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鸟转转转酒吧依旧沉浸在它特有的、混合着欲望、秘密与劣质酒精的氛围中。霓虹灯牌在污浊的空气中投下扭曲的光影，形形色色的顾客蜷缩在卡座里，进行着见不得光的交易或单纯的买醉。
李豫穿过喧闹的大厅，直接走向吧台。那个锃亮的光头酒保依旧在面无表情地擦拭着玻璃杯，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李豫没有过多寒暄，他将那张印有鹰眼标志的黑金卡轻轻放在吧台上，推向酒保，声音压得很低：“我想联系一个人。”
酒保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那个独特的鹰眼刻痕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诧异。他抬起眼皮，深深看了李豫一眼，那眼神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保安。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用下巴指了指酒吧后方一条更加昏暗的通道。
“最里面倒数第二间，‘沉思室’。”酒保的声音低沉，“进去等。”
李豫收起卡片，深吸一口气，走向那条通道。通道两旁的包间里隐约传出各种声音，但他目不斜视，径直来到最深处一扇毫不起眼的黑色金属门前。门无声滑开，里面是一个狭小、隔音极好的房间，只有一张金属桌和两把椅子，灯光惨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房间里空无一人。李豫按照指示，在桌子一侧坐下，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主动走入蛛网的飞虫。
几分钟后，房间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彻底锁死。与此同时，桌子对面那把椅子后方墙壁上的一个暗格滑开，一个高度约一米五、造型简洁、通体哑光银色的通用型服务机器人无声地滑行出来，停在椅子旁。它没有头部，躯干上方是一个平滑的半球形结构。
突然，半球形结构表面亮起，投射出一幅清晰的全息影像——正是荷鲁斯那张年轻俊秀、带着慵懒笑意的脸。影像栩栩如生，甚至连睫毛的颤动都清晰可见，但那双眼眸中透出的，是纯粹的电子冰冷感。
“晚上好，李先生。”荷鲁斯的全息影像开口，声音通过机器人的扬声器传出，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语调，但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诡异，“这么快就主动联系我，是已经想清楚，决定接受dYb的橄榄枝了吗？”
李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上那双全息眼眸的“目光”：“加入dYb的事情，我还需要时间考虑。”
“哦？”荷鲁斯的眉毛挑了挑，似乎有些失望，又似乎在意料之中，“那真是遗憾。那么，这次冒着风险找我，是为了什么呢？总不会是来还我那二十万‘谢礼’的吧？”他语气中的调侃意味十足。
李豫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直截了当地说：“我有一个问题，关于Imd刚发布的‘应龙’芯片。我想知道它真正的风险是什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你才肯告诉我？”
荷鲁斯的全息影像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一个更加意味深长的笑容：“Imd的‘应龙’？呵呵，消息很灵通嘛。看来广厦也下发通知了？不过他们应该不会说清楚风险吧。”他顿了顿，仿佛在思考，指尖轻轻敲击着虚拟的桌面。
“我大概能猜到你想问什么。”荷鲁斯继续说道，“关于那些……不太安全的芯片。”他的语气轻佻，但眼神却锐利起来，“这个问题，涉及到Imd的核心战略，价值可不低。”
李豫的心提了起来，等待对方开出价码。
荷鲁斯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节奏的感觉，他故意拖长了语调：“不过嘛……看在你是我‘潜在同事’的份上，而且这个问题答案本身，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保护dYb未来的资产……这次，我可以给你个优惠价。”
他操控机器人，从躯干侧面伸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支小巧的一次性无菌采血针和一个密封的样本管。
“留下一点你的基因样本。”荷鲁斯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淡，“只需要5毫升静脉血。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大代价吧？当然，如果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
基因样本！
李豫的瞳孔猛地一缩！荷鲁斯果然对他身体的变异情况念念不忘！这5毫升血，一旦交给dYb，天知道他们会用来做什么研究，甚至可能复制出另一个“完美样本”！
拒绝吗？那他就无法得到关乎小张、甚至可能关乎整个天空城无数人性命的关键信息。接受吗？等于将自己的核心秘密拱手送出一部分。
拯救同伴的迫切与对dYb的极度不信任在他心中激烈交战。他看着那支冰冷的采血针，又想起小张那张疲惫却尚显正常的脸，想起公司那含糊其辞的通告……
最终，他咬了咬牙，伸出左手手臂，放在托盘上：“快点。”
荷鲁斯的全息影像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明智的选择。”
机器人精准地操作着，采血针无声地刺入李豫的静脉，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入样本管。整个过程很快，几乎感觉不到疼痛。采血结束后，采血针自动密封销毁，样本管被机器人收回内部保管。
“合作愉快。”荷鲁斯看着样本管被收好，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关于Imd的‘应龙’芯片，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它远不止是一次简单的新品发布。它关联着Imd一个代号为‘龙魂’的计划。”
“龙魂？”李豫重复着这个充满不祥意味的名字。
“没错。”荷鲁斯点点头，“Imd的野心，从来就不止是制造工具。他们想通过‘应龙’芯片构建的‘深度神经织网’，收集海量的用户神经活动数据、意识波动模式，最终目的……是试图合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的、集体性的意识聚合体。”
意识聚合体？李豫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这个聚合体，如果成功，”荷鲁斯的语气变得严肃，“将不仅仅是一个人工智能。它将能够凭借Imd芯片的底层协议和后门，强行连接、甚至覆盖任何使用Imd技术基础的个体意识——无论是安装了芯片的人类，还是某些依赖Imd核心协议的素体、乃至自动化武器装备。”
强行连接、覆盖意识？！
这不就是……夺舍吗？！
李豫的呼吸几乎停止！Imd竟然疯狂到这种地步！他们想把所有用户都变成这个“龙魂”的养料和可随时征用的躯壳！
“每一个安装‘应龙’芯片的用户，”荷鲁斯的声音冰冷，“他们的意识、他们的记忆、他们的情感……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滋养‘龙魂’的养分，同时也在自己大脑中为‘龙魂’预留了一个……‘座位’。”
他看了一眼李豫苍白的脸色，补充道：“广厦公司的警告是对的，但远远低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不仅仅是隐私漏洞，而是意识层面的生存危机。”
信息量巨大，且骇人听闻！李豫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冲击了。Imd的计划如果成功，天空城将不再是人类的城市，而会变成一个被单一意识体控制的巨大蜂巢！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李豫嘶哑着问。
“为什么？”荷鲁斯笑了笑，“首先，你付了‘钱’。其次，dYb不希望看到Imd成功。一个不受控制的超级意识体，对现有秩序是毁灭性的。最后……”
他的全息影像再次聚焦李豫，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诱惑和威胁：“正如我上次所说，只有dYb有能力应对这种层面的威胁。我们可以提供真正的保护，不仅是物理上的，更是意识层面的防火墙。广厦？他们连自保都难。”
“好好考虑吧，李先生。”荷鲁斯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仿佛信号不稳，“时间不多了。‘龙魂’的觉醒速度可能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当灾难降临时，希望你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话音落下，全息影像彻底消失。服务机器人也无声地滑回暗格，房间门锁“咔哒”一声打开。
李豫独自坐在惨白的灯光下，浑身冰冷。手中仿佛还残留着采血针的触感，而荷鲁斯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中回荡。
龙魂计划……意识聚合体……强行夺舍……
小张，还有无数安装了“应龙”芯片的人，都成了待收割的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