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把钝刀,将工地的水泥地削得发白。
三楼的窗台上落满蝉蜕,罗明蹲在窗框边,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贴着粗糙的水泥棱,磨得薄如蝉翼。
远处塔吊的金属臂切割着天空,蝉鸣声一浪高过一浪,混着楼下刘志桓与监理的争吵声,在闷热的空气里织成张烦躁的网。
许金平蹲在三步外的条板上拌灰,铁铲刮过铁桶的声响刺啦刺啦,惊得灰浆表面的浮尘腾起又落下。工地快完工了只剩下些修修补补的活了小工都撤了,现在都需要自己拌灰。
他脖颈上的毛巾早已湿透,蓝布褪色成苍白的灰,搭在肩头像片蔫掉的菜叶。
罗明弹了弹烟灰,火星溅在楼下某个安全帽上,惊得那人抬头骂了句脏话,声音被风撕成碎片。
“姑爷,你盯紧点啊。”罗明的声音混着灰浆的碱味,在穿堂风里晃了晃。
他望着刘志桓在楼下来回踱步的肥硕身影,那人身后跟着的监理穿着白衬衫,领口却蹭着可疑的灰浆印——像被掐住脖子时留下的指痕。
许金平的铁铲顿在灰桶里,搅起的粉尘扑在他开裂的唇缝间:“别瞎猜,老刘不是那种人......”话未说完,一阵风卷起脚边的灰浆袋,塑料布哗啦作响,露出里面半袋结块的双飞粉,像具风干的尸体。
“不是哪种人?”罗明突然转身,工装鞋碾过窗台边缘的碎砖,发出细碎的脆响。夕阳的余晖斜切过他的侧脸,在颧骨处投下深灰的阴影,“上次说‘钱在甲方账上’,上个月说‘等拨款’——”他攥紧烟盒,铁皮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远处长江大桥的轮廓在热浪中扭曲,像条被烤化的铁皮蛇。
许金平避开他的目光,盯着条板上蜿蜒的裂缝——那是上周罗明踩裂的,此刻正爬满灰浆的结晶,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涂料验收本就磨人,你别——”
“行!不说这个!”罗明突然提高嗓门,惊飞了停在脚手架上的麻雀。
鸟儿扑棱着翅膀掠过灰浆桶,翅尖带起的气流让桶里的灰浆泛起涟漪。
“许凯到底啥意思?躲在黄石当缩头乌龟?”罗明逼近时,条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许金平后退半步,后腰抵在未安装玻璃的窗框上,金属边框的毛刺勾住他的工装,像要把他拽进无尽的虚空。
“他......年轻人气性大,说混不出名堂不回来......”许金平的声音被楼下搅拌机的轰鸣切碎,灰浆桶里的水纹突然剧烈晃动——不知是因为风,还是因为他发抖的手。
“混不出名堂?”罗明冷笑,夕阳在他犬齿上溅起冷光,“他知道我在三镇,故意躲着是不是?怕我打断他的腿!”他抬手时,烟盒砸在灰桶边缘,惊起的灰浆滴在许金平鞋面上,开出惨白的花。
暮色从楼群间隙漫过来,先是染灰了远处的长江水,再慢慢爬上七楼的窗台。罗明背后的天空褪成铅色,只有脚手架的铁架还镀着层暗红,像根根烧红的铁丝插在天幕上。
“你们男方都是这么办事的?”罗明猛地挥手,烟灰缸大小的灰浆块砸在墙上,迸裂成无数细小的颗粒,簌簌落在许金平的工装上:“我知道,那是姑爷你的亲侄子,但是娟娟好歹还叫你一声姑爷吧。”
“对,反正吃亏的不是你们嘛,生米煮成熟饭是不是。”罗明有些咬牙切齿。
“没有,没那回事。”许金平急忙辩解。
“其实报警的话,把许凯搞成个拐卖妇女很容易的。罗娟毕竟才19岁嘛!”罗明吓唬许金平。
“没那个必要吧?”许金平伸手想抓罗明的手腕,“都是实在亲戚,而且两孩子也是两情相悦。”
“那我作为娘家大舅哥总要知道我妹妹安不安全吧?”罗明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妹妹失踪了,疑似被人绑架也很合理啊。姑爷你说对不对?”
许金平的脸瞬间煞白,伸手想抓罗明的手腕,却扑了个空:“你疯了?那是你妹妹!”
“失踪少女,疑似被绑架——”罗明逼近的脚步让条板发出吱呀惨叫,“警察同志按流程走访,很合理吧?”
“罗明,”他突然伸手按住年轻人的肩膀,掌心的老茧透过工装布料传来温热,“你听我说......”
罗明甩脱他的手,工装纽扣崩飞一颗:“我只问你一句——”他转身望向远处的长江大桥,落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我妹妹到底安不安全?”
许金平的喉结滚动,想起半个月前收到的信,许凯歪歪扭扭的字迹里夹着朵干枯的油菜花:“娟娟在豆腐坊帮忙,手被磨出了泡......”他摸出烟袋,却发现烟丝早已洒光,“她......挺好的。”
“挺好的?”罗明的声音突然发颤,背对着许金平的肩膀微微起伏,“你让她给我写封信。”他停顿片刻,补了句,“手写的,盖着黄石的邮戳。”
暮色渐浓,远处传来刘志桓的叫骂声。许金平望着罗明的背影,发现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算了这么长时间了,也算对得起大哥了,自己这两边受夹板气真难啊。
“好。”许金平弯腰捡起烟盒,铁皮上的灰浆已经干结,“我今晚就写信。”
随后两人各自提桶无言分开。
两人这是在补窟窿,填窗户缝等一些收尾的活。所以每个房间都要去看。
上楼,随意找了个房间,扔下铁桶和工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点上一根烟。
这几个月来,罗明一共上了106个工,按每个工35块算的话,一共是3710块。
扣除每个月支100块,还有3310。
但是看样子这个钱不太好结了,姑爷许金平还一个劲的相信人家,没得救了,要想想后路了。
自己可能是混的最惨的重生者了,以前网文里的重生者哪个不是大杀四方的,可自己重生四个月来,一事无成。
妹妹没找到,钱没挣到。
原想着自己就吃几个月的苦挣一笔钱,拿钱回家解决这个让一家人抬不起头的事。
可老天就像和他作对似的,临了工钱大概率拿不到。
事实证明,哪怕是重生者,没有能力,没有机缘,没有贵人扶持,也一样很难成事。
你说金手指,没错罗明有个稀碎的金手指,暂且算金手指吧。
功能可以一眼确定建筑的各种数据,目前来看的话对自己从事建筑方面的事业有所帮助。
但是没有平台施展,去毛遂自荐?
说自己能看到各种建筑的数据?
人家会说:好神奇啊,不看图纸也能知道数据。
对,图纸上数据都有呢,要你有什么用?
当然了也可以去干监理的活,哪里有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是,监理这活在国内根本不是一个找漏洞和错误的活,那是人情世故。
当然了,重生最大的金手指就是后世的记忆,但自己一个农民工,很多事情根本没有参与的实力。
所以罗明现在缺的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