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多，林烨还在办公室。
桌上摊着“星火之眼”光学模组的供应商评估报告，旁边还放着生态联盟近期的合作进展简报。他手里捏着一支笔，无意识地在空白处画着谁也看不懂的线条，目光却没什么焦点。
窗外是城市璀璨的灯火，连绵不绝，像一条无声流淌的光河。大楼里安静得可怕，除了中央空调低沉的呼吸，就只剩下他自己偶尔敲击桌面，那略显焦躁的“哒、哒”声。
等待。这是最难熬的阶段。
王皓他们去华芯国际已经整整两周了。按照正常流程，首轮流片的结果，差不多就该在这两天出来。越是临近，心里那根弦就绷得越紧。他强迫自己处理日常工作，但效率低得可怜，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玄武3.0”的种种细节，还有那烧钱如流水的流片费用。
他甚至不敢频繁主动联系王皓，怕给他们增加不必要的压力。所有的不安和焦灼，只能自己默默消化。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格外刺眼。屏幕上跳跃的名字——王皓。
林烨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瞬间就抓起了手机，指尖因为用力有些发白。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尽量保持平稳：“老王？”
电话那头，先传来的是一阵粗重的、似乎极力压抑着的喘息声，背景隐约还有几声压抑的欢呼传来。林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手机的手更紧了。
“林……林总……”王皓的声音传了过来，颤抖得厉害，带着明显的哽咽，几乎语无伦次，“成了！成了！首轮……首轮流片……成功了！”
林烨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带得椅子向后滑开发出刺耳的声音。但他完全顾不上。
“你慢慢说，老王，慢慢说！具体什么情况？”他自己的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测试……初步测试刚做完！”王皓的声音依旧激动，但稍微连贯了一些，“所有核心单元！cpU、GpU、还有咱们的NpU（神经处理单元）……全部功能正常！性能……性能指标完全达到，不，有几个关键项还超出了我们之前的仿真预期！功耗也在设计范围内！林总！我们成了！‘玄武3.0’……它成了！”
最后那几个字，王皓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骄傲。
一股巨大的、汹涌的热流瞬间冲垮了林烨这些天来筑起的所有堤坝，从心脏直冲头顶，让他眼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发花。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所有的压力，所有的担忧，在这一刻，化作了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激动。
他只能用力地、一遍遍地点头，尽管电话那头的王皓根本看不见。
“好！好！好！” 连说了三个“好”字，林烨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老王！辛苦了！辛苦了！兄弟们……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值了！都值了！”王皓在电话那头，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却是在笑，“林总，我们没辜负公司！没辜负大家的期望！”
“没有！你们做得比我们期望的还要好！”林烨斩钉截铁地说，激动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后续的详细测试还要抓紧，但……这第一步，我们迈过去了！迈得太漂亮了！”
又和王皓简单交代了几句，叮嘱他们注意休息，后续测试按计划推进，林烨才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瞬间，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但林烨胸腔里那颗心，却像擂鼓一样“咚咚”狂跳，震得他耳膜都在响。巨大的喜悦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让他恨不得大吼几声来发泄。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点开了公司核心层的那个微信群，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的手指不那么抖，按下了语音键：
“各位！刚接到王皓从华芯国际传来的确切消息！”他的声音因为激动，依旧带着明显的颤音，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穿透力，“‘玄武3.0’首轮流片——成功！初步测试，所有核心单元功能正常，性能达标！”
这条语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瞬间，死寂的微信群炸了！
吴坤第一个跳了出来，连着发了七八个疯狂旋转、撒花的小人表情包：“我操！牛逼！老王牛逼！芯片部牛逼！！！” 后面跟着一长串鞭炮和礼花的动画。
周伟紧随其后，言简意赅，但能感受到屏幕后的激动：“太好了！！！辛苦了！！！”
林曼发了一连串的“[流泪][流泪][流泪]”和“[转圈][转圈][转圈]”。
秦风：“激动人心！这是我们打通任督二脉最关键的一步！”
李静（Lisa）：“太棒了！恭喜公司！恭喜王总团队！”
李文：“可以睡个踏实觉了[捂脸]”
各种欢呼、庆祝、感叹号、表情包瞬间刷屏，几乎要把手机屏幕撑爆。虽然已是深夜，但这个群里的人，显然没有一个在真正休息，所有人的心，都系在远方的那颗芯片上。
林烨看着瞬间被刷屏的微信群，脸上终于控制不住地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舒心的、灿烂的笑容。他能想象到，此刻分散在城市各个角落的这些核心伙伴们，一定也和他一样，激动难耐。
他放下手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出了办公室，朝着陈薇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他知道，她肯定也没走。
陈薇办公室的灯果然还亮着。门没关严，他轻轻推开。
陈薇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财务模型，但她显然也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笔。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
当她看到林烨脸上那根本无法掩饰的、如同孩童般纯粹而兴奋的笑容，以及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时，她瞬间就明白了。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期待和颤抖：“……成了？”
林烨重重点头，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在她耳边激动地重复着：“成了！薇薇！成功了！初步测试全部通过！性能达标！”
陈薇先是僵了一下，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反手紧紧抱住他，脸埋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如释重负的哽咽：“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一步走得有多艰难，承载了多么大的压力和期望。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分享着这来之不易的巨大喜悦。
过了一会儿，林烨才稍微松开她，但眼睛里的光彩丝毫未减：“走！”
“去哪儿？”陈薇被他拉着，有些疑惑。
“庆祝！”林烨语气兴奋，像个终于达成心愿的大男孩，“必须庆祝！我那儿还有一瓶上次别人送的，说是挺好的红酒，一直没动。去我办公室那边的阳台！”
陈薇看着他难得外露的激动情绪，也被彻底感染，笑着点头：“好！”
林烨办公室外面连着一个小阳台，不大，但视野很好，能俯瞰大半个高新区的夜景。
他翻箱倒柜，还真找出了一瓶包装精美的红酒，又找了两个平时喝水的玻璃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砰”地一声，软木塞被笨拙地拔开，深红色的酒液倒入透明的玻璃杯中，在阳台柔和的光线和远处璀璨的城市灯火映照下，荡漾着迷人的光泽。
两人并肩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夜风带着初夏的微凉拂面，格外舒爽。
林烨举起杯子，看向陈薇，眼神明亮而真挚：“这一杯，敬所有为此付出的兄弟们，敬王皓，也敬你，薇薇。这段时间，辛苦了。”
陈薇与他轻轻碰杯，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抿了一口酒液，醇厚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她看着身旁这个男人，他眉宇间积压已久的阴霾终于散去，恢复了那种锐意和自信，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几分沉稳。
“主要是他们在一线拼杀的辛苦。”陈薇摇摇头，语气温柔，“我最多就是……在旁边看着，干着急。”
“不一样。”林烨看着她，语气很认真，“你知道的，薇薇。你的支持，不一样。” 他没有多说，但彼此都懂。在他压力最大、最焦虑的时候，是她想方设法让他放松，是她默默处理好其他事务，让他能专注于最关键的问题。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感受着那微醺的热意从喉咙滑入胃里，然后长长地、畅快地舒了一口气。他望向脚下那片由无数灯光组成的、生机勃勃的城市，感慨道：“有时候想想，真跟做梦一样。从华光电子城那个小柜台，走到今天……我们真的，快要造出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一流的高端芯片了。”
陈薇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道：“不是做梦。是你们一步步，用代码，用电路，用无数个不眠之夜，硬生生走出来的路。”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林烨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充满了斗志，“芯片只是心脏。‘星火之眼’能不能一鸣惊人，生态能不能快速建立起来，国际巨头的反扑会有多猛烈……挑战还在后面。”
“但那又怎么样？”陈薇侧过头，嘴角勾起自信的弧度，“心脏我们已经自己造出来了，还怕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更强健的身体吗？最难的坎，我们已经迈过来了。”
她的话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林烨看着她被夜风吹拂的发丝和明亮的眼眸，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暖意。他再次举起杯：
“说得对！最难的坎，已经过去了！接下来……”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陈薇接过他的话，带着几分玩笑，却也有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两只玻璃杯再次轻轻相碰，发出悦耳的声音，融入了这片繁华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