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子如同碎钻般缀满墨蓝的天鹅绒。陈实抱着小灰，如同做贼般溜回石亭。
确认醉老头（或者说司徒玄）依旧在角落里蜷缩着，发出平稳的鼾声，他才稍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习惯的角落坐下。
石亭内一片寂静，只有夜风吹拂藤蔓的沙沙声和规律的鼾声。清冷的月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陈实的心绪却无法平静。
白天山坳里的发现——小灰扇出的风能强化甚至变异他绘制的符箓——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这个意外打开的新思路，像一束微光，暂时驱散了“司徒玄”和“扫地高人”带来的巨大阴霾，让他心中重新燃起一丝探索和掌控的渴望。
符箓，是他目前除了种田（灵植）和养鸟（小灰）之外，唯一能靠自己摸索、能看得见摸得着进步的领域。虽然画出来的东西大多鸡肋、残次，甚至充满意外（比如吸尘符变异），但这种“创造”和“尝试”本身，给了他一种难得的、对抗这荒诞世界的踏实感。
“风……” 陈实下意识地摩挲着怀里小灰日渐丰盈的翅膀，感受着那新生的、带着奇异银蓝光泽的绒羽下蕴含的微弱气流。小家伙舒服地“咕噜”一声，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衣襟。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石亭角落。那里堆着他的一些“家当”：几块练习符箓的破石板，一小叠裁剪粗糙的符纸边角料，装着稀释灵泉露水的小瓷瓶，还有……那块在坊市用肉包子换来的、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铁片。
白天在山坳画符时那种强烈的不适感和怪异感再次浮上心头。为什么偏偏在那时候，体感增强会疯狂预警？为什么会对一块毫无灵气波动的“垃圾”产生“舒适”感？这太反常了。
陈实皱起眉头，盯着那块在阴影里几乎看不清轮廓的铁片。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难道……那感觉不是针对符箓，而是……针对这块铁片？因为自己在画符时，精神高度集中，感知也格外敏锐，所以捕捉到了这块铁片在特定环境下的某种……变化？
这个猜测让他心头一跳。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强烈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将那块冰冷的、沉甸甸的铁片捡了起来。入手依旧是粗糙的锈蚀感，冰凉，死寂，没有任何异常。
“错觉吗？” 陈实有些失望，正想随手丢开。
就在这时！
一缕格外明亮的月光，恰好穿透藤蔓的缝隙，如同舞台的聚光灯，精准地投射在他手中的铁片上！
嗡——！
陈实的手猛地一颤！
不是错觉！
在月华笼罩的瞬间，铁片表面那层顽固的暗红色锈迹之下，竟极其微弱地、如同幻觉般，闪过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芒！那光芒极其内敛，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月光反射的错觉。
但陈实体感增强的被动，在那一瞬间，如同被投入滚烫石子的冰水，骤然沸腾起来！一股极其清晰、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如同温润的暖流，顺着他握住铁片的手指，迅速蔓延至手臂，直抵心口！那感觉，比白天在山坳里感受到的还要强烈数倍！
“嘶……” 陈实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随即又狂跳起来！他死死盯着手中的铁片，眼睛瞪得溜圆。
有反应！真的有反应！在月光下！
怀中的小灰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身子，绿豆眼好奇地看向主人手中的铁片，发出“啾？”的一声轻鸣。
陈实的心跳如擂鼓。他强压下激动，立刻将铁片从月光下挪开。果然，那股奇异的“舒适”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铁片又恢复了那副冰冷死寂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臆想。
再放回月光下……嗡！那微弱的银芒再次一闪而逝，舒适的暖流重新涌现！
“不是错觉！不是！” 陈实激动得几乎要叫出声，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惊醒了亭角的“巨兽”。他反复试验了几次，确认无疑——这块锈铁片，在月光（或者说星光？）的照射下，会产生极其微弱的反应，并引发他体感增强的强烈舒适感！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巨大的好奇如同熊熊烈火，瞬间点燃了陈实心中所有因恐惧而压抑的探索欲。司徒玄带来的压力，扫地高人的传言，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块神秘莫测的铁片上。
他小心翼翼地将铁片放在石亭中央一小块被月光完全笼罩的青石地面上，自己则抱着小灰，退到阴影里，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铁片斑驳的表面。时间一点点流逝。除了偶尔闪过的微弱银芒和持续传来的“舒适”感，似乎……并没有其他变化。
“就这样？” 陈实有些失望。难道只是会发点微光？这也太……鸡肋了吧？虽然那“舒适”感很特别，似乎能抚慰精神，但对修炼好像也没啥直接帮助……
就在他心绪微澜，准备放弃观察时，异变突生！
石亭外，一片薄云恰好飘过，短暂地遮蔽了部分月光。铁片上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了一瞬。
就在这明暗交替的刹那！
陈实体感增强的被动，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常！
那并非铁片本身的变化，而是……铁片周围的空间！
在月光明暗交替的瞬间，他感觉铁片周围极其微小范围内的光线，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扭曲？不，更准确地说，是凝聚！仿佛周围的星光，在那一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极其微弱地朝着铁片的位置“流”了一下！
这感觉极其模糊，稍纵即逝，若非陈实体感增强的被动对环境的细微变化异常敏感，加上他此刻精神高度集中，根本不可能察觉到！
陈实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睡意全无！他几乎是扑到铁片旁边，眼睛死死盯着那锈迹斑斑的表面。
“凝聚……星光？”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难道……这块铁片的作用，不是自己发光，而是……吸引和凝聚周围的星辰之力（星辉）？！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狂蔓延！
他立刻回想到白天在山坳画符时，那种强烈的“舒适”感。当时正是下午，阳光强烈，但……星辉并非只存在于夜晚！白天，星辰依旧存在，只是光芒被太阳遮蔽！体感增强捕捉到的，是否就是铁片在白天也极其微弱地吸引着不可见的星辰之力？
而夜晚，尤其是星力浓郁的月夜，这种吸引和凝聚的效果才变得相对明显，甚至能让体感被动产生清晰的舒适反馈？刚才那细微的光线“流动”，就是凝聚星辉的间接证据？！
陈实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似乎都在加速奔流。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这块铁片的价值，就远非“鸡肋”二字所能形容！
星辰之力！这可是修仙界公认的、比普通天地灵气更高级、更纯粹、也更难被引动和吸收的能量！是修炼某些顶级功法、淬炼法宝、甚至布置强大阵法的核心力量！对于他这个连正统灵力都无法修炼的“伪练气”来说，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试试……必须试试！” 强烈的冲动驱使着陈实。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盘膝坐在铁片旁边。他没有去运转那本批注呼吸法——那玩意儿引动的是地脉之气和体内微弱的气息，与星辰之力似乎不搭界。
他决定用最笨、也最直接的方法——引导！
他闭上双眼，摒弃杂念，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体感增强的被动被催发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全力感知着手中铁片周围空间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精神高度集中之下，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石亭外的虫鸣，风吹藤蔓的沙沙声，甚至亭角醉老头的鼾声，都渐渐远去。他的感知世界里，只剩下手中那块冰冷粗糙的铁片，以及……铁片周围那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奇异力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力在飞速消耗。就在陈实感觉精神即将耗尽，眼前发黑，准备放弃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涟漪”，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他高度集中的精神感知中荡漾开来！
源头，正是他掌心覆盖下的锈铁片！
伴随着这股精神感知到的“涟漪”，一股微不可查、却带着某种亘古苍凉气息的清凉感，如同最细微的电流，顺着他的掌心劳宫穴，极其微弱地渗入了他体内！
这股气息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几乎难以察觉。但就在它渗入体内的刹那，陈实感觉自己体内那股微弱的气息（伪练气一层的根基）猛地一颤，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运转的速度骤然加快了一丝！一股难以言喻的舒泰感，如同温润的泉水，瞬间流遍四肢百骸，连高度集中精神带来的疲惫感都消减了不少！
更奇妙的是，他怀中的小灰也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惊讶和舒适的“啾？”，小脑袋下意识地朝着铁片的方向拱了拱，银蓝色的绒羽在月光下似乎也流转过一丝微弱的星辉。
有效！真的有效！
陈实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虽然那涌入体内的星辰之力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虽然对修为的提升几乎微乎其微，但这证明了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这块锈铁片，真的能吸引并凝聚微弱的星辰之力！而他，可以通过精神引导，借助铁片作为媒介，极其微弱地引动并吸收一丝！
“聚星……聚星……” 陈实看着掌心这块在月光下依旧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铁片，只觉得它此刻重逾千斤！这哪里是垃圾？这简直就是一座微缩的、等待挖掘的星辰宝库！
他激动地抱起小灰，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上狠狠亲了一口：“小灰！我们捡到宝了！真正的宝贝！” 小家伙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懵，但感受到主人的喜悦，也开心地“啾啾”叫了两声。
巨大的惊喜如同甘霖，冲刷着连日来的恐惧和压抑。陈实感觉自己的思路从未如此清晰过。他立刻开始了更“科学”的试验。
他尝试将铁片放在石亭内不同位置：月光直射下，月光阴影交界处，完全阴影处……结果发现，只有在能被月光（星光）直接照射到的地方，铁片凝聚星辉的效果才最明显，他精神引导时捕捉到的“涟漪”和吸收到的星辉也最多。
他尝试不同的精神引导方式：是全力集中冲击铁片？还是温和地“包裹”和“请求”？最终发现，后者——如同用精神去“抚摸”和“顺应”铁片周围那股微弱的力场——效果更好，吸收到的星辉虽然依旧微弱，但过程更顺畅，精神消耗也更小。这让他想起了批注呼吸法里的“惫懒顺势”和司徒玄那句“借势而为”。
他甚至尝试让小灰对着铁片扇风！结果发现，小灰扇出的微弱旋风，虽然无法直接引动星辉，但当旋风拂过被月光照射的铁片时，陈实精神感知中，铁片周围的星辉“涟漪”似乎会变得活跃一点点？虽然效果极其微弱，远不如精神引导，但这无疑又是一个值得深入探索的方向！
“铁片是媒介……精神是引子……小灰的风……可能是催化剂？” 陈实一边记录着（用树枝在石板上刻下歪歪扭扭的符号），一边兴奋地总结着初步的“研究成果”。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探索的喜悦中，准备进行更深入的试验时——
“唔……”
一声含混的、带着浓重睡意的咕哝声，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石亭内响起！
是醉老头（司徒玄）！
陈实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僵在原地！狂喜和兴奋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极致的恐惧！
他猛地扭头，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只见亭角阴影里，那个蜷缩的身影动了动。司徒玄似乎只是翻了个身，脸朝着陈实的方向，眼睛依旧紧闭着，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仿佛在睡梦中感受到了某种细微的扰动。他砸吧砸吧嘴，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哪来的……星味儿……”
声音很轻，如同梦呓。
但听在陈实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星味儿？！
他……他感觉到了？！他感觉到了铁片凝聚的星辉？！虽然极其微弱，虽然自己和小灰的吸收更是微不足道……但这位元婴大能，即使在睡梦中，也敏锐地察觉到了？！
陈实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像一尊石雕般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在疯狂咆哮：完了！被发现了！他会不会醒？他会不会好奇？他会不会……把铁片拿走？或者……把自己当成觊觎他秘密的小贼给处理掉？！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司徒玄嘟囔完那句梦呓，眉头舒展开来，砸吧了两下嘴，再次陷入了深沉的睡眠，鼾声重新变得平稳而响亮。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陈实如同虚脱般，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凉的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块依旧锈迹斑斑的铁片，眼神无比复杂。
狂喜褪去，巨大的恐惧重新占据上风，但这一次，恐惧之中，还掺杂了一丝更加沉重的东西。
这块铁片……能凝聚星辉……价值无可估量！
但它的存在，似乎已经引起了司徒玄的……一丝注意？
这到底是天大的机缘，还是一个足以将他和小灰彻底碾碎的……致命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