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的春集比想象中还要热闹。
青石板路被往来的人群踩得发亮，两旁摆满了摊位：卖花苗的老汉蹲在竹筐后，手里转着旱烟杆，筐里的月季、山茶挤得满满当当，沾着清晨的露水；捏糖人的师傅站在铜锅旁，手里的糖勺翻飞，转眼间就捏出条鳞爪分明的糖龙，引得孩童们围着拍手；最热闹的要属说书先生的摊子，一张方桌，一把折扇，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玄老大战魔渊”的段子，桌前围满了听客，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喝彩。
“这先生讲的，好像就是我们经历的事啊。”周明举着刚买的糖画龙，嘴里含着半块糖，说话含糊不清。他挤在人群最前面，听得眼睛发亮，时不时还跟着众人喊一声“好”。
凌霜站在稍远些的花摊前，正和卖花的老汉讨价还价。她手里捧着盆兰草，叶片细长，看着素雅：“老人家，这兰草真要半两银子？前几日我在镇上看到，才三钱……”
老汉笑着摆手：“姑娘你不懂，这是‘墨兰’，产自南边的云雾山，夜里能闻见香的。你看这叶尖，带着点紫晕，寻常兰草哪有这品相？”
苏沐月凑过去看，果然见兰草的叶尖泛着淡淡的紫，像被墨笔轻轻点过：“确实好看，凌霜喜欢就买了吧，回头种在青阳宗的后院，开花了我们都能闻见。”
凌霜犹豫了一下，还是付了银子，小心地把兰草放进随身的竹篮里，像是捧着什么宝贝。
林辰则被一个卖旧书的摊位吸引了。摊主是个瞎眼的老妇人，摸索着把书一本本摆开，书页泛黄发脆，大多是些残破的话本和医书。他蹲下身翻看，指尖突然触到本封面磨损的线装书，封面上用篆字写着“地脉考”三个字，正是他一直想找的关于九州地脉分布的古籍。
“老人家，这本书怎么卖？”
老妇人摸索着摸了摸书的厚度，轻声道：“给十个铜板吧，这书放了好些年，没人要的。”
林辰付了钱，小心地把书揣进怀里。刚站起身，就听到说书先生的声音陡然拔高，讲起了“镇岳令继承者力战深渊之母”的段落，虽然添了不少神乎其神的细节，比如“林辰以一己之力劈开冰窟”“苏沐月的离火能烧穿九幽”，但大致脉络竟与他们的经历相差无几。
“这先生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苏沐月有些惊讶，拉了拉林辰的袖子，“我们的事，除了各门派的人，应该没多少凡人知道才对。”
林辰眉头微蹙，目光扫过听书的人群。大多数人都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思，但角落里站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男子，背对着他们，手里把玩着块玉佩，身形看着有些眼熟。
“是他？”周明不知何时挤了过来，看到那男子的背影，脸色微变，“他怎么会在这儿？”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青衫男子恰好转过身，露出张清瘦的脸，眉宇间带着股书卷气，正是青云门的二长老之子，沈文轩。上次宗门大比时，他因不满周明夺了头名，还找过麻烦，后来听说被父亲罚去面壁了，怎么会出现在清河镇？
沈文轩显然也看到了他们，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挤出个笑容，拱手道：“林兄，苏姑娘，好巧。”
“沈兄怎么会在这里？”林辰不动声色地挡在苏沐月身前，镇岳令在袖中微微发烫——他能感觉到，沈文轩身上有股极淡的魔气，虽然被什么东西压制着，却瞒不过地脉灵气的感应。
沈文轩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家父让我出来历练，正好路过清河镇，听说春集热闹，就过来看看。”他的目光落在林辰怀里的旧书上，“林兄也喜欢这些旧物？”
“随便看看。”林辰没有多说，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是黑色的，上面刻着与深渊之母锁链相似的纹路，“沈兄这玉佩倒是别致。”
沈文轩脸色微变，连忙把玉佩塞进怀里：“不值钱的玩意儿，朋友送的。”他看了看天色，“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脚步有些仓促，像是在躲避什么。
“不对劲。”周明看着他的背影，“他刚才摸玉佩的时候，手指在发抖，而且那玉佩……看着就不像好东西。”
凌霜也点头：“我刚才靠近他时，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腥气，和万毒沼的瘴气有点像，但更淡些。”
林辰握紧了袖中的镇岳令：“他身上有魔气，被那玉佩压制着。看来深渊之母虽然被封印，但她的余孽还在暗中活动，甚至渗透到了各大门派。”
“要不要跟上他？”苏沐月的离火在掌心悄悄燃起。
“先别打草惊蛇。”林辰摇头，“这里人多，万一他狗急跳墙，伤了凡人就不好了。我们先回酒庄，从长计议。”
四人往回走，路过街口的茶摊时，听到两个茶客在闲聊：
“听说了吗？昨天夜里，镇西头的张屠户家出事了，他婆娘说看到个黑影钻进了猪圈，早上起来一看，十几头猪全被吸干了血，死得蹊跷。”
“何止啊，我表哥在邻镇当差，说那边也出了怪事，好几户人家的孩子夜里哭闹，说看到穿黑衣服的人在窗外晃……”
“你们说，是不是山里的妖怪出来了？”
林辰脚步一顿，与苏沐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张屠户家的猪被吸干血，很可能是沈文轩干的——深渊之母的魔气最喜吸食生灵的精血，而被魔气侵蚀的修士，往往会忍不住犯下这样的恶行。
回到酒庄时，苏伯父正在院子里翻晒酒曲。看到他们回来，笑着招呼：“逛累了吧？我让你娘炖了银耳汤，快进来喝。”
林辰把沈文轩的事和茶客的闲聊说了一遍，苏伯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紧锁：“这么说，那魔头的余孽还没清干净？”他往院门外看了看，压低声音，“其实前几日就有怪事，镇东头的井里，水突然变得发腥，打上来的水桶底还沉着些黑絮，像是……像是烧过的头发。”
“是蚀骨之息的残留。”凌霜肯定地说，“深渊之母的魔气残留会污染水源，凡人喝了，轻则生病，重则……”她没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重则会被魔气侵蚀，变成行尸走肉。
苏伯母端着银耳汤出来，听到这话，脸色发白：“那可怎么办？镇上的人都喝那口井的水啊！”
“别急，”林辰安慰道，“蚀骨之息刚残留时，用净心玉的气息就能净化。我们现在就去镇东头，先处理井水，再想办法引出沈文轩。”
周明立刻站起身：“我去通知青阳宗在附近值守的弟子，让他们过来帮忙疏散百姓。”
“我和你一起去。”凌霜拿起竹篮里的兰草，“顺便把这兰草送回住处，免得待会儿打起来弄坏了。”
两人匆匆离开，林辰则和苏沐月取了净心玉，往镇东头的井边赶去。
井边围着几个打水的妇人，正对着水桶里的黑絮议论纷纷。一个穿粗布褂子的老汉蹲在井边，用瓢舀起水闻了闻，皱着眉说：“这水不对劲，有股土腥味，还带着点甜，喝着发腻。”
“大家别喝！”林辰大喊一声，挤开人群走到井边，将净心玉贴近井口。温润的白光顺着玉身流淌，注入井水之中，水桶里的黑絮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散，井水也渐渐变得清澈，恢复了原本的甘冽。
“这是……”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看着林辰手里的玉佩，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井水里进了脏东西，现在干净了。”林辰没有多解释，只是对众人说，“今日最好别用这井水，明天再打就没事了。”
他刚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林辰，你果然在这里。”
回头一看，沈文轩不知何时出现在井边，手里握着把匕首，匕首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眼神里充满了疯狂：“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不装了！深渊大人说了，只要我帮她收集足够的精血，她就能赐我无上力量，到时候别说青云门，整个九州都是我的！”
他说着，突然将匕首刺向身边的一个孩童，显然是想用人质要挟。
“住手！”苏沐月的离火及时赶到，火焰卷住匕首，将其烧得通红。沈文轩吃痛，匕首“哐当”落地，他趁机抓住孩童的衣领，另一只手掏出黑色玉佩，往地上一摔——
玉佩碎裂的瞬间，黑色的魔气如同潮水般从他体内涌出，沈文轩的身体迅速膨胀，皮肤裂开，露出底下墨绿色的鳞片，竟变成了半个魔物的模样。
“哈哈哈，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沈文轩狂笑着，挥手拍出一道魔气，直扑林辰。
林辰早有准备，镇岳令掷出，金色的地脉灵气形成屏障，挡住魔气。苏沐月的离火化作火龙，绕着沈文轩燃烧，逼得他连连后退。周围的百姓吓得四散奔逃，井边很快空了出来。
“你以为这点力量就能困住我？”沈文轩嘶吼着，身上的鳞片变得更加坚硬，离火落在上面，只留下淡淡的焦痕，“深渊大人已经苏醒，很快就会冲破封印，你们都得死！”
林辰眼神一凛，知道不能再拖延。他暗中催动五系奇石的灵气，金、木、水、火、土五系光芒在掌心流转，与镇岳令的金光融合，形成一道五彩光柱，直刺沈文轩的胸口——那里是魔气最浓郁的地方。
“不——！”沈文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五彩光柱穿透他的身体，墨绿色的鳞片寸寸碎裂，黑色的魔气在光柱中哀嚎着消散。他的身体迅速萎缩，最终变回人形，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只有那枚碎裂的黑色玉佩，还在冒着最后的黑烟。
战斗结束得很快，周围的百姓却吓得不敢靠近，远远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有敬畏，也有恐惧。
林辰捡起碎裂的玉佩，发现玉佩的材质竟与时光冰窟的冰核有些相似，显然是用深渊之母的力量炼化而成。“看来深渊之母虽然被封印，却能通过这种方式，在外界发展信徒。”
苏沐月看着地上沈文轩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是心魔作祟，也是他自己贪心，才会被魔气趁虚而入。”
这时，周明和凌霜带着青阳宗的弟子赶来，看到井边的景象，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们已经疏散了百姓，”周明喘着气说，“要不要通知青云门，让他们来处理后事？”
“嗯，”林辰点头，“顺便让他们查查宗门里还有没有类似的玉佩，以防还有被侵蚀的弟子。”
夕阳西下，春集的喧闹渐渐平息，清河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酒庄的灯亮了起来，苏伯母重新炖了银耳汤，只是大家都没什么胃口，默默地喝着汤，想着白天发生的事。
林辰翻开那本“地脉考”，借着油灯的光仔细翻看，书页上记载着九州各地的地脉节点，其中一处用朱砂标了出来，写着“极南瘴江，地脉异动，似有魔气汇聚”。
“极南瘴江……”他皱起眉头，“看来我们又要出发了。”
苏沐月放下汤碗，眼神坚定：“也好，早点把隐患清除，大家才能安心过春天。”
凌霜摸了摸竹篮里的兰草，轻声道：“等处理完瘴江的事，这兰草应该就开花了。”
周明则拍着胸脯：“放心，有我们在，什么魔气余孽，都不在话下！”
油灯的光芒在众人脸上跳跃，映着他们眼中的光。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那本“地脉考”上，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新的旅程。
清河镇的春集结束了，但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这春天的花，开过一茬，还会再开，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守护好每一个开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