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往下一场课程的校园步道上，两侧是精心修剪的绿植和仿古路灯，但李豫的心神却依然沉浸在刚才与凯特琳的会面中。
他摩挲着口袋里那枚冰冷的存储芯片，以及另一个口袋里那瓶仿佛蕴含着不祥魅力的蓝色液体。
凯特琳的话，虽然带着她一贯的戏谑和夸张，但核心内容却是赤裸裸的现实。
“直接改成绩？”李豫曾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却在心里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如果是那种办法，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凯特琳提出的帮助。尽管这想法非常诱人，但可行性几乎为零。
地球联合大学不是天空城那些可以被单一巨头完全掌控的职业技术学校。这里是十巨头共同维持的“文明基石”，是未来精英的摇篮，也是各方势力微妙平衡的展示窗。任何在成绩系统上的直接舞弊，都无异于在圆桌会议上当面抽其他九家的耳光，必然会引发连锁审查。
更重要的是，一旦他被打上“依靠泰山金融作弊”的烙印，那么在其他巨头眼中，他就不再是一个值得观察的“独立变量”，而是凯特琳·斯图亚特，乃至泰山金融的“附属品”或“共同财产”。到那时，他想保持目前的相对独立性，与多方周旋，将会难上加难。凯特琳想要“独占”他这个能让她素体进化的珍贵资源，自然不会做出这种授人以柄的蠢事。
她提供的这两样东西，看似基础，实则精准地切中了他目前最大的痛点，并为他指明了一条看似艰难、实则最隐蔽也最坚实的路径。
凯特琳给的芯片，填补的是自己“信息”的断层，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可以直接从脑插芯片中获取一切知识的路径，那些被记录的公式、定理、推导过程，在被自己理解之前，只能称之为信息。只有当自己完全吸收这些信息，将之梳理建立成为具有坚实基础的脉络，能够完全理解这些信息之间的逻辑关联，才能够称其为知识。
但真正的智慧——将这些东西内化，理解其精髓，并能举一反三，甚至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灵活运用，解决实际问题——这只能靠他自己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去思考，去挣扎，去领悟。
兴奋剂，不过是把他挣扎和思考的时间，强行延长了一倍而已。
这是一条无法取巧的荆棘之路。但李豫并没有感到气馁，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在天空城，他为了生存，可以在下水道与变异生物搏杀，可以接下黑市的危险任务。在这里，为了同样的目的，他同样可以在知识的迷宫中披荆斩棘。形式的不同，并未改变本质。
思考间，他已经走到了高等物理学的大教室外。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压下，他再次选择了后排一个偏僻的座位。
如同上一节课的翻版，无形的隔离带再次出现。李豫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平静地打开个人终端，准备记录。
授课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教授。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全息投影上瞬间布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量子力学模型、场方程和复杂的数学符号。
教授的声音平稳而清晰，但每一个词汇组合在一起，对李豫而言，都像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天书。他只能竭尽全力，调动所有增强的感官和脑插芯片的记录功能，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教授讲述的每一个字、投影上闪过的每一幅图像、每一个公式，都原封不动地强行记录下来。
大脑高速运转，几乎能感觉到信息流涌入时带来的轻微灼热感。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拼命汲取着这片知识的海洋，尽管大部分海水对他来说都苦涩难懂，但他先要做的，是尽可能多地“占有”这些信息。
一节课下来，精神上的疲惫远胜于身体的劳累。他感觉自己仿佛进行了一场没有硝烟的高强度战斗，对手是那些抽象而冷酷的物理定律。
当结束的铃声响起，李豫随着人流走出教室时，天色已近黄昏。真实而柔和的夕阳光芒给这片“精英保留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但他心中却只有一片清冷。
这一天的课程，悄然结束。
他站在教学楼外的台阶上，望着远处那些三三两两、谈笑风生的“同学”，感觉自己与他们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们的从容建立在雄厚的基础和资源之上，而他的立足之地，只有口袋里那枚小小的芯片，和一瓶需要透支时间来换取理解可能的蓝色液体。
前路漫漫，且遍布荆棘。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默默调整了一下呼吸，向着宿舍的方向走去。夜晚，才是他真正开始“学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