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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金属管道壁硌着烬生后背,每一次抽吸锈蚀空气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机械脊柱的钝痛。他死死捂住右眼,掌心下蚀光义眼的搏动感如活物撞击颅骨。指缝间,视野边缘的彩色蠕影正贪婪啃噬真实世界的边界。

菌痂覆盖的右臂深处,两股冰冷意志正如毒蛇般撕咬着支配权——织雾者的烙印灼烧骨髓,长明种的金属神经束则如生锈锁链般死命拖拽。当角落那年轻瘾者脊骨刺穿皮肉的“嘎吱”脆响炸开时,烬生左臂包裹伤口的脏布缝隙中,一道荧蓝冰纹如活虫般倏忽闪过。他下意识用指甲抠进翻卷的皮肉,腐肉碎屑混着蓝荧冰晶粘上指缝——那是石膏粉般惨白的污染物,来自深扎骨缝的菌株。

空气里弥漫的并非单纯锈腥与机油焦糊,那是更复杂的死亡气味——像铁锈浸泡在腌臜的血水里,又被滚烫的劣质冷却液当头浇下,混着一种类似臭鸡蛋腐败后发酵的硫磺酸味。这团污浊的气体凝成一只无形巨爪,狠狠攥住烬生的喉咙,扼杀着他每一次艰难的喘息。他瘫跪在冰冷滑腻的金属碎片堆中,断裂的剑柄从指间滑落时发出一声空洞的“当啷”脆响,在这死寂的地域里如同敲响的丧钟。额角滚下的不是汗珠,而是混杂着灰褐色油污和细微银色金属碎屑的粘稠液体,它们划过眉骨,咸涩地渗入右眼角——瞬间带来如同强酸滴入伤口般的烧灼剧痛,迫使那只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左眼也不受控制地紧紧眯起。

视野模糊中,那个庞大的钢铁怪物——净除巡逻队长——彻底凝固了。肩膀探照灯的光柱微弱、摇曳,如同濒死者的呼吸,在沉浮的金属尘埃中搅动出诡异的微光带。那颗嵌在冰冷颅骨里的猩红电子眼,疯狂地闪烁着、忽明忽暗,如同信号断线前的最后痉挛。颈后通往AI共生接口的连接处一片死寂,冰冷彻骨的寒意顺着烬生自己体内那根刚刚植入不久的机械脊柱向上蔓延,那是长明种耗能殆尽、强行进入强制休眠的铁证。寂静。一种比真空更恐怖的死寂,淹没了听觉。没有刻骨的童声低语,没有后续的无情指令,只有他自己喉咙里拉扯出的、如同老旧风箱濒临破碎时的粗重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狠狠撕扯着胸腔深处,牵动那嵌入脊椎的冰冷合金结构,引发一阵阵深入骨髓的、仿佛有无数冰棱正在刺穿他神经束的钝痛。

‘跑!’

这个念头不再是灵光一闪,而是在他大脑混沌的深渊里轰然引爆了一颗高爆炸弹!求生的意志如狂潮般逆卷而上,瞬间冲垮了虚脱带来的沉重与眩晕。他猛地咬住干裂的下唇,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腥气的血液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凭借着这丝血腥味激起的最后一点蛮力,他手脚并用,指甲在冰冷的、沾满油污和黑褐色未知粘稠物的地面上抠出刺耳的摩擦声,挣扎着将自己从泥泞污浊的地狱中拔起。左脚踝的旧伤瞬间被激活,每一次发力都像是被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烫剐过脆弱的骨头与肌腱,尖锐的刺痛几乎让他再次跪倒。他拖着这具随时可能散架的、仿佛灌满了沉重铅块的身躯,踉跄地扑向不远处那些如同远古巨兽腐朽骸骨般堆叠的废弃管道堆。阴冷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金属特有的、毫无生命的寒意。

他像一只被猎鹰重创后仅凭本能逃生的野兔,不顾一切地钻进管道交错形成的缝隙最深处。后背猛地撞在冰冷、布满颗粒状厚重锈蚀和凝结油泥的金属内壁上,粗糙的质感透过破败不堪的衣服,几乎要磨穿皮肤。他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随即蜷缩起来,用尽全力将身体挤压进最黑暗的角落,仿佛这样就能消失在现实之外。管道外,净除队长那如同坏掉的录音机般卡顿的电子杂音——“目标…威胁等级…逻辑…冲突…核心…指令…”——和金属关节因缺少润滑而发出的、令人牙齿发酸的“嘎吱”磨擦声,隔着厚厚的锈蚀铁壁传来,扭曲、模糊,渐行渐远,最终被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静默吞没。

安全?仅仅是暂时停止呼吸罢了。

他在冰冷管道的角落里蜷成一团,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感觉肺部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灼痛伴随着沉闷的空洞感。但真正的恐怖在于右眼深处。那蚀光义眼深处传来的剧痛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是被鲜血浇灌唤醒的邪神胚胎,疯狂地、饥渴地啃噬抓挠着他的视神经!它不再仅仅是疼痛,更像是一种冰冷活物用带倒刺的舌头舔舐他的脑髓,不断分泌出某种腐蚀性的毒液。视野的边缘,那些原本细碎模糊的彩色蠕影,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凝实、扭曲,它们不再仅仅是背景,而是化作无数细小毒虫般的形体,贪婪地、无休止地啃食着他视野边界,试图彻底污染他仅存的“人类”视域。

烬生猛地用左手死死按住右眼眶,指骨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轻响,指尖深深陷入冰冷坚硬的金属眼罩边缘。冰凉坚硬的触感下,是搏动不息、充满邪恶活力的蠕动震颤。汗水早已湿透了他褴褛的衣物,湿冷地紧贴在皮肤上,带走可怜的热量,引发一阵阵源自五脏六腑的、无法抑制的战栗。

不能停下。深渊,才刚刚张开巨口。

烬生强行压榨着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量,驱散麻木与剧痛交织的迷雾。他凝神,用左眼捕捉着空气中不易察觉的气流流向和尘埃沉降的轨迹,辨识那些微弱的、来自远处活人(或活物)聚居区的污浊气息——那里充斥着死亡,却也流淌着一线扭曲的生机。他拔出深深扎在地上的断剑,用这柄来自净除者遗骸的沉重武器支撑着身体,每一步都如同拖动千钧巨石镶嵌而成的棺材,在倾倒扭曲的金属丛林和崩塌碎裂的混凝土废墟之间蹒跚穿行。脚下踩着的是各种滑腻、尖锐、未知的垃圾混合物,每一步都踩在深渊的边缘。

空气的味道在悄然改变。工业的、暴力的铁锈与机油味被另一种更粘稠、更具渗透性的气息覆盖过去。那是一种劣质消毒水试图掩盖却彻底失败的腐败甜腻——仿佛大量糖渍水果在闷热潮湿的角落堆积腐烂了整整三个夏天,其中还混杂着一股…如同大量烧焦的皮毛混着半熟内脏被大火烘烤至碳化的、令人胃袋翻江倒海的蛋白质糊味。这气味不再是风,而是一张无形、粘稠、带着温热湿气的蛛网,扑面而来,顽固地附着在皮肤和粘膜上。

烬生警觉地收住脚步,小心翼翼地侧身,贴着巨大冷却塔倾颓形成的庞大阴影边缘移动。当他转过那个如同怪兽獠牙般突兀耸立的混凝土残骸时,眼前的景象如同一幅地狱炼狱的图卷,在惨白晃动、发出“滋滋”电流噪音的应急灯管灯光下,猝不及防地展现在他那唯一还能勉强看清人形的左眼面前。

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腐肉腥臊和排泄物恶臭的污水泥浆特有的粘腻湿冷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凝成实体。烬生的靴底毫无阻碍地深深陷入了一层冰冷、粘稠、如同腐败沼泽底部沉积了百年的污水泥浆之中,每一次抬脚都带起沉重的“噗嗤”声和令人作呕的拉丝感。湿冷的泥浆倒灌进早已破损的靴帮缝隙,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住脚踝。浓得化不开的腐臭水汽混杂着排泄物的酸腥味,如同无形的湿冷裹尸布,死死捂住了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烂的内脏浆液。

这里是熔炉城邦最污秽下水道的尽头,血肉黑市边缘一个扭曲的、被遗忘的角落。扭曲生锈的集装箱如同胡乱堆砌的墓碑,破烂油腻的合成帆布搭成的棚屋在风中呜咽,裸露的蒸汽管道如同巨蟒的尸骸缠绕其间。光线昏暗得令人压抑,仅有的光源是头顶管线缠绕着的几盏苟延残喘、发出滋滋电流声的惨白色应急灯,以及从几个棚屋裂缝中透出的、散发着诡异诱惑的幽蓝光芒——那是净血的光芒。

人影在昏暗中晃动,蜷缩。十几个人,像被丢弃的垃圾,或靠着集装箱蜷缩成一团,或直接瘫坐在冰冷肮脏、混合着秽物油泥的地面上,几个甚至趴伏着,脸埋在油腻发亮、散发着酸馊气味的尘土里。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尸体的灰败色,松弛、发皱,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渗出浅蓝色的、半透明的粘液。一个共同点:每个人都紧紧攥着一支或数支粗糙的、带着粗大针头的金属注射器。针管里充盈的,正是那种散发着致命芬芳和诱人幽光的淡蓝色液体——净血,“永恒”的敲门砖。

“咳……咳咳咳咳——嗬…嗬嗬……”

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整个胸腔咳碎的剧咳猛地从一个阴暗角落爆发。紧接着是极度渴望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的吸气声。一个只剩下骨架轮廓包裹在灰败皮肤下的男人,颤巍巍地用嶙峋、指节变形如同枯枝般的手,将一支注射器强行戳向自己脖子上那根因过度瘦弱而狰狞暴突的颈动脉。针头粗暴地刺入松弛的皮肉,他甚至没有看是否准确刺入血管,喉咙里就发出一声混合着极度痛苦与病态满足的呜咽,枯瘦如柴的拇指痉挛似的猛力推动活塞!

幽蓝色的液体瞬间注入干涸的血管。

男人的身体瞬间绷紧到了极限,猛地向上反弓!枯瘦的脖颈上,青紫的血管暴胀凸起,颜色骤然加深、变蓝,如同污浊不堪的沼泽水流淌在他皮肤之下!更骇人的是,这些深蓝色的“血管”骤然获得了生命!它们在皮层下如同无数受到刺激的线虫疯狂蠕动、盘绕!皮肤被顶起,凸起一串串快速移动的鼓包,仿佛皮下有千百只细小的怪物正在噬咬、顶撞、试图破皮而出!

“来…来了……快了……就快……永恒…纯洁……”男人翻着眼白,瞳孔已然扩散消失,嘴角混合着唾液、血丝以及那种淡蓝色粘稠液体的液体缓缓淌出,脸上浮现出沉醉的、近似极乐的迷幻微笑。那张枯槁、松弛的脸庞被一种只有在最深沉的痛苦深渊边缘才能看到的、诡异的“圣洁”狂喜所占据。

烬生的脚步钉在原地,胃袋猛地抽搐、收缩,一股滚烫酸涩的胆汁混合着胃液直冲喉头。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吐出来。他听说过这种东西,在底层流民绝望的耳语间,在黑市最臭气熏天的角落里永夜教会贩卖的“圣水”。它许诺净化血肉杂质,抚平劣化创伤,甚至……触碰某种不死的门槛。对在泥泞中挣扎、朝不保夕的生命来说,这裹着糖衣的毒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那高昂的价格构筑的门槛,只能让绝望者更绝望,而能踏入这片领域,要么是倾家荡产的赌徒,要么就是……眼前这些为深渊提前预定的祭品。

“嘶嘶……呃…咔哒咔哒……”

另一个低矮棚屋下垂着的油腻破布帘下,传来令人脊背发凉的声响——一种极度痛苦、伴随着类似破鼓风机漏气的嘶嘶声。帘子缝隙透出的幽蓝光芒剧烈闪烁。是那个女人,她显然注射过量了。那幽蓝的“净血”在她脆弱的血肉容器中如同点燃的烈性炸药!她的四肢在剧痛中以非人的角度猛烈抽搐、反折,“喀吧!喀吧!”骨头断裂错位的脆响清晰刺耳!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上演——她脆弱的脊柱如同被内部无形的巨大力量猛烈顶起,伴随着皮肉筋腱撕裂的可怕声响,一节节惨白的、沾着新鲜血液的脊椎骨,硬生生冲破了她背部褴褛的衣物,暴露在惨淡的污浊空气里!她徒劳地张大嘴巴,想要发出最后的哀嚎,喉咙里却只挤出几缕“嗬嗬”漏风的声音。两颗眼球如同濒临爆炸的高压球体,在眼眶里疯狂而无规律地转动,血丝密布的眼白几乎要撑裂眼眶——

噗叽。

一声轻微粘腻的、如同踩碎某种灌满粘液浆果的声响。

没有预想中的血浆四溅,也没有组织横飞。

她的两颗眼球,在内部无法抗拒的巨大压力下,猛地爆裂开来!但爆出的并非生物组织,而是数根滑腻湿润、缠绕着细小暗红色腥臭血管网的、如同初生蛞蝓般令人作呕的肉须!它们带着一种畸形而又旺盛到令人窒息的粘稠生命力,瞬间撕破残存眼睑的束缚,疯狂地滋长、加粗、伸展!湿滑粘腻的肉须贪婪地缠绕上她布满涕泪灰尘的脸颊,勒紧在她因劣化而松弛的颈部皮肤,向下钻进肮脏的衣领皱褶,向上则如同地狱的藤蔓,伸展向微弱的、流动的空气。肉须顶端迅速裂开,形成不断开合、布满细密锯齿的吸盘状口器,无声而贪婪地吮吸着弥漫在这绝望角落里的、由痛苦、恐惧和净血残渣构成的“无形养分”!

就在这非人的景象蛮横地烙印在烬生左眼视网膜的瞬间——

“呜——!”右眼深处爆发的剧痛如同宇宙创生般的重击!不再是锥刺,而是一柄烧至白热、淬满地狱之毒的、庞大到足以劈开大陆的冰寒巨斧,狠狠劈入了他的脑髓深处!烬生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低吼,猛地弯下腰,整个身体缩成虾米状,左手死死捂住右眼。冰凉的金属眼罩下,某种被唤醒的、活物般的膨胀和蠕动正狂暴地撞击着他的手指!从指缝间漏出的、被污染被扭曲的蚀光视界里,世界的表皮被彻底撕开!

真实在他的“右眼”中呈现出绝对亵渎的形态。人形、衣物、灰尘……一切都呈现出腐烂尸体般的半透明质感。皮肤下,不再是血肉与骨骼的支撑,而是一团团翻滚沸腾的、充满纯粹亵渎恶念的粘稠黑暗!无数细小的、恶毒到令人灵魂冻结的、末端闪烁着点点深幽蓝磷光的“触须”状活物,在那片黑暗中伸缩、缠绕、彼此撕咬吞噬,散发着彻底否弃生命存在意义的极致恶意!

而那个眼球爆裂、肉须狂舞的女人,在他的右眼视界中,几乎丧失了人形!她是一个被无数疯狂膨胀舞动的、如同地狱触手森林般粗壮扭曲的暗红色“主藤”强行撑起的、破败不堪的皮囊残骸!那些核心主藤的深层搏动轨迹,正与他右眼剧痛时窥见的、瘾者体内那如同邪神降临征兆的蠕动虚影——完美同步!

“如此,即为蝼蚁追逐星辰之火所献上的血肉祭坛。”一个冰冷、非男非女、仿佛由千万层细微声波杂糅叠加而成的低语,如同最毒蝎的尾刺,无视距离,精准地、冷酷地刺入他大脑灰质最深层的褶皱中。没有嘲讽,没有情绪,只有陈述一个绝对冰冷且黑暗的真理。是烙印的源头——织雾者的低语,此刻如同从时间之外的裂隙传来,冻结思考。

仿佛是对这神谕般低语的直接回应,一声凄厉到撕破耳膜极限、完全失去人声轮廓的惨嚎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怒嗥,猛地从烬生右前方不到十步远的另一个油腻棚屋角落里爆炸开来!

是那个年轻人!他刚刚似乎完成了一次孤注一掷的超大剂量注射。年轻人枯瘦的脖颈上,那根因极度瘦弱而异常凸起的颈动脉,在针头粗暴刺入的瞬间,如同一条被强行注水的劣质塑料管般,肉眼可见地、疯狂地迅速鼓胀起来!深蓝色的光芒顺着血管纹路瞬间蔓延、亮起,仿佛有粘稠的、发光的液体正被高压泵强行灌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血管网络!他的身体像一个被强行灌入了高压气体的、遍布裂纹的旧皮囊,肉眼可见地剧烈膨胀、变形!皮肤被撑得呈现出病态的半透明,下面密布的、流淌着幽幽蓝光的血管网络如同燃烧的地狱绘卷般刺目!皮肤被绷紧到极限,散发出破裂前的微弱光泽。

紧接着——“嗤啦!!!!”

刺耳的、如同浸满污油的厚重帆布被巨力猛然撕开的巨大声响!

年轻人左侧肩胛骨下方的皮肤和衣物被一股内部爆发的蛮力彻底撕裂!一根沾满了腥臭粘液和新鲜血丝的、如同地狱魔树最狰狞的利刺般的惨白骨骼,带着扭曲的螺旋结构和锋锐的尖端,狠狠突破血肉的束缚,暴露在昏暗污浊的空气里!紧接着是右侧肩胛!然后是侧腹!他整个上半身,正被他体内暴走的、仿佛被赋予了独立意志的混乱骨骼,残酷地从内部拆解、撕裂!骨骼如同邪异的白色刀斧,破开皮囊!

“不……!咳……救……救我啊……痛……太痛了……救……!”他朝着烬生所在的阴影方向,唯一还保持着基本人形的左手剧烈地颤抖着伸出。手指的指节已经呈现出非自然的苍白和僵硬反折。那双尚存最后一丝人类光泽的眼眸,瞳孔因巨大的、超越阈值的恐惧而扩散至边缘,眼神里的哀求如同实质的洪水,足以淹没任何铁石心肠。

烬生的心脏像是被瞬间浸入了绝对零度的液态氮中,猛地冻结、收缩!血液在血管里骤然凝固成冰晶。那个眼神……那双被巨大绝望淹没的眼睛……该死的熟悉!刹那间,他被强行拉回心脏被金属蜈蚣撕裂的那个血色黄昏,看到了镜中自己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眸!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缝爬上颅顶。他的右手几乎是本能地、痉挛般地握住了腰侧哭丧骨钟冰冷沉重、遍布粗糙骨刺的柄部,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咔吧”关节脆响。指肚传来的粗糙骨质感稍微驱散了一些那刺骨的寒,但也仅此而已。

‘逃!立刻!这东西没救了!那是正破壳的毒蜘蛛!上去就是它的第一口食粮!’识海中,冰冷的、属于长明种那套精密的生存逻辑在疯狂尖啸。休眠的低语AI、几乎半废的右眼、濒临崩溃的肉体、连站着都摇摇欲坠的重伤之躯……任何形式的交锋,结果都只有被那正在喷涌而出的暗红肉须撕碎吞噬,或是被那逸散的蓝色磷光侵蚀异化,成为另一坨蠕动的蓝色腐肉!

可是……那只伸出的手……那双被非人痛苦和纯粹绝望扭曲的、属于“人”的眼神……

“呜……嘶……嗬咯咯咯……”

年轻人的惨嚎被一种极其湿滑粘腻、如同粘稠胶质在肿胀喉管中剧烈翻腾的声音所取代。接着,“噗!噗嗤!噗噗噗噗——!”一连串密集得令人头皮炸裂的、肉体被撕裂被撑开的可怕声响彻底爆发!

比那个女人喷溅出的更粗壮、更坚韧、遍布着令人作呕粘液的暗红色血肉藤蔓,如同压抑亿万年的地狱血河找到了泄洪口,从他爆裂的眼窝深处、从撕裂到耳根边缘的下颚、从他全身上下所有被内部疯长骨骼和膨胀血管硬生生撑裂的血肉伤口中,如同火山熔岩般喷涌而出!它们带着粘稠的“呜咽”声疯狂挥舞、扭曲、抽打,带起的腥风浓烈得足以使人窒息。藤蔓体表迅速分泌出大量亮晶晶、如同鼻涕虫爬过留下的浓稠粘液,滴落在下方混合着油污的水泥地和金属垃圾上,立刻发出“滋滋”的烧灼声,腾起刺鼻呛人的灰白色烟雾。

“逻…辑熵能……级……超限……紧急……判定!…异化污染源……高度危险!……立即……规避!……规……避……”长明种微弱到几乎湮灭在噪音中的电子音,如同断线的信号,强行切入烬生被混乱和恐惧冲击的意识流,带着尖锐刺耳的杂音,像一个被锤碎的破烂收音机,“极度……危险……撤……撤……”警告声骤然中断,如同被彻底掐灭的余烬。

呜——噗!

一条甩着腐蚀性粘液、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肉藤擦着烬生右侧破烂的衣角呼啸而过,狠砸在他藏身不久的一个集装箱侧壁上!瞬间留下一道深可见铁芯、冒着丝丝灰白烟雾的灼痕!冷汗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了烬生的后背。他应激性地猛然后撤半步。就在这惊魂一瞥的瞬间,一种毛骨悚然的熟悉感击中了他——那些疯狂舞动的主藤核心搏动的轨迹,与他右眼剧痛欲裂、短暂窥见那瘾者体内蠕动的、如同扭曲星座般的邪神触须虚影——分毫不差!

‘永夜教会……净血……所谓的恩赐……’

一股洞穿阴谋真相的冰冷寒流,如同一条从寒武纪冰川深处爬出的毒蛇,顺着他的尾椎骨闪电般窜上头顶天灵盖!血液似乎都被冻结。那些蛊惑人心的关于“救赎”、“永恒”的甜腻谎言……它们的尽头,赫然是眼前这片沸腾的、自我吞噬的畸形血肉地狱!它们在批量“生产”这种东西?!

“呼——…………嗯…………”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诡异、悠长、带着病态满足感的慵懒叹息,如同情人的梦呓,却又饱含着吸食灵魂般的贪婪欲望,猝不及防地从烬生身侧仅隔两个废弃油桶的深邃阴影里飘荡出来。

烬生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全身肌肉绷紧如同拉满的硬弓,猛地侧头!

是那个最早注射“净血”的枯瘦男人!他竟然不知何时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工学的、扭曲成“S”形的姿态站了起来,如同一株在黑暗中吸饱了“养料”的病树!他那枯槁皮肤下所有鼓胀蠕动的蓝色“蠕虫血管”,此刻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冷光!每一根血管都如同灌满了液态蓝火!整个人变成了一盏移动的、从内向外熊熊燃烧的、恐怖绝伦的蓝色鬼灯!他松弛到几乎脱臼的下巴软绵绵地垂挂着,那张开的嘴巴深处,原本是喉咙的位置,此刻赫然化为一个不断向内旋转、如同微型风暴眼的深蓝色幽暗旋涡!那旋涡的深处,无数的、细小的幽蓝色亮点如同恶鬼的眼珠,在旋转中凝视着,甚至……“微笑”?

他的脸,面向着不远处那团还在不断膨胀、血肉藤蔓翻滚纠缠的核心,那枯萎的、布满污垢和劣化纹路的嘴角,缓缓向耳根方向撕裂开来!一个病态、扭曲、直达灵魂深处的“笑容”绽放出来!极致的痛苦与纯粹的迷幻欢愉在他脸上糅杂、碰撞,凝固成一张只有地狱艺术家才能勾勒出的亵渎圣像!

然后,他用那双只剩下旋转幽蓝旋涡的“眼睛”“看”着那团血肉核心,带着一种近乎宗教狂信徒献祭自身般的僵硬和神圣感,缓慢而坚定地张开了他那只剩下枯骨般、皮肤松弛下垂的双臂。手臂上幽蓝的血管光芒流转,仿佛流淌着圣油。

“呃……额……”

一条缠绕在年轻瘾者(或者说藤蔓核心)身上的、最粗壮的主藤,如同终于锁定了祭品的恶魔之手,精准无比地、带着破风声缠上了枯瘦男人的脖颈!如铁箍般瞬间勒紧!“喀啦!!!”一声令人心脏骤停的、清晰无比的颈椎骨碎裂声传来!

枯瘦男人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无力地歪斜过去。

然而,他脸上那扭曲的笑容非但没有丝毫消退,反而更加灿烂辉煌!没有一丝痛苦的痕迹,只有一种殉道者得见神明真容般的、无上光荣的狂喜和……享受?仿佛这不是死亡,而是某种极乐的登神仪式。

更多的、带着腐败粘液和贪婪吸盘的血肉藤蔓如同嗅到血腥的深海食腐鱼群,蜂拥而至!瞬间缠绕上他枯枝般的手臂、勒住他枯瘦的身体、紧紧裹住了他散发着幽蓝辐射光芒的胸腹!难以抗拒的巨力将他从原地拔起,粗暴地拖拽着,拽向那团不断搏动、散发着浓烈异样甜腥与腐臭气息、如同心脏般扩张收缩的血肉核心……

噗嗤!咔嚓!滋啦——!

粘液喷溅声、骨骼挤压破碎声、皮肉撕裂声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如同一曲献给混沌与绝望的、亵渎神明的血腥弥撒。

烬生再也无法压制住胃部的激烈翻腾与喉头的强烈痉挛。他猛地转身扑向旁边冰冷的集装箱残骸壁,剧烈地干呕起来!每一次痉挛都让整个腹部如同被搅动烂泥的棍子搅动,剧烈的抽搐从胃底直冲咽喉,灼烧着食管,却最终只能呕出一点灼烧喉管的黄绿色胆汁和酸水。恐惧、憎恶、悲悯……无数混杂的情绪如同毒藤缠绕着生理反应,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理智防线。

他强行抬起冷汗涔涔的头颅,用那只布满血丝、饱含压抑与冰冷的左眼,深深地、近乎是铭刻般看了那片被幽蓝冷光、疯狂舞动的猩红触手、以及那团仍在不断融入新鲜扭曲养料的搏动肉瘤所占据的地狱一角。新的、更粗壮狰狞的血肉藤蔓正从那融合的庞然怪物主体上滋长蔓延,如同来自远古深渊的黑暗藤蔓森林在扩张版图,向着周边更广阔的废墟和黑暗中贪婪地探索着。那几盏苟延残喘的惨白应急灯徒劳地将光线投射下去,只能勉强照亮地上那些尚未完全被藤蔓捕捉或自身还在抽搐变异、如同蛆虫般蠕动的“瘾者”残骸,将他们渺小、可悲、注定终结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警告:宿主左臂内侧…发现…高度活跃…原型孢子团块…未知污染…”长明种那微弱、断续、如同风烛残响般的电子音,似乎挣扎了一下,试图发出新的警报。

烬生置若罔闻。他只是更用力地、指节都泛出死白色的苍凉握紧了手中那柄来自哭泣修女骸骨的【哭丧骨钟】。骨质的钟柄冰冷刺骨,粗糙的骨刺纹路几乎要嵌入他的掌纹。这触感,是这片腐肉丛生的地狱里唯一能锚定他存在的现实坐标。他没有再望向那片自我吞噬的炼狱深渊,咬紧牙关,强行支起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躯体,踉跄着转过身,将背后那片翻腾的蓝色磷火、血肉崩裂的可怖声响、以及绝望者最后的嘶哑呜咽,连同那个正在急速异变的血肉肿瘤,一起狠狠甩入了身后那片愈发浓稠、不断扭曲扩张的黑暗深渊中。他的脚步踉跄,每一次拖行的摩擦声都带着金属碎片刮擦地面的尖锐噪音,却异常坚定地,一步步远离这片以“永恒”为食粮、滋生出无尽痛苦与亵渎的噩梦苗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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