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阿那克萨戈拉斯晃了晃身形，像是还没完全适应这具融合了泰坦灵魂的躯体，他扶着王座的扶手才勉强站稳。
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异常诡异。
那是他原本的声线与瑟希斯清润的女声交织在一起，带着一种跨越种族的威严。
“没能一击毙命啊……看来，汝并非常人。”
星看着高台上那陌生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下方受伤的黑衣剑士，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忍不住欢呼出声。
“太好了！是泰坦！我们有救了！”
遐蝶正与分身缠斗，忽然见那分身动作一顿，化作一缕黑雾，竟是回归了黑衣剑士本体。
抬眼望去，那黑衣剑士竟缓缓站直了身体。
没等众人反应，他忽然将手中那柄缠绕着扭曲太阳纹路的长剑与月牙状的仪式剑交叉，稳稳叠放在身前。
两柄剑的纹路在接触的刹那同时亮起，太阳与月亮交织成诡异的光网，剑身在黑雾中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四道分身应声涌出，分占了通往启蒙王座台阶的四个方向，将众人包围。
每道分身都手持日月双剑，扭曲的太阳纹路与诡异的月亮符文在他们手中交替闪烁。
剑刃寒光映得台阶明暗交错，明明只有四道身影，却凭这双色剑光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这超乎常理的恢复力与分身术，让王座上的瑟希斯微微眯起眼，显然也有些意外。
“切勿动摇，人子们。”
阿那克萨戈拉斯开口，声音依旧是男女交织的奇异音色，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分身虽多，逐个击破便是。”
话虽如此，当数道分身同时发起冲锋时，局势还是瞬间逆转。
明明知道该逐个击破，可在这铺天盖地的攻势下，他们只能勉强自保，渐渐落了下风。
就在这时，黑衣剑士的目光忽然扫过启蒙王座后方的石柱。
他发现了躲在那里的缇安。
缇安正额角冷汗直冒，口中喃喃念着开启百界门的咒语。
她知道这是众人唯一的退路，笔尖的光芒越来越亮，门扉的轮廓已在她身前隐隐浮现。
“找到……你了。”
黑衣剑士沙哑的声音带着杀意响起，本体瞬间化作一道黑影，绕开缠斗的众人，直扑缇安而去。
“缇安老师！”
此刻回援已经来不及了。
伊卡洛斯想也没想，猛地将手中的长枪掷了出去。
长枪带着破空的锐响，精准地撞在黑衣剑士身前，逼得他不得不侧身闪避。
可这一掷，也让伊卡洛斯彻底失去了武器。
身后的分身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破绽，长剑如毒蛇般刺出，“噗嗤”一声没入伊卡洛斯的胸膛。
鲜血顺着剑刃的凹槽汩汩涌出，先是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很快便汇成温热的溪流，顺着腰线往下淌，浸湿了腰间的布带，又滴落在玉石台阶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血液流失，胸口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指尖无意识地颤抖着，想要去拔那柄剑，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快消失了。
独眼薄荷猫……说好没事呢……
哦对，他说是能碰遐蝶，没说自己死不掉……
“不要……阁下！”
遐蝶凄厉的喊声划破空气。
她拼尽最后力气，镰刀横扫斩断身前分身的脖颈，随即疯了一般冲向伊卡洛斯。
她跌跌撞撞地扑到他面前，看着那柄插在他胸口的长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不等伊卡洛斯倒下，她便一把将他揽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重量。
他胸前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襟，温热而粘稠的触感让她浑身发颤，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砸在伊卡洛斯的发间。
“别睡……你醒醒啊……”
她哽咽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他的伤口，试图阻止血液继续流淌，可那红色还是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涌出。
黑衣剑士避开长枪，转头看到这一幕，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僵在原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而来——天塌了。
完了。
苦等许久的两个变量，带着陌生力量的那个小子，竟然被自己的分身弄死了。
他颤抖着手……
收回了把剑刺入伊卡洛斯胸膛的那个分身。
岂可修！都怪你！
怎么办？
好不容易来的双金被自己玩没了。
可预想中的倒下并未发生。
伊卡洛斯胸口的伤口处，忽然迸发出耀眼的白蓝双色光芒。
那光芒越来越盛，将他和遐蝶整个人包裹其中，紧接着，一声震彻树庭的龙吟响彻云霄，清越而威严。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黑衣剑士和瑟希斯，战场瞬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伊卡洛斯低垂着眼睛，意识有些恍惚，只剩下一片澄澈的茫然。
他能隐约感觉到——伤口竟在光芒中缓缓愈合，而身体的变化更是奇怪。
短发依旧，额角却生出一对淡蓝色的龙角，身后还多了一条覆盖着蓝白鳞的龙尾，正随着呼吸轻轻摆动。
那条巨龙盘旋一周，龙尾扫过之处，残余的黑雾瞬间消散。
它随即盘缩起庞大的身躯，将伊卡洛斯与冲到他身边的遐蝶一同护在中央，巨大的龙瞳警惕地盯着周遭，喉间发出低沉的警告声，威势凛然。
遐蝶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仰头望着头顶那片蓝白的龙鳞，又看向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伊卡洛斯，一时竟忘了言语。
但她回过神，颤抖着低下头，借着光看向他的胸口。
那柄长剑早已随着分身消散而隐去，伤口处仍在渗血，染红了她的衣襟，却已不再是深可见骨的狰狞模样。
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松了口气，可伊卡洛斯依旧垂着眼，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显然还是没什么力气。
遐蝶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他轻轻放平在自己怀里。
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臂弯，另一只手轻轻拢住他的肩，像护住易碎的珍宝。
此时，那头巨龙已与黑衣剑士缠斗起来。
龙爪挥出的劲风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与日月双剑碰撞出刺目的火花。
它庞大的身躯始终盘在原地未曾挪动半分。
长长的龙身与龙尾将伊卡洛斯与遐蝶围在中央，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任凭黑衣剑士如何猛攻，都无法越雷池一步。
王座上的阿那克萨戈拉斯扶着王座坐下，瞳孔渐渐黯淡，男女交织的声音里透着浓重的疲惫。
“不容易……吾要筋疲力尽了……”
刚才强行催动泰坦之力与那剑士战斗已是极限，此刻终于能稍稍松口气。
星捡回球棒靠在石柱上，胸口剧烈起伏，额前的灰发被汗水濡湿；
缇安也从身后探出头，手抚着胸口大口喘气。
两人总算能喘上两口气，紧张地注视着巨龙与黑衣剑士的战局。
黑衣剑士与巨龙交手了数个回合，越打心头越惊。
这龙的力量竟与他不相上下，龙鳞坚硬得连他都难以刺破。
偶尔喷出的蓝白色龙息更是带着难以匹敌的力量，逼得他连连后退，隐隐已落了下风。
可下一秒，他面具后的眼底却燃起奇异的光。
非但没有慌乱，反而涌上狂喜。
能与自己匹敌，甚至压过一头……
这次，终于有希望了！
他虚晃一招逼退龙首，不再恋战，转身化作一道黑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树庭深处，竟是快步离开了。
巨龙发出一声震耳的龙吟，却没有追击，只是警惕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龙瞳中闪过一丝威严的审视。
随即缓缓垂下头颅，用鼻尖轻轻蹭了蹭遐蝶怀里的伊卡洛斯，像是在确认他的安危。
做完这一切，它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将脑袋转向遐蝶，巨大的龙首在她面前停下。
那双澄澈如冰湖的龙瞳定定地望着她，随即，竟用带着细小鳞片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肩膀。
作为伊卡洛斯的召唤物，它自然也不惧怕遐蝶的能力。
那动作算不上粗鲁，甚至带着几分笨拙的亲昵，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撒娇。
龙鳞的凉意透过衣料传来，本应是很新奇的触感。
而且这是第二个自己能触碰的生命。
可遐蝶此刻满心都是怀里的伊卡洛斯，哪里有半分心情回应这份亲昵。
她只是抬手轻轻按在龙首上，指尖触到冰凉坚硬的鳞片，声音还有些发哑。
“谢谢你……先让我们回奥赫玛，好吗？”
如今伊卡洛斯的情况让她不得不担心，眼下最重要的是回奥赫玛去找风堇。
巨龙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不再蹭她。
它看了看怀中抱着伊卡洛斯的遐蝶，又扫过一旁的星、缇安，以及王座边调息的阿那克萨戈拉斯。
随即它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用鼻尖轻轻拱了拱遐蝶的后背，像是在示意什么。
“它是想……带我们走？”
缇安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天见到的事都超出神谕太多了。
阿那克萨戈拉斯也扶着王座站起身，虽然身形依旧摇晃，眼神却清明了许多。
他点了点头，对遐蝶道：
“上去吧，这里不宜久留。”
瑟希斯已经不出声了，此刻掌握身体的，是阿那克萨戈拉斯。
遐蝶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抱着伊卡洛斯，爬上龙背。
龙背比想象中平稳，鳞片虽凉，却带着一股温和的能量，让人莫名安心。
缇安和星紧随其后，阿那克萨戈拉斯最后一个登上，刚坐稳，巨龙便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
随即，庞大的身躯缓缓升空，朝着奥赫玛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