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凡闻言，小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和困惑，他歪着头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慧觉师叔……他从那日陪住持进宫之后，就没再回寺里来了……”
“住持说，慧觉师叔是……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去别处弘法了……可是，他连行李都没回来拿呢……”
小家伙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解和失落。
凌析心中却是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慧觉确实不是普通的僧人，他应该是皇帝安插在护国寺、负责看守玉佛的眼线。
所以他对玉佛异常关注，所以玄明住持可能一直处于他的监视之下，所以他能带着玄苦大师出入宫廷……
一切都有了解释。
怪不得……玄明大师那般高人，言行间却也偶有无奈与拘谨……原来身边一直有这样一双眼睛……
凌析心中叹息，随即又感到一阵索然。
如今玉佛已“归位”，里头的秘密或许已被转移，慧觉自然也没有再留在寺中的必要了。
这一切，确实如她所料，早已超出了她能干涉的范畴。
“原来是这样……”凌析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走了也好。”
了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猛地“啊”了一声，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这才凑近凌析，用极低极低的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凌大人，玄明师祖圆寂前，偷偷交给小僧一个东西，让小僧务必单独交给您！”
凌析闻言，心中猛地一跳。
玄明住持对自己身陨有预感，倒也不算奇怪，但他竟然特意给她留了东西？
了凡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用深褐色棉布包裹着的盒子，递给了凌析。
锦盒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处略有磨损，却依旧透着一种古朴庄重的气息。
“师祖说，您是有大智慧的人，与佛有缘。这东西，交给您，或许……或许将来能派上用场……”了凡复述着玄明住持的话，小脸上满是郑重。
凌析接过锦盒，入手微沉。
她心中充满了疑惑与好奇。
玄明住持为何会单独留东西给她？他们之间并无深交，甚至可以说只是数面之缘。
她轻轻打开锦盒的搭扣，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极其古旧、纸张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线装佛经。
书页松散，似乎被反复翻阅过无数次。封面上用古朴的笔墨写着三个字——《金刚经》。
凌析微微一怔。
《金刚经》？
这几乎是佛门中最常见、最基础的经典之一，别说是僧人，连她也能念几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玄明住持为何特意将这样一本看似普通的经书留给她？是作为念想？还是另有深意？
她随手翻开几页，经文内容并无什么特别，只是字里行间偶尔有一些极其细微的、用极淡朱砂笔圈点的痕迹，似乎是住持平日诵经时的心得标记。
整本经书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和旧纸张特有的气息。
‘难道大师真的只是觉得我‘与佛有缘’，想以此经书点拨我，为我祈福？’凌析心中猜测，又觉得似乎过于简单了。
但她实在看不出这经书有什么特异之处。
她合上锦盒，小心地收起来。
虽然不解其意，但这是玄明住持的遗物，她郑重地对了凡道：“多谢小师傅转交。此物我定会妥善保管。”
了凡见任务完成，松了口气，又恢复了那副天真模样，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凌大人您一定会有好报的！”
这时，岳辰和谢前也溜达回来了。
岳辰大大咧咧地问：“聊啥呢这么半天？了凡小师傅，寺里斋堂今天有啥好吃的没？”
了凡眼睛一亮，立刻开始如数家珍地报起菜名来。
凌析看着了凡无忧无虑的笑脸，又摸了摸怀中那本沉甸甸的、似乎蕴含着未解之谜的《金刚经》，心中百感交集。
她与岳辰、谢前离开了大悲宝殿，用过素斋，走出了护国寺的山门。
身后，佛号悠扬，香火依旧，仿佛一切尘埃落定。
与岳辰、谢前在护国寺外分别后，凌析独自一人，沿着渐渐安静下来的街道，朝着自己那处位于清水巷的小家走去。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过巷口那棵老槐树下时，她看到陈伯又一个人坐在那磨得油光发亮的石棋盘前，对着空无一人的对面发呆，手里捏着两颗棋子，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在复盘还是在跟假想敌较劲。
“陈伯，还没收摊呢？我陪您来一盘？”凌析停下脚步，打了个招呼。
这倔老头是巷子里的老住户，据说以前也是个体面人，后来不知怎的落魄了，就整天守着这棋盘，棋瘾极大，棋品却极臭，街坊邻居都懒得跟他下。
陈伯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嗯，回来了？我不跟你下，你上次偷吃我的车。”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再说了，读书人的事，那能叫偷吗？
凌析皱了皱鼻子，敬老精神之下，还是哄道：“成成成，您老棋艺高超，我甘拜下风。改天等您找到能配得上您的高手再说。”
陈伯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又低头研究他那永远也研究不明白的棋局去了。
凌析失笑，也不计较，转身走向巷尾那扇熟悉的、略显单薄的木门。
推开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股混合着淡淡墨香、皂角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草药气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反手关好门，先将那个装着《金刚经》的深褐色锦缎盒子小心地放在靠墙小方桌的一角，确保不会碰落。
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有些蔫头耷脑的不知名绿植上，凌析啧了一声，顺手拿起窗根下一个小陶罐，熟练地给绿植浇了点水，嘴里还小声嘀咕：“渴坏了吧？撑住啊伙计，这屋里就咱俩相依为命了……我还指望着以后有个小院开一块菜地呢……”
浇完水，她脱下略显拘束的外衫，挂到门后的简易衣钩上，换上了一件更舒适的家常旧布衫。
凌析走到左手边那个小小的黄泥灶台前，看了看旁边整齐码放的两篓黑炭，熟练地生起了火，将小铜壶坐上，准备烧点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