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医庐晨课
天还未亮透，东方天际刚染上一抹鱼肚白，医庐的木门就被轻轻推开，带着晨露湿气的风卷着药草的清香涌了进来。轩辕披着件粗布外衣，步履稳健地走在最前，身后跟着三个睡眼惺忪的弟子，鞋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先生今日怎的这般早？”二弟子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话音里还带着浓重的睡意。他昨夜里帮着炮制新采的当归，忙到月上中天，此刻脑袋还昏沉沉的。
轩辕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医者的时辰，从来由不得太阳定。你且记着，病患不会等你睡醒了才生病，晨课早一刻，将来临证便多一分底气。”
说话间已到医庐正殿，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微光，能看见角落里已经燃起了一小堆炭火，火上煨着的陶壶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药香混着炭火的暖意弥漫开来。大弟子正背对着门，蹲在一张木榻边，手里拿着浸过药水的布条，小心翼翼地给榻上的人换药。
“先生。”大弟子闻声抬头，脸上沾了点草药的绿汁，眼神却清明得很。他手里的动作没停，指尖捏着绷带的边缘，一圈圈绕在病人的小腿上，力道均匀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松垮到让伤口暴露，又不至于勒得太紧影响气血流通。
榻上躺着的是个中年猎户，左腿膝盖下方缠着厚厚的布条，此刻正微微蹙着眉，却咬着牙没出声。轩辕走上前，弯腰查看伤口——那是三天前被野猪獠牙划开的口子，深可见骨，当时送来时血还止不住地往外渗。
“今日疼得厉害？”轩辕伸手，指尖轻轻按在伤口周围的皮肤上，触感温热，没有明显的肿胀。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捻药、施针留下的薄茧，动作却轻柔得像春风拂过。
猎户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回先生，比昨日轻多了，就是换药时还有点抽抽着疼。”他说着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想给轩辕让点地方，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大弟子立刻停下手：“别动，这伤口刚长住点新肉，最忌牵扯。”他转头对轩辕解释，“昨日换药用了您配的生肌散，今早看伤口边缘已经收拢了些，没再流脓水。”
轩辕点点头，目光落在猎户的脚踝处——那里有些轻微的浮肿。“他昨日是不是下地走动了？”
大弟子脸上掠过一丝愧色：“是弟子没看住，他说想自己去灶房倒点水……”
“糊涂。”轩辕的声音沉了沉，却不是责备，更像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这种深可见骨的外伤，最要忌的就是过早活动。你且想想，地里的种子刚发了芽，若是硬生生把它从土里拔出来，还能活吗？伤口的新肉就像那新芽，得让它安安稳稳地长，才能真正长结实。”
他转身从药柜里取出一个陶罐，倒出些褐色的药膏，用竹片挑起一点，在指间揉开。药膏带着一股淡淡的松香和药草混合的气味，质地细腻得像化开的油脂。“取桑皮纸来。”
三弟子赶紧从旁边的竹筐里抽了几张桑皮纸递过去。轩辕将药膏均匀地涂在纸上，小心翼翼地敷在猎户的脚踝处，再用布条松松地缠了两圈。“这是消肿的药膏，每日换一次。记住，这腿至少还得养上半月，绝不能再沾地，否则将来落下病根，阴雨天就够你受的。”
猎户连连点头：“听先生的，我就在这榻上躺到好利索！”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阵铅笔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正蹲在地上，手里握着半截烧黑的木炭，在青石板上画着什么。那孩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沾着点泥灰，此刻正全神贯注地低着头，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仿佛在做什么天大的学问。
轩辕走过去时，他都没察觉。地上已经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形，一条腿明显比另一条粗，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陶罐，罐口画了几道波浪线，想来是代表药水。
“这是……昨日被蛇咬伤的王大叔？”轩辕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生怕吓着孩子。
那孩子猛地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没回过神的茫然，看到是轩辕，脸“唰”地红了，手忙脚乱地想用脚把地上的画蹭掉，却不小心踩在了画中人的“腿”上，引得自己“呀”了一声。
“别蹭，画得挺好。”轩辕拉住他的小手，那孩子的手心热乎乎的，全是汗，还沾着点木炭灰，“你怎么把他画得这么清楚？连他龇牙咧嘴喊疼的样子都画出来了。”
孩子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昨日来看我娘，就站在门口，看见先生给王大叔挤蛇毒，还往他腿上敷草药……”他顿了顿，忽然抬起头，眼里闪着光，“先生，您给王大叔敷的草药是什么呀？为什么一抹上去，他就不喊疼了？”
轩辕心里一动。这孩子不仅在看，还在想，这正是学医最要紧的根器。他指了指地上的画：“那是半边莲和蛇莓，都是解蛇毒的良药。就像你受了委屈会哭，蛇毒在人身体里，人也会疼得受不了，这些草药能把蛇毒赶出去，自然就不疼了。”
“那……那我能学吗？”孩子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我想学会了，以后我娘生病，我就能给她治病了。我娘总咳嗽，每次咳起来都像要把心肝都咳出来……”说着，他的眼圈红了。
轩辕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看着部落里的人被病痛折磨，那种无力感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粗硬的头发茬刺得手心有点痒。
“想学可以，但学医不是件容易事。”轩辕的目光变得深邃，像是望到了自己当年拜师时的光景，“你得认得满山的草药，知道哪种能救命，哪种碰不得；你得耐得住性子，守在病人床边，哪怕是深夜也不能合眼；你还得有颗仁心，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只要生病了，都得一样看待。这些，你能做到吗？”
孩子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坚定：“能！我什么苦都能吃！我娘说，只要能学好本事，再苦也值！”
“好。”轩辕站起身，对大弟子说，“从今日起，让他跟着打杂吧，先学着辨认草药的样子，记记药名。”他又看向那孩子，“明日起，天不亮就来医庐，先学着烧火、煎药，做不好这些，可学不了真本事。”
孩子乐得脸都笑开了花，用力鞠了个躬：“谢谢先生！我一定好好学！”
这时，医庐外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马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三弟子跑出去看了看，回来时一脸慌张：“先生，是邻村的人，说他们村里一夜之间倒了十几个，都上吐下泻的，还发着烧，请您快去看看！”
轩辕的神色立刻凝重起来。上吐下泻还发烧，这可不是好兆头，若是传开来，怕是会成大疫。他转身对大弟子吩咐：“把备用的药箱备好，带上麻黄、葛根、黄连，还有防疫的艾草和苍术，多带些，我去去就回。这里的病人，你多费心。”
“先生放心。”大弟子挺直了腰板，眼神里满是担当。
轩辕又看了一眼那个孩子，孩子正睁大眼睛望着他，眼里全是崇拜。他没再说什么，抓起挂在墙上的药箱，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晨露打湿了他的鞋，却丝毫没影响他的脚步，仿佛每一步都踏在行医救人的大道上，坚定而执着。
医庐里，炭火还在安静地燃烧，药香弥漫在空气中，那孩子已经拿起扫帚，小心翼翼地开始打扫地上的灰尘，动作虽生涩，却格外认真。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在预示着，又一颗医道的种子，已经悄然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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