！！”
乐瑶也激动得捂住了嘴。
江屿白手心全是汗。
屏幕上的字还在极其缓慢、极其卡顿地往外蹦：
【…核…心…疆…域…涵…盖…如…今…的…谐…律…王…朝…和…北…狄…草…原…】
“什么？！”摩诃耶猛地瞪大了牛眼，指着屏幕，又指向自己，舌头都打结了，“我…我们草原？和…和你们…以前…是一家的？！”
周墨宣也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行字，又猛地扭头看向北狄方向那位一直沉默寡言、此刻也一脸震惊的萨满老者。
气氛瞬间变得极其微妙。
【…后…因…对…‘…音…律…核…心…能…量…’…的…使…用…理…念…产…生…分…歧…】
分歧？众人心头一紧。
【…一…方…主…张…守…护…平…衡…（…和…谐…之…道…）…】
【…一…方…主…张…扩…张…利…用…（…征…服…之…力…）…】
屏幕在这里卡顿得尤其厉害，字符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爆…发…内…战…】
内战！两个字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文…明…分…裂…衰…败…】
衰败…一股沉重的历史悲凉感弥漫开来。
【…谐…律…王…朝…继…承…了…守…护…者…的…‘…枢…’…与…部…分…技…术…】
周墨宣看到这里，身体晃了晃，喃喃道：“太庙…‘谐律之枢’…原来…守护的是这个…”
【…北…狄…的…先…祖…则…带…走…了…部…分…‘…源…典…’…和…祭…坛…技…术…】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祭坛中央那个刚刚升起、放着“石头书简”的石台上！
北狄的萨满老者更是激动得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石台：“源…源典？！我们的…圣物？！”
【…但…逐…渐…失…传…！】
“失传”两个字，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刚刚燃起的激动火焰上。
屏幕猛地闪烁了几下，字符变得更加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地蹦出最后一点残破的信息：
【…太…庙…与…此…祭…坛…本…是…同…根…生…？…】
同根生？！
周墨宣看着这最后一句，如遭雷击！
他猛地转头，目光死死盯住祭坛上那些复杂而熟悉的音纹，又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王朝太庙深处那同样布满古老音纹的“谐律之枢”。
一股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他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原来…如此…”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太庙…与这祭坛…本是同根生？守护…与征伐…竟…竟是一体两面？！”
这颠覆性的历史真相，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冲垮了他毕生坚守的史学认知壁垒！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乐瑶赶紧扶住他，担忧地唤道：“墨老！”
江屿白也看傻了。
家人们！老铁们！这波信息量太炸裂了！
合着大家打生打死这么多年，吵吵着谁家祖宗更正宗，结果闹了半天，千年前是一家？还是因为“坟头蹦迪”的姿势不对…呸！是因为用“音响”（音律核心能量）的理念不同，才闹分家的？！
这剧情，比最狗血的八点档还狗血啊！
整个核心祭坛区，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手机屏幕还在发出最后一点濒死的微光，映照着每个人脸上那极度复杂、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的表情。
周墨宣失魂落魄，喃喃自语，反复念叨着“同根生…同根生…”，仿佛魔怔了。
乐瑶扶着周墨宣，看看祭坛，又看看石台上的“源典”，再看看北狄那边的人，眼神充满了震撼和一种奇异的连接感。
北狄的萨满老者佝偻着腰，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石台上的“石头书简”，枯瘦的手紧紧抓着胸前的骨饰，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身后的几个年轻贵族，更是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惊涛骇浪，看看王朝的人，又看看自家的萨满，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片草原和它的历史。
摩诃耶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挠着头，小声问旁边一个北狄青年：“那个…兄弟，那‘源典’…上面记没记悦音糖的配方？失传了没？”
那北狄青年正沉浸在“原来我们祖上这么阔过”的震惊中，被摩诃耶这清奇的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摇头：“不…不知道啊…”
气氛，从死寂的震惊，开始滑向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微妙。
刚才还泾渭分明、互相提防的两拨人，此刻因为同一个颠覆性的祖先和分裂的历史，被一种无形的、复杂的力量搅和在了一起。敌意并未完全消失，但多了许多审视、疑惑，甚至一丝丝…同病相怜？
这感觉太诡异了！
就在这微妙的沉默几乎要凝固成实体时——
“叮！”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滴落入深潭的提示音，从江屿白手中那部即将彻底咽气的手机里传出。
屏幕，那挣扎了许久的最后一丝幽绿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猛地跳动了一下！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那漆黑的屏幕上，竟然极其艰难地、用最后一点残存的能量，弹出了一个…画风极其违和的东西！
不是古谐律文，也不是翻译。
那是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色彩极其艳俗的弹窗广告！
广告背景是刺眼的粉红色，上面画着一个搔首弄姿的卡通古装美女，手里捧着一碟…绿豆糕？！
广告词更是闪瞎狗眼：
【还在为能量不足烦恼吗？还在为身材走样焦虑吗？“窈窕仙姿”牌绿豆糕！宫廷秘方，金石之气精粹！吃一口，能量满满！吃一盒，腰细如柳！御膳房特供，陛下吃了都说好！北狄王庭指定爆款！现在下单，买一盒送‘蹦迪消消乐’乐谱残页一张！机不可失！家人们冲鸭！(￣▽￣)~*】
广告最下面，还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
【（本广告由‘天工球’1.0测试版友情植入，最终解释权归冷宫所有。能量过低，屏蔽失效，敬请谅解。）】
江屿白：“……”
周墨宣：“……”
乐瑶：“……”
摩诃耶：“这…这画上的点心…看着挺好吃？”
北狄萨满：“……”
两国研究组成员：“……”
整个地宫，陷入了一种比得知“同根生”时更加死寂、更加诡异的沉默。
那艳俗的粉色广告，像一颗投入古井的深水炸弹，瞬间把刚刚凝聚起来的那点沉重历史感和微妙氛围，炸得灰飞烟灭！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刚才看到了什么？”的极致茫然和荒诞之中。
周墨宣那点残存的历史悲悯和世界观崩塌的痛楚，直接被这“绿豆糕”广告冲击得渣都不剩。他指着那屏幕，手指抖得如同帕金森晚期，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妖…妖孽…此…此物…真…真乃…妖孽啊！！”
一口气没上来，老爷子白眼一翻，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墨老！”乐瑶和江屿白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去扶。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就在众人七手八脚扶住被气晕的周墨宣，江屿白手忙脚乱想关掉那该死的广告（可惜手机已经彻底死透，关不掉也点不动）时——
没人注意到。
祭坛中央，那卷静静躺在石台上的、非皮非帛的奇特“石头书简”——“源典”。
其表面，那些原本黯淡沉寂的、如同凝固岩浆般的复杂纹路…
极其极其微弱地…
闪烁了一下。
一丝难以察觉的、带着某种冰冷审视意味的微光，在那些古老的纹路深处，稍纵即逝。
仿佛沉睡了千年的某种意志，被这地宫里荒诞的闹剧、被那艳俗的广告、被两国后裔复杂的心绪…短暂地惊扰，投来了一瞥。
随即，光芒隐去。
“源典”依旧冰冷、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光影的错觉。
地宫深处，似乎有风掠过岩壁的细微呜咽，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