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新生的北京城笼罩在一片未知的沉寂里。罗子建伏在冰冷的屋脊上,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足以惊动全城的守军。就在他下方一街之隔,那道在月光下蜿蜒伸展、望不到边际的暗红色高墙,如同一条蛰伏的巨龙,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严。那里,就是紫禁城,就是囚禁着碧云剑的龙潭虎穴。而他们,四个来自六百年后的灵魂,即将成为试图撬开龙鳞的“窃贼”。
临时租住的小院低矮而隐蔽,油灯如豆,在四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三天了,”张一斌抱着臂膀,眉头拧成一个结,“我们绕着皇城转了三天,除了数不清的巡逻卫队和那些高得不像话的宫墙,连个狗洞都没找到。东厂的番子像猎狗一样在街上嗅来嗅去,吴老二肯定知道我们来了。”
欧阳菲菲用指尖蘸着茶水,在粗糙的木桌上反复勾勒着白天默记下的轮廓:“城墙平均高度超过十米,垛口、角楼、马面一应俱全,防御体系无懈可击。硬闯等于送死。”她抬起头,眼中是冷静的分析,“我们需要内应,需要信息,需要一条常规守卫不知道的路。”
陈文昌一直沉默地摩挲着那本他从不离手的笔记,此刻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异样的兴奋:“或许……我们需要的不是‘找’路,而是‘认’路。”他将笔记摊开,上面是他凭借记忆和观察绘制的紫禁城周边地形草图,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古怪的符号和推断。
“你们看,”他指向草图上紫禁城西北角的方向,“《水龙经》有云,‘气遇水则止,遇风则散’。这北京城的格局,乃至紫禁城的修建,无不深谙风水之道。皇宫乃天子居所,集天下龙气,这龙气不仅要能汇聚,更要能流动、能宣泄。否则,郁结于此,反成大凶。”
罗子建听得云里雾里:“文昌,说人话。我们现在是要偷东西,不是来看风水的。”
陈文昌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我的意思是,为了维持这‘龙气’的流转,庞大的紫禁城地下,必然有一套极其复杂而精密的排水系统。这些水道,如同人体的经脉,它们深入宫墙之内,必定有通往城外的出口,也就是‘水口’或‘气口’。这些出口,为了不破坏整体风水格局,往往会进行伪装,但其位置,可以通过山川形势和水流走向反推出来!”
这个大胆的设想,如同在黑暗中划亮了一根火柴。接下来的两天,四人组的行动有了明确的目标。他们不再漫无目的地窥探宫墙,而是重点考察金水河的流入流出路径,观察地势的高低起伏。陈文昌更是利用罗盘,结合他那半吊子但在此刻显得无比珍贵的风水知识,不断修正着可能的“水口”方位。
最终,他将目标锁定在紫禁城西北角,万岁山(景山)以南,靠近北海的一处相对偏僻的城墙段。那里林木稍显茂密,墙根下似乎有常年湿润的痕迹,且守卫的巡逻间隔似乎比其他地方要稍长一些。
机会稍纵即逝。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后半夜,四人换上深色夜行衣,如同四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潜行至目标地点。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苔藓的腥气。张一斌在外围警戒,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黑暗。欧阳菲菲和陈文昌仔细勘察着墙根处的每一寸土地和砖石。罗子建则利用他卓越的攀岩技巧,在附近的大树和矮墙间移动,从高处观察城墙上的动静。
“这里有古怪。”欧阳菲菲压低声音,她蹲下身,手指拂开一层厚厚的腐殖质和藤蔓,露出了下方看似与别处无异的城墙基座。但仔细看去,靠近地面的几块巨石之间的缝隙似乎比别处要大,而且砌筑的方式也有些微不同,更像是一处隐蔽的泄水闸口。
陈文昌凑过来,用罗盘测量着,又看了看远处金水河的方向,激动地声音发颤:“没错,就是这里!‘巽位出水,暗通幽冥’,这应该是一处备用的排水口,平时不用,所以伪装得很好,但结构上绝对可以打开!”
希望就在眼前。然而,就在罗子建从一棵大树上轻盈落下,准备汇合时,他的脚踩断了一根枯枝。
“咔嚓——”
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几乎是同时,一队原本应该在一刻钟后才经过的巡逻士兵,不知为何提前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拐角!
“什么人?!”厉喝声划破宁静,灯笼的光芒瞬间扫了过来。
“被发现了!”张一斌低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进入了战斗状态。
“不能硬拼!”欧阳菲菲疾声道,“走!”
四人毫不犹豫,转身就向林木更深处遁去。身后传来了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哨声,更多的灯火被点亮,如同追逐猎物的眼睛。
狂奔中,罗子建感到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时代的残酷——一旦被抓,他们这四个“形迹可疑”的“匪类”,绝无生还可能。
就在追兵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形成合围之际,跑在最前面的欧阳菲菲突然一个趔趄,身影猛地向下一沉!
“小心!”紧跟其后的陈文昌惊呼,伸手想去拉,却抓了个空。
罗子建和张一斌赶到时,只见地面上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腐朽的木质盖板被欧阳菲菲踩塌了。洞内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已在数十米外。
“下去!”张一斌当机立断。
没有时间犹豫。罗子建率先滑入洞中,然后接应着紧随其后的陈文昌和张一斌。张一斌在最后,将塌陷的盖板碎片尽量归位,虽然无法完全掩盖,但希望能暂时迷惑追兵。
四人落入洞底,发现脚下是及踝的、冰凉的积水。这是一个狭窄的砖砌通道,仅容一人弯腰前行,不知通向何方。
头顶上,追兵的声音逼近。
“人呢?”
“刚才还在这里!”
“这里有个洞!”
“可能是獾子洞,他们跑不远,散开搜!”
脚步声在头顶杂乱地响起,渐渐远去。四人屏住呼吸,在黑暗和冰冷的水中,一动也不敢动。
确认追兵暂时没有发现这个入口,四人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他们打开随身携带的、用油布包裹的微弱火折子,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方寸之地。
通道向前延伸,深不见底。砖石上布满滑腻的青苔,空气浑浊,带着一股陈年的腐朽气息。
“这里……就是你说的水口密道?”罗子建压低声音问,带着劫后余生的悸动。
陈文昌激动地抚摸着湿冷的墙壁,声音都在发抖:“不,这不像正式的排水渠,结构太简陋,更像是……前朝遗留的,或者修建时废弃的旧道。但它确实是通往城墙之内的!菲菲那一脚,简直是天意!”
欧阳菲菲检查了一下自己并无大碍,冷静地分析:“追兵可能还会回来。我们不能停留,必须往前走,找到通往宫内的路。”
张一斌点点头,率先走在最前面,肌肉依旧紧绷,警惕着前方未知的危险。
四人沿着狭窄曲折的通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不知走了多久,通道似乎开始向上倾斜,空间也略微宽敞了一些。终于,在火折子即将熄灭之前,他们走到了尽头。
尽头并非死路,而是一处稍微开阔的地下空间,像是一个废弃的窖室。而在他们对面的墙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栅栏后面,依旧是深邃的黑暗,但能感觉到有空气流动,显然通往更深处。
铁栅栏的锁早已锈死,罗子建和张一斌合力,用随身匕首撬了几下,纹丝不动。
“看来,我们找到的不是后门,而是另一道前门。”罗子建喘着气,有些沮丧。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通道深处,那铁栅栏之后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仿佛金属摩擦地面的异响!
四人瞬间僵住,汗毛倒竖。
那声音……绝不是老鼠,也不是风声。
在这深埋于紫禁城之下的秘密通道尽头,除了他们,难道还有别的“东西”存在?
黑暗深处,一片死寂。但那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四人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