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炉镇废弃的精炼厂里，空气又闷又沉，全是铁锈和煤灰的味儿，压得人喘不过气。
露娜攥着刚传来的情报，指节都捏白了。
“亚历克斯疯了。”
她声音发紧。
“他想借教会的手，把你的技术，说成是‘恶魔造物’。”
“这是要让整个大陆的信徒都来追杀我们。”
“女王陛下，这不是疯了。”
程钧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带着一股子凉意。
他靠着生锈的铁墙，手里正摆弄一个刚拆下来的齿轮。
“这是最聪明，也最毒的一招。”
“他自己不动手，借教会的刀杀人。”
“赢了，他除掉唯一的王位对手，还能顶着‘拨乱反正’的名头，把教会和民心都收了。”
“输了，死的也是教会的人，他什么都不亏。”
程钧随手把齿轮扔进旁边的零件箱里。
“一本万利的买卖。”
他拍了拍手上的油污。
“他算准了，我们扛不住‘圣战’。”
露娜的呼吸停了一瞬，那对雪白的长耳不安地抖着，紧紧压向脑后。
她不是怕圣战。
她是怕程钧脸上这种冷静得过头的表情。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冷静，事儿就越大。
她刚想说点什么，程钧却已经走到她面前，低头凑近。
“别怕。”
温热的气息吹在她耳朵上，惹得她浑身一僵。
“睡觉去。”
他伸手，习惯性地捏了捏她那对毛茸茸的耳朵。
“天塌了，也得睡醒再说。”
……
皓月王都，圣光大教堂。
这里没有煤灰味，只有昂贵的圣光木烧出来的异香，闻久了叫人犯晕。
大王子亚历克斯·薇丝珀坐得笔直。
他穿着一身合体的王室礼服，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笑，跟对面的红衣主教说着话。
“格里高利主教，您听我说。”
“我那可怜的妹妹，露娜，她是被那个叫程钧的异端给骗了。”
“那种闻所未闻的邪门技术，根本不是凡人能造出来的。”
“它在玷污我们薇丝珀家族的血脉，也在挑战圣光在人间的权威！”
格里高利主教是个干瘦老头，眼窝深陷，目光却锐利得能把人看穿。
他端起桌上的热茶，吹了吹，没吭声。
就在这时，教堂的侧门被推开。
两个审判庭的骑士，架着一个丢了魂的人进来。
正是从铁炉镇逃回来的哈兰。
这位七阶神术师，这会儿跟个疯子没两样，头发乱糟糟，两眼发直，嘴里不停地念叨。
“古神……是古神……那双眼睛……它要吃了我……”
亚历克斯王子立刻露出惊骇又悲痛的表情。
“主教大人，您看！”
“哈兰队长可是七阶强者！到底是什么邪恶的东西，能把他吓成这样？”
格里高利放下茶杯，终于开口，嗓音干涩。
“古神？”
他走上前，伸出枯瘦的手，点在哈兰的眉心。
柔和的圣光自他指尖渗入。
几秒后，他收回手，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他的精神之海，确实被一股极其古老、混乱的意志冲过。”
“那股气息……不属于我们知道的任何一种恶魔。”
格里高利眯起眼。
他才不信什么“古神苏醒”的鬼话。
但他断定，铁炉镇那个异端，有他们无法理解、甚至没法对抗的精神攻击手段。
这就够了。
“王子殿下。”
格里高利重新坐回椅子上。
“你的提议，我原则上同意。”
“教会不能容忍任何未经许可的‘神迹’在凡间出现。”
亚历克斯心底的狂喜几乎要按捺不住，但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表情。
他立刻接话：“那么，我立刻调集王都卫戍军，配合教会的‘圣殿骑士团’……”
“不急。”
格里高利打断了他，枯瘦的手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战争，是最后的方法。”
“圣光，总要给迷路的羊一次忏悔的机会。”
他抬眼，看着亚历克斯。
“教会，会派个特使去金穗城，给你妹妹宣读教会的‘最后通牒’。”
“我希望，她能做个聪明的选择。”
亚历克斯立刻懂了主教的意思。
这是动手前，先要把道理和名声占全了。
“主教大人英明。”
亚历克斯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薇丝珀王室，永远是圣光最虔诚的守护者。”
……
夜深了。
铁炉镇的临时指挥所里，只剩下一盏魔能灯亮着。
露娜睡不着。
她披着件外套走出房间，看见程钧还在那台巨大的控制终端前忙活。
光幕上，数据流刷得飞快，映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露娜没吵他，就安安静静地走到他身后看着。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看他这副模样。
专注，强大。这份劲头，让她觉得天底下就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他。
“睡不着？”
程钧没回头，声音却很轻。
“嗯。”
露娜应了声。
“怕了？”
“不怕。”
露娜摇了摇头。
她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
“我只是……怕会失去你。”
她声音很轻。
“自从那天在‘月光蔷薇’里，我们的精神连上之后，我好像……总能感觉到你的情绪。”
“刚才，你和亚历克斯隔空交手的时候，我感觉到你在生气。”
“不，不是生气。”
“是杀气。”
程钧沉默了。
他转过头，看着露娜那双满是担忧的、红宝石般的眼睛。
他没说话，伸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啊！”
露娜惊呼一声，就想挣扎。
但程钧的双臂箍得她动弹不得。
“别动。”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脖子上，激起一阵栗抖。
“那不是副作用。”
程钧的声音低沉沙哑。
“是我把你的精神权限，设成了最高。”
“在那台机甲里，你能看到我看到的一切，也能感觉到我所有的情绪。”
“你的害怕，你的决心，你的……”
程钧顿了顿。
“……对我的喜欢。”
露娜的脸“轰”的一下，烧了起来，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
她把头埋进他的胸口，不敢看他。
“我……”
“我只是……”
程钧笑了，收紧手臂，让她更紧地贴着自己。
“我懂。”
他轻声说。
“所以，别怕。”
“我跟你保证，我们会赢。”
“不光是为了金穗城，也不光是为了你的王位。”
“是为了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们懂个道理。”
“想动我的女人，得先问问我的炮管，答不答应。”
他话还没说完。
刺耳的警报突然响了。
指挥所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名负责警戒的士兵冲了进来，神色慌张。
他捧着一个卷轴。
卷轴上，烙印着皓月王室的银月蔷薇，和圣光教会的十字圣徽。
“先生，女王陛下！”
“王都……王都的信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