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佑推开门时，屋内只亮着盏落地灯。
茶几上那杯冷茶早没了热气，杯沿淡粉的口红印像道未干的痕，混着窗帘缝隙漏不进的夜色，把空气闷得愈发沉。
他没碰开关，皮鞋碾过玄关地毯的声响在静里格外清，
直到看见柳小叶蜷在沙发里，指尖捏着份卷边的文件，银白表盘在指缝间转得漫不经心。
她抬眼时没带情绪，只把手表翻了个面 ，
时针卡在凌晨四点三十七，荧光刻度冷得像块冰。
“讲真，这钟点还能等我回来，中纪委的活儿是太闲了？” 祁天佑的声音撞在墙上，弹回来都带着点哑。
柳小叶把文件往茶几中间推了推，纸页摩擦的声响压过呼吸：
“借调令下午到我办公室了。巡视组下周进汉东，组长点名要你列席政策评估小组。”
他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目光在她脸上顿了两秒，祁天佑笑了笑：
“讲真，赵德汉刚倒，就急着补位？这哪是查问题，是来定调子。”
“所以要懂规则的人。”
柳小叶指尖点了点文件封面，
“你在环保督查那套资金溯源、证据链闭环的操作，早进了内部培训案例库。
上面想看看，一个研究生怎么把纪检流程走成战术穿插。”
祁天佑没接文件，转身拉开书桌抽屉，取出本磨了边的牛皮笔记本。
翻到写满红黑标记的那页，时间线像张密网，把汉东的人事脉络缠得严实。
“孙玉晓的论文，数据模型是你审的？”
“第三稿。”
她点头，语气里终于带了点波澜，
“‘赵家任职轨迹与资源置换周期相关性分析’， 标题装得学术，内容像把刀片，
一刀能划开三十年的人事布局。能建模的人不少，敢发的没几个。”
“讲真，她导师没了，她还得活下去。” 祁天佑合上笔记本，金属搭扣 “啪” 地扣紧，
“我帮她把数据源做了三层脱敏，用教育基金会的年报打掩护，最后挂了个匿名合作署名。”
柳小叶忽然抬了手，指尖快要碰到桌角的 U 盘时，却又猛地收了回去，像是被烫到似的。
“我爸当年的办公室，监控只覆了门口和档案柜，角落有块盲区，就在通风口底下。
那天晚上值班记录全是‘正常’，可他的血压监测仪，是凌晨两点十一分停的。”
祁天佑没动，只伸出中指推了推眼镜框，镜片反射的灯光晃了下：
“你想让我查什么？是看有没有人进去过，还是想知道，那死角里到底藏了什么？”
“按第十六条巡视协作规定，跨系统信息共享得基于对等交换。” 她的声音又冷了回去，公事公办的调子像在念文件，
“我能让你接入中纪委的历史备案数据库，调九十年代的干部任免异动清单，
但前提是， 你得先确认，那监控死角是不是被动过手脚。”
祁天佑沉默了几秒，忽然低笑出声，胸腔震动的声响在静里很清晰。
“讲真，你要查的不是死角，是你爸死前有没有人跟他单独待过。可你不敢说透，怕一开口就成了私仇公报。”
柳小叶既没否认，也没反驳，只定定地看着他，眼尾的细纹在灯光下显了点倦。
“我能查。” 祁天佑往前倾了倾身，
“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所有调阅都得走你签批的合规通道，我不碰暗网，不引渡境外服务器；
第二……” 他顿了顿，指尖在笔记本封面上敲了敲，
“结果出来后，你得告诉我，你想用它做什么。是递上去立案，还是只给自己一个答案？”
她终于站起身，高跟鞋踩在实木地板上，“嗒嗒” 声敲得人心慌。风衣往肩上一披时，
她说：“程序合法我能保证。至于用途…… 等你知道了真相，自然会明白。”
祁天佑没再追问，抬手从右手小指褪下枚翡翠扳指。
玉石泛着深绿的光，搁在茶几边缘时，跟那杯冷茶的影子叠在一块儿。
“讲真，这玩意儿戴久了，手总出汗。” 他活动了下手指，指节响了声，
“但它有个好处，每次想冲动的时候，摸一下，就知道自己在玩多大的局。”
柳小叶盯着扳指看了片刻，转身往玄关走。
手刚碰到门把，又听见他说：
“你刚才想拿的那个 U 盘，装的是京州新区规划草案的原始版。赵立冬授意改的环评数据，我都留了痕。你要的话，现在就能带走。”
她的脚步顿住，没回头，声音从门缝里飘进来：“明天早上六点前，我会派人来取。”
车灯扫过窗台时，祁天佑已经坐在了书房。
屏幕亮得刺眼，加密通道正加载一段 1993 年的监控备份，进度条爬得像蜗牛。
走到 47% 时，他指尖翻飞，敲下一组指令，画面瞬间切到红外热成像模式，走廊空荡荡的，只有墙壁的冷色在跳。
时间戳跳到凌晨一点五十九分，通风口的栅栏忽然晃了下，幅度轻得像风吹的。
祁天佑放大局部，调出温度梯度图谱。金属边框附近有片浅红的升温痕迹，只持续了十三秒，快得像错觉。
他按下录音键，声音裹在耳机里：
“讲真，二十年前的技术，连个完整热源都录不清。” 话虽这么说，他却没关分析程序，反而启动了声波还原模块。
细微的摩擦音从耳机里钻出来，像布料蹭过铁皮，软得发毛。
祁天佑重新戴上翡翠扳指，冰凉的玉石贴着掌心，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命令：
【同步提取空气流动扰动频率，匹配人体呼吸节律数据库】
屏幕闪了下，弹出条提示：
【发现异常频段，相似度匹配 83.6%】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靠向椅背。
窗外有辆环卫车缓缓驶过，洒水口喷出的水弧掠过路灯，在玻璃上拖出道斜长的水痕，像道没擦干净的泪。
祁天佑点开新窗口，上传了份文档，文件名很长，《1988- 年汉东省厅级干部健康档案异常死亡统计》。
收件人字段自动跳出来个内部邮箱地址，他没改，直接点了发送。
页面关掉时，桌面背景露了出来， 一张模糊的办公室平面图，红圈把某个通风口下方的三角区域圈得死死的。祁天佑伸手按向鼠标右键，准备归档文件。
就在这时，键盘下方的隐藏接口忽然热了下，温度透过塑料壳渗出来，烫得他指尖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