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龙宫,观海台上。
巡海夜叉的紧急军报如同凛冬寒风,吹散了猪八戒心中最后一丝犹豫。眼前那透过万丈海水映射而来的、沸腾污浊的海面景象,以及感知中那弥漫四野、引发生灵癫狂的混沌魔气,无比真切地告诉他——时间,真的不多了。那魔头在人间的肆虐,已不再是远方的惨剧,而是正在侵蚀三界每一个角落的瘟疫!
敖广的话音犹在耳边:“……成功率,不足万一,且对施术者神魂损耗极大……”
猪八戒猛地转过头,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惫懒与贪馋的小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敖广从未见过的、近乎悲壮的决绝火焰。他脸上的肥肉绷紧,声音如同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损耗?就算耗干了俺老猪这副臭皮囊,魂飞魄散,只要能有一丝机会拉住那发了疯的猢狲,救回紫霞仙子,阻止这该死的浩劫,俺也认了!总好过在这里当个缩头乌龟,眼睁睁看着一切完蛋!”
他一步踏前,几乎要抓住敖广的龙袍,语气急促而坚定:“龙王!别再说什么万一了!就算是亿万分之一的希望,俺老猪也去定了!立刻,马上,带俺去举行那个仪式!需要什么‘定海神针铁’,还是要俺老猪这身肥肉做祭品,尽管说!”
看着猪八戒那混不吝却又无比真挚的神情,听着他那粗俗却掷地有声的话语,敖广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这“心渊映照之地”的凶险,远非言语所能形容,那是对真灵最直接的考验,比刀山火海、雷霆加身更加可怕千倍万倍。但眼下,似乎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天地间的负面气息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累积,若再无转机,恐怕不等那魔头踏平四大部洲,三界根基就要被这弥漫的混沌与怨念自行腐蚀崩塌了。
“唉……罢!罢!罢!”敖广长叹三声,龙目中终于闪过一丝决断,“既然净坛使者有此宏愿,舍身饲虎,本王若再瞻前顾后,岂不枉为这东海之主,枉受天地敕封!请随本王来!”
说罢,敖广龙袍一甩,不再犹豫,引着猪八戒化作两道流光,径直朝着龙宫最深处、那处连龙子龙孙都严禁靠近的——太古龙冢而去!
与此同时,南瞻部洲,刚刚将一座负隅顽抗的修仙宗门连同其所在的灵山福地一并从地图上抹去的黑悟空,并未像往常那样立刻寻找下一个目标。他悬立于一片死寂的废墟上空,周身翻涌的混沌黑气似乎比之前更加浓郁粘稠,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那漆黑的色泽深处,隐隐透出一丝极不协调的、微弱的七彩涟漪与点点金芒,如同墨汁中混入了难以化开的油彩。
他缓缓抬起自己那只缠绕着黑气的手掌,凝视着。掌心之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之前徒手捏碎那宗门护山大阵核心时,感受到的奇异波动。那不是阵法的反抗之力,而是一种……更细微、更本质的东西。
就在他强行吞噬那宗门数千修士毕生修为与魂魄精华,将其转化为混沌养料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两股被他视为“顽疾”的力量——紫霞留下的“情毒”之种与孙悟空的不屈本源——非但没有被这强大的负面能量彻底磨灭,反而像是被投入滚油的水滴,产生了某种剧烈的、出乎他意料的“活化”!
它们并没有直接冲击他的主导意识,而是以一种极其隐晦、近乎本能的方式,顺着被他吞噬、吸纳的那些精魄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对生命的眷恋、对师门的守护、对大道的不舍……这些微弱的“正面”或“中性”的情感碎片,如同找到了某种共鸣的桥梁,悄然渗透、扩散开来!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散发出去的、污染天地、引发生灵癫狂的混沌魔气,在接触到某些特定区域(尤其是那些尚未被彻底毁灭,仍残留着顽强求生意志的生灵聚集地)时,竟会被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净化与悲悯意味的异种能量所中和、抵消!虽然那能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其性质,却与他体内的七彩“情毒”同源!
“是那女人……还没死透吗?”黑悟空漆黑的眼眸中猩光闪烁,暴戾之气骤升,“还是……这天地本身,在排斥朕?”
他试图追踪那异种能量的源头,但神识扫过,只感受到一片弥漫的绝望与混乱,那微弱的抵抗如同投入大海的盐粒,瞬间便被无尽的负面气息所淹没,难以锁定。
然而,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却让他极其不爽。他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习惯了他人的恐惧与臣服,哪怕是混沌尊者,也是以“合作”与“力量赋予”的姿态出现。可现在,体内有不受控的“杂质”,体外竟然还有能轻微抗衡他魔气的力量存在?
“看来……杀戮的效率,还不够高。”他喃喃自语,声音冰冷刺骨,“需要更彻底……更绝对的死亡。让这世间,再无一丝杂音,再无一点……不该存在的‘光’!”
他决定,不再满足于零散的毁灭。他要寻找一个更大的目标,一个能一次性造成足够震撼、汇聚足够庞杂负面能量的“祭品”,用一场前所未有的超级毁灭,来彻底浇灭体内那点该死的“火星”,并向这天地宣告,他,黑悟空,才是唯一的主宰!
就在他转动这个念头的同时,无尽虚空深处,混沌之核。
那团不断扭曲、变幻形态的混沌本源,此刻正剧烈地沸腾着。混沌尊者那充满绝对混乱与恶意的意志,并非因为黑悟空的杀戮而欢欣,反而流露出了一丝……惊疑与震怒!
“怎么可能……那缕源自‘她’的执念……还有那只猴子的本源烙印……竟然能在吾之混沌本源的侵蚀下……保持活性……甚至……开始反向利用被污染的生灵残念进行……扩散?”
它“看”着那丝丝缕缕、几乎无法察觉的七彩与金色光点,如同最顽强的病毒,在黑悟空制造的毁灭温床中艰难地传播、试图净化微小的区域,虽然效果微不足道,但这种“现象”本身,超出了它的计算!
“是了……是那‘因果’……那纠缠至深的因果……在生死关头被激发出了意想不到的韧性……”混沌尊者的意念如同毒蛇般嘶鸣,“还有这弥漫天地的、由毁灭本身催生出的、最极致的‘绝望’……其中竟然也蕴含了一丝对‘生’的本能渴望……反而成了那点残念的……养分?”
它意识到,自己或许低估了某些东西。低估了那看似脆弱的情感和意志,在极端环境下可能爆发出的韧性;低估了这方天地本身,在面对绝对毁灭时,那冥冥中可能存在的、基于因果与平衡法则的……微弱自我调节能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混沌尊者的意志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机,“这具‘兵器’……似乎开始产生……计划外的‘锈蚀’了……”
它原本的计划,是让黑悟空作为完美的毁灭先锋,彻底打破三界旧秩序,为混沌的全面降临铺平道路。但现在,黑悟空体内那点无法彻底磨灭的“杂质”,以及其引发的这种微弱“净化”现象,虽然目前影响极小,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变数!一旦积累到某个临界点,或者被外界某些因素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加快进程……或者……准备……‘备用方案’了……”混沌尊者的意念锁定了黑悟空,同时也开始以其无形的方式,向着三界其他一些早已被它暗中腐蚀、埋下种子的角落,传递出新的、更加诡异的指令。
东海深处,太古龙冢。
这里并非阴森墓穴,而是一片浩瀚无边的、由无数巨大龙骨与发光水母构筑成的奇异空间,充满了古老、苍凉而又神圣的气息。在龙冢的最中心,矗立着一根缩小版的、却依旧散发着磅礴伟力的“定海神针铁”仿品,其上符文流转,定住了这片空间的水元与地脉。
猪八戒按照敖广的指引,割破手腕,以自身蕴含着净坛使者神格与天蓬元帅本源的精血,混合着龙族秘传的符文,在那定海神针铁仿品周围,绘制着一个极其复杂、散发着荒古气息的血色阵法。
敖广盘旋于上空,龙吟低沉,吟唱着古老而晦涩的龙语祷文,引导着龙冢内积攒了万古的龙魂意志与四海之水的气运,缓缓注入阵法之中。
猪八戒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之力正在随着精血的流失与阵法的运转而飞速消耗,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虚弱感阵阵袭来。但他咬紧牙关,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紫霞的容颜、悟空的狂笑、以及人间那血染的山河,将自己所有的信念、所有的祈求、所有的决绝,都凝聚成一点不灭的“真性灵光”,死死守住识海,并将其投入那逐渐亮起的、通往未知“心渊”的血色光门之中……
“紫霞……猴哥……等着俺……”
这是他意识沉入那片光怪陆离的混沌之前,最后的念头。
而远在九天之上,原本闭目以佛法温养紫霞仙魂的观世音菩萨,似有所感,蓦然睁开双眸,望向东方海域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以血为引,以魂为舟,强渡心渊……净坛使者,你此去……但愿那冥冥中的一线生机,能因你这份赤诚而显现……”
三界的命运,随着猪八戒的孤注一掷、黑悟空的偏执加剧、以及混沌尊者的暗中调整,被推向了更加扑朔迷离、危机四伏的境地。那心渊映照之地,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奥秘与危险?猪八戒的“真性灵光”,又能否在那意识的底层,创造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