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是被玻璃的冷意惊醒的。
意识从黑暗里浮上来时，指尖还残留着本源刻律熄灭前的冰凉，睁眼却看见实验室的穹顶玻璃裂着蛛网纹——
不是之前褪色时的虚无感，而是真实的、能摸到的裂痕，像谁用冰锥在上面敲了一下。
“你醒了？”
苏沐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明显的疲惫。她坐在控制台前，头发乱糟糟地挽着，面前的全息屏幕上满是跳动的时空参数，红色的警告灯还在一闪一闪。
林辰撑起身体时才发现，自己躺在实验室的应急医疗舱里，舱壁上的生命监测线平稳得像条直线——可他明明记得，失去意识前，连触觉都在消失。
“多久了？”林辰的嗓子还有点哑，他掀开医疗舱的盖子，脚刚落地就顿住了。
窗外的天不对劲。
不是星际港口常见的深蓝或漆黑，而是一种发灰的、流动的色彩，像是把墨汁和清水混在一起搅拌。
更诡异的是，远处的高楼间隙里，竟有一道石制城堡的轮廓一闪而过——尖顶、吊桥，甚至能看见城墙上穿着铠甲的人影，可下一秒就像被风吹散的烟，消失得没影了。
“两天。”苏沐瑶的目光从屏幕上挪开，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语气发沉，
“你昏迷后，本源刻律的光带彻底碎了，我们所有人都在三分钟内恢复了‘实感’，剪影变回了原样，可世界……变成这样了。”
她伸手调出一段卫星影像，画面里的地球周围绕着一层淡淡的“水纹”，那些水纹就是时空褶皱——
它们像肥皂泡一样此起彼伏，偶尔破裂时，会漏出其他世界的碎片：
有覆盖着金属森林的星球，有飘在星海里的巨大植物，还有一次，拍到了满是岩浆的峡谷里，站着比山还高的机械生物。
“时空褶皱在扩大。”苏沐瑶的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的红色区域，“联盟的天文台说，这些褶皱不是自然形成的，是某种高维能量撞击低维空间产生的涟漪
——就像你往水里扔石头，溅起的波纹会把岸边的沙子卷起来。”
林辰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摸出终端，调出启明机甲的后台数据——机甲还停在实验室外的停机坪，可探测器在他昏迷的两天里，一直在自动记录异常能量波。
那些波的频率极高，远超人类已知的任何信号，像是某种……观测信号。
“是高维生物。”林辰突然开口，指尖在终端上快速滑动，把能量波数据导进苏沐瑶的控制台，
“不是偶然经过，是在‘看’我们。这些波是观测波，带着明确的指向性——它们的目标是地球，或者说，是触发了本源刻律的我们。”
苏沐瑶的眼睛瞬间亮了，又很快暗下去。她调出解析程序，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的能量波开始拆解成一串一串的加密信息。
这些信息比《天外纪闻》的古文字还复杂，全是由光粒子组成的三维符号，苏沐瑶只能勉强破译出几个核心词汇。
“‘触发’……‘文明筛选’……‘评估’……”苏沐瑶念着这些词，声音都在发颤，“林辰，它们在说，本源刻律不是遗迹，是个‘开关’
——你激活它的瞬间，就触发了高维存在的‘文明筛选机制’，现在，它们在评估我们够不够‘资格’。”
“资格？”林辰的手指攥紧了终端，指节泛白，“什么资格？活下去的资格？”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通讯器突然响了，是联盟指挥官赵峰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林辰！苏沐瑶！你们快看天空！全球各地都出现了异常——那些时空褶皱里，有东西要出来了！”
林辰猛地冲到窗边。
天空的灰色“水纹”突然停止了流动，所有的时空褶皱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在城市上空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轮廓——那是一只眼睛。
不是人类的眼睛，也不是任何已知生物的眼睛。它没有眼睛，瞳孔是螺旋状的，虹膜上布满了细碎的光纹，像把整个星系的星图都印在了上面。
这只巨眼悬浮在百米高空，明明是半透明的，却给人一种无法挣脱的压迫感，仿佛整个地球都成了它视野里的玻璃珠。
“那是……观测波的具象化？”苏沐瑶的声音带着颤抖，她的控制台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的能量读数瞬间爆表，“它在释放能量！频率在和地表的玻璃共振！”
林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哗啦——”一声巨响。
实验室的穹顶玻璃率先碎裂，碎片像暴雨一样砸下来，苏沐瑶下意识地拉着他躲到控制台后。
透过控制台的缝隙，林辰看见窗外的景象——整座城市的玻璃都在同时碎裂：
高楼的落地窗、居民楼的窗户、甚至路边路灯的玻璃罩，无一幸免。碎片在空中反射着巨眼的光，像一场银色的雨。
巨眼的瞳孔转了一下，螺旋状的纹路里闪过一道蓝光。
那道蓝光扫过实验室时，林辰的终端突然自己亮了起来，屏幕上自动跳出了解析到的新信息——不是文字，是动态的影像。
影像里是一片荒芜的星海，无数星球像尘埃一样漂浮着，然后，一件武器出现在画面中央。
那武器没有固定的形状，更像是一团扭曲的暗物质，表面缠绕着黑色的闪电。
它被激活的瞬间，周围的星球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是爆炸，是彻底的湮灭，连一点光都没留下，仿佛那些星球从未存在过。
林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种武器，可终端解析出的注释让他浑身发冷：“文明清除单元——评估不通过时启用，单次作用范围：单个星系。”
“星系级的湮灭武器……”苏沐瑶凑过来看见影像，呼吸都停了，“它们不是在筛选，是在审判！一旦评估不通过，我们整个太阳系都会被抹掉！”
林辰的目光死死盯着影像里的武器，突然皱起眉。
那武器表面缠绕的黑色闪电，竟有几道纹路和三百年前血书上的坐标纹路一模一样——不是相似，是完全一致，就像有人照着血书的纹路设计了武器的能量轨迹。
“血书……”林辰喃喃自语，“三百年前的我，是不是早就见过这武器？他写下坐标，是不是为了阻止它被启用？”
巨眼的蓝光突然消失了。
它像出现时一样突兀地开始消散，螺旋状的瞳孔逐渐透明，最后融入天空的灰色水纹里，只留下那些还在扩大的时空褶皱。
城市里的玻璃碎片还在往下落，警报声、尖叫声、建筑坍塌的声音混在一起，像一首末日的协奏曲。
苏沐瑶的控制台终于恢复了正常，屏幕上还在滚动着最后一段解析出的信息，是一行光粒子组成的文字：
“候选者编号739，文明等级c-，评估持续中——异常因子：‘三百年时间锚点’，待验证。”
林辰愣住了。
候选者？编号739？还有“三百年时间锚点”——这是不是在说他？
三百年前写下血书的自己，到底在这场“筛选”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帮高维存在设置锚点的人，还是反抗者？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巨眼扫过时的冰凉。
窗外的时空褶皱里，又有新的影子闪了过去——这次不是城堡或机械生物，而是一艘和记忆里紫雾星海一模一样的银色巨舰，舰身上的编号，林辰看得清清楚楚：
“启明-01”。
那是他现在机甲的编号，可那艘巨舰，分明是三百年前的款式。
“苏沐瑶，”林辰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指着窗外的巨舰影子，“能锁定那艘舰的信号吗？我怀疑……它不是‘其他世界’的影子，是三百年前的‘我们’。”
苏沐瑶刚要操作，控制台突然黑屏了。
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瞬间熄灭，只有应急灯亮起微弱的红光。
窗外的灰色水纹突然加速流动，一道冰冷的、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的声音，直接出现在林辰和苏沐瑶的脑海里：
“验证开始。下一个锚点，紫雾星海。”
声音消失的瞬间，林辰的终端突然弹出一条新的日志——不是加密的，是用他自己的字迹写的，日期标注着：三百年前，紫雾星海战役当天。
日志只有一句话：
“别来。这里不是战场，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