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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郢都,南郊。

初夏的云梦泽蒸腾起无边无际的湿热水汽,与城中尚未散尽的烽烟、药草灰烬混合在一起,凝成一层粘腻厚重的灰黄色霾雾,沉沉地压在所有人的头顶。鄢陵之战虽已过去数月,但战争的巨兽啃噬过的疮疤,依旧在这座楚国都城的南郊狰狞地敞开着。

这里没有城墙的庇护,只有一片被临时圈出的、泥泞不堪的旷野。腐烂的芦苇在浑浊的水洼里倒伏,空气中弥漫着伤口溃烂的恶臭、排泄物的臊气、劣质草药熬煮的苦涩,以及最令人窒息的——绝望的叹息。这便是鄢陵之战后,楚国为收容无数失去家园的溃兵、被焚掠村落的幸存者、以及从战场上挣扎爬回的伤兵而设立的巨大难民营。放眼望去,破败的芦席窝棚如同肮脏的苔藓,密密麻麻地覆盖着泥地,一直延伸到雾气弥漫的远方。衣衫褴褛、面如枯槁的人们,像失了魂的影子,在泥水中麻木地移动。孩童的啼哭有气无力,伤者的呻吟断断续续,间或响起妇人压抑不住的悲泣,又被更深的死寂吞没。

周鸣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这片绝望的沼泽中。他依旧裹着那件素色羔裘,但在郢都湿热粘稠的空气里,这层包裹更像是一种隔绝,隔绝开他与这片人间地狱的彻底交融,却也让他苍白的面容和紧锁的眉头显得更加格格不入。他手中紧握着玉髓算板,指尖冰凉,试图汲取那一点能让他保持绝对冷静的力量。新任楚令尹蒍子冯(蔿贾之子,此时已掌权)派来的几名精干小吏,以及一位身着楚国巫祝特有的玄鸟纹深衣、神色复杂的“灵卜”观射父,紧随其后。蒍子冯只给了周鸣一道冷酷的命令:在雨季瘟疫彻底爆发前,清空这片“毒瘤”,将数万流民像撒豆子一样,丢到郢都周边那些荒芜贫瘠、甚至可能还潜藏着溃兵与野兽的“弃地”上去。

“周先生请看,”观射父的声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悲悯,指向营地深处,“此间流民,多如泽畔之苇,杂乱无根。老弱妇孺,缺臂断腿之伤兵,失了田畴的农人,丢了作坊的工匠,甚至还有不少……神智溃散的巫觋遗族。”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蒍令尹之意,是尽快按地域远近,抽签分派,速速遣散,以绝后患。至于他们能否活下来……”他无奈地摇摇头,未尽之意昭然若揭。

周鸣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麻木绝望的脸。一个断了右臂的士兵,用仅存的左手死死攥着一块沾满泥污的楚军符节,眼神空洞地望着北方。一个老妇人紧紧搂着两个瘦骨嶙峋的孙儿,枯槁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孩子凹陷的脸颊,浑浊的泪水无声流淌。更远处,几个工匠模样的人守着几件破损的工具,围着一堆半熄的篝火,沉默地像几尊石像。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恶臭,还有一种名为“崩溃”的毒素在无声蔓延。简单抽签,粗暴驱逐,无异于集体屠杀!

“按地域抽签?”周鸣的声音冰冷,如同玉髓算板的温度,“将识水性的渔夫扔进深山?将善冶铁的工匠赶去无矿的荒滩?将骨肉相连的亲人强行拆散?此非安置,乃催命符!”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电,直视观射父和蒍子冯派来的主事小吏,“给我十日!十日之内,我要此地流民,各得其所,归巢安生!”

“十日?先生,这……”主事小吏一脸难以置信的惊愕。观射父也皱紧了眉头。

“按我说的做。”周鸣的语气不容置疑,“第一,立刻调集所有能书写的简牍、木牍、素帛!第二,将营中所有识字的士人、巫祝、小吏,甚至通文墨的工匠,全部召集!第三,在营地中央,搭起三座高台!”

周鸣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军令,在这片绝望的泥潭中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楚吏们虽满腹疑虑,但在蒍子冯“全力配合”的严令下,只能咬牙执行。很快,营地中央的泥泞空地上,三座用粗大原木和厚实木板搭建的简陋高台拔地而起。台下,堆积如山的空白简牍、木牍和几匹素帛被小心翼翼地搬来。数十名被临时征召、同样面带菜色的“文书”们(包括几位眼神依旧残留着惊惶的巫觋遗族)围坐成几圈,每人面前都放着削好的刻刀或笔墨。

一场史无前例的流民大普查,在绝望的泥沼中开始了。

“姓名?籍贯(原村落\/城邑)?” 一个声音沙哑的老文书,对着面前一个抱着婴孩、眼神躲闪的妇人问道。

“阿…阿沅,云梦泽畔…泽口村…”妇人声音细若蚊蚋。

“同籍亲属尚在营中否?夫?子?父母?兄弟姊妹?” 老文书追问,刻刀悬在木牍上。

妇人的眼泪瞬间涌出:“夫…战死了…阿爹阿娘…村子被烧…走散了…只有…只有我和细伢子…”她抱紧了怀中的婴儿。

木牍上,刻下“泽口村-阿沅-妇-育婴”,在亲属栏,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夫-殁”,然后用朱砂在边缘画了一个小小的、代表“失亲”的泪滴符号。

另一边,一个断了左腿、倚着木杖的汉子,声音粗豪:

“熊烈!郢都东市铁匠!打刀的!老婆孩子…没跑出来…”他猛地别过脸,肩膀剧烈耸动。文书默默在木牍上刻下“郢都东市-熊烈-铁匠(断腿)-失亲”。

一个须发皆白、但眼神依旧锐利的老者,主动走到一位巫祝遗族担任的文书面前:

“老夫巫咸,出自荆山巫彭一脉,擅祝由、草药、星象。族人…鄢陵败后,十不存一…仅余老夫与两个徒儿在此。”他身后,两个同样穿着破旧巫袍的年轻人悲伤地垂着头。木牍上刻下“荆山巫彭-巫咸-大巫-带徒二”。

一个怯生生的男孩,约莫八九岁,衣衫褴褛,赤着双脚,独自挤到台前:

“我…我叫阿禾…没有姓…爹娘都没了…村子…不记得了…我会…会编草鞋…还会…还会挖野菜…”负责记录的年轻文书叹了口气,在木牍上刻下“孤儿-阿禾-童-草编\/识野菜”。

信息如同涓涓细流,带着血泪和生存的印记,汇入简牍木牍的海洋。姓名、来源地、年龄、性别、身体状态(健康\/伤残\/疾病)、核心技能(农夫\/渔夫\/猎户\/各类工匠\/巫医\/识字者\/其他手艺)、亲属关系(尚存家人姓名关系及是否同营\/失散\/死亡)……一项项被艰难地记录、分类。

周鸣坐镇中央高台,如同操控着一台庞大而精密的织机。他面前铺开的巨大素帛上,已用炭笔粗略勾勒出郢都周边百里内的地形:蜿蜒的河流(沮水、漳水)、星罗棋布的湖泊沼泽(云梦泽边缘)、起伏的丘陵、标注着“荒芜”、“贫瘠”、“可能有瘴”、“曾有溃兵”、“近官道”等字样的待垦区域。无数写满流民信息的木牍竹简被源源不断地送上高台。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玉髓算板的冰凉触感不断压制着因过度计算而产生的眩晕感。他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多维聚类优化:

1. 技能聚类(匠群\/农群\/巫医群):

他命令将记录有“工匠”(铁、木、陶、织、皮革等)技能的木牍单独归类。熊烈(断腿铁匠)、几个木工、两个陶工、几个织妇的简牍被迅速挑出,堆成一叠。这些人是重建生产力的核心,必须安置在有相应资源(铁矿脉、陶土、桑麻产地)或交通便利(便于产品交换)的区域。

记录“农夫”、“渔夫”、“猎户”的简牍被归为另一类。他们需要靠近可开垦的荒地、水源(河流湖泊)、山林(狩猎)。

标注“巫医”、“草药”、“祝由”的简牍被单独放置。巫咸和他的徒弟,还有几位懂草药的妇人被归入此类。他们不仅是医疗资源,在楚地巫风浓厚的背景下,更是稳定人心、重建信仰的关键,安置点需要相对独立、安静,最好靠近有药用植物生长的山林。

2. 亲属关系网络重建(血脉链):

这是最复杂也最耗费心力的一环。周鸣要求文书们,在每一份简牍的亲属信息栏,用细麻绳将标注有“尚存且同营”亲属的简牍,物理性地串联起来!如同编织一张巨大的网。

阿沅的孤牍被标记。

熊烈的孤牍被标记。

巫咸和他两个徒弟的牍片被两根麻绳牢牢系在一起。

一个幸运的案例:来自同一个小村落的五户人家,在混乱中竟奇迹般地聚在了一起!他们的五份木牍被麻绳紧紧系成一束!当这束代表着完整小社群、承载着二十多口人希望的牍片被送上高台时,周围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啜泣和低低的欢呼。血缘与乡情,是这片绝望泥沼中最坚韧的纽带,必须保全!

3. 荒地开垦收益排序(地利谱):

周鸣的目光落回素帛地图。他用炭笔将标注的荒地,根据水源距离(测绳数据)、土壤墒情(楚地农官提供的粗略记录)、坡度、有无历史聚落遗迹(便于重建)、安全性(远离溃兵活动区、瘴区)等因素,赋予不同的“垦殖潜力指数”。

沮水下游一片冲击平原,水源近、土壤较肥、坡度平缓,标为“上上”。

一片靠近官道但略显贫瘠的丘陵坡地,标为“中”。

一片位于云梦泽边缘、地势低洼易涝、曾有溃兵出没的湿地,标为“下下”。

每一块待分配荒地,都像等待落子的棋盘,被赋予了冷冰冰的“价值”。

接下来的七日,中央高台成了整个难民营的心脏。周鸣几乎不眠不休,素帛地图上布满了炭笔的痕迹和代表不同人群簇的符号。他运用着超越时代的算法思维:

聚类中心优化:将“匠群”核心(熊烈等)优先指向靠近铁矿脉和官道的“中”级荒地(兼顾资源与流通)。

网络拓扑约束:确保麻绳串联的亲属牍片簇(如那五户同村),必须被分配在同一块或相邻的地块上!任何试图拆解的方案都被视为无效解。

多目标均衡:在满足技能群需求、保全亲属网的前提下,最大化荒地垦殖潜力指数的总和。同时,还要考虑每个安置点的总人口承载力(基于估算的水源和荒地面积)。

孤儿特殊策略:像阿禾这样的孤儿,被标记出来,优先分配到那些有老弱妇孺(如阿沅)或者相对稳定、有组织核心(如巫咸的巫医群)的安置点中,增加其生存几率。

无数的算筹在周鸣案头堆叠、推演、重置。玉髓算板被无数次拿起放下,上面蚀刻的金丝纹路仿佛也参与了这庞大复杂的计算。观射父从一开始的疑虑,到后来的震惊,再到最后的叹服,他亲眼目睹了冰冷的“数”,如何在这片混沌的绝望中,一点点编织出秩序与生机的经纬。

终于,在第十日的清晨,当第一缕艰难穿透雾霭的阳光,吝啬地洒在泥泞的营地时,最终的安置方案出炉了!每一块待开垦的荒地都被赋予了编号和名称(如“沮阳冲”、“官道坡”、“荆林畔”),每一份流民的简牍木牍背面,都刻上或写上了他们即将前往的安置点编号。亲属串联的牍片簇,被打上了相同的编号印记。

然而,如何分配?如何让数万双充满怀疑、恐惧和最后一丝期盼的眼睛,相信这分配的结果是公平的,而非楚吏或这位“异邦算师”的暗箱操作?

周鸣再次走上中央高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身后,几名楚吏合力抬上了一口巨大的、密封的青铜瓮!

“诸位父老!”周鸣的声音透过简易的传声筒(一个铜皮喇叭),清晰地传遍营地。数万流民如同被惊动的蚁群,纷纷从窝棚中走出,抬起头,望向高台,眼神中充满了茫然、戒备和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期盼。

“家园破碎,骨肉流离,此乃战祸之殇!今日,非是楚国驱尔等入荒,乃是为尔等寻一条归巢安生之路!”周鸣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安置之地,有肥有瘠,有远有近。然,每一块土地,皆依尔等所长(技能)、所依(亲属)、所能垦(劳力)而配定!力求人尽其才,地尽其利,骨肉相守!”

台下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有期待,更多的是不信。空口白话,谁都会说。

周鸣不再多言,他指向那口巨大的青铜瓮。“公平与否,非口舌可辩,由‘天机’自决!”他一挥手,“开瓮!”

瓮盖被缓缓移开。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周鸣亲自伸手入瓮,捧出了一大把东西——那是无数颗打磨得极其光滑、大小几乎完全一致的深褐色木珠!每颗木珠之上,都用极细的笔触,清晰地刻着一个安置点的编号!

“此乃‘归巢签珠’!所有安置点编号,皆刻于其上,一珠一号,不多不少!”周鸣高举起一把签珠,让阳光照在上面,刻痕清晰可见。“签珠入瓮,彻底混匀!”他当众将签珠哗啦啦倒入瓮中,然后盖上瓮盖。在几名流民代表(包括那位断臂士兵、老妇人阿沅、铁匠熊烈、大巫巫咸)的监督下,几名楚吏合力抱起沉重的铜瓮,开始剧烈地、长时间地摇晃!瓮内木珠碰撞的哗啦声,如同沉闷的雷声,滚过寂静的营地。

摇晃停止。周鸣再次揭开瓮盖。“签序已定!此乃天意!亦是人意(指前期的科学分配)!”他环视台下,“念到名字者,或其亲属簇代表,上台,亲手探入此瓮,取签珠一颗!珠上所刻编号,即为尔等归巢之地!当场核验,立契为凭!”

“熊烈!”第一个被叫到的,是那位断臂铁匠。他愣了一下,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拄着木杖,艰难地走上高台。他看着那口深不见底的青铜巨瓮,眼中充满了紧张和一丝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他伸出仅存的、布满老茧和烫伤的右手,颤抖着探入瓮口,摸索着,最终紧紧抓住了一颗木珠,猛地抽出!

“官道坡-七!”台下一名识字的文书立刻高声念出珠上编号。

负责安置的楚吏迅速翻查手中简册:“官道坡七号地!近官道,有废弃冶炉遗迹!安置:铁匠熊烈,及同组木工二人,陶工一人!配荒地百二十亩!”

熊烈死死攥着那颗决定他命运的木珠,看着简册上“废弃冶炉遗迹”几个字,独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死灰复燃般的光芒!他猛地抬头看向周鸣,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拄着木杖,一步一步,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走下台去。台下属于“匠群”的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和羡慕的低语。

“泽口村-阿沅!”抱着婴儿的妇人被叫到名字,她瑟缩了一下,在周围人的鼓励下,战战兢兢地走上台。她看着那幽深的瓮口,仿佛看着吞噬一切的巨口,迟迟不敢伸手。

“莫怕,阿沅妹子,伸手!”台下有人喊道。

阿沅闭上眼,一咬牙,将手伸入瓮中,胡乱摸出一颗。

“荆林畔-三!”文书高喊。

楚吏查册:“荆林畔三号地!近山林,多草药!安置:妇人阿沅(育婴),孤儿阿禾,大巫巫咸及徒二人!配荒地百亩,兼采药之权!”

阿沅愣住了,看着手中刻着编号的木珠,又看看简册。她一个带着婴儿的孤身妇人,竟和懂草药的大巫分在了一起?还有那个…那个会编草鞋挖野菜的孤儿阿禾?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长久以来的恐惧和绝望,大颗的泪水无声滚落。她紧紧抱着孩子,对着高台方向,深深弯下了腰。

“荆山巫彭-巫咸!”老巫祝带着两个徒弟,神色肃穆地走上台。他并未立刻取珠,而是对着青铜瓮和上方的天空,恭敬地行了一个古老的巫礼,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祈求神灵见证。然后,他才庄重地将手探入瓮中,取出一颗木珠。

“沮阳冲-一!”文书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楚吏的声音更高:“沮阳冲一号地!沮水之阳,上等沃土!安置:荆山巫彭巫咸及徒二人,泽口村阿沅(育婴),孤儿阿禾,及同组农人三户!总丁口十五!配荒地三百亩!”

“沃土!”“沮水边!”“还有巫咸大人坐镇!”台下爆发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呼和羡慕!巫咸抚摸着木珠上“沮阳冲-一”的刻痕,又看了看简册上“上等沃土”和“丁口十五”的字样,眼中也流露出深深的动容。他再次对着周鸣的方向,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这不仅是一块好地,更是一个有医者、有劳力、有妇孺、有未来的完整小社群!这是“数”给予的生机!

抽签在紧张而充满希望的气氛中持续进行。每当一个家庭或一个小组抽到相对较好的地块,人群中便爆发出由衷的欢呼和祝福;抽到稍差地块的,虽有不甘,但看到分配名单上自己熟悉的亲友和需要的“技能伙伴”也在其中,那份失落也很快被对“团聚”和“协作”的期盼所取代。青铜瓮中木珠的哗啦声,不再是命运的嘲弄,而是新生的序曲。

就在抽签接近尾声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怯生生地、几乎是匍匐着爬上了高台。是孤儿阿禾。轮到他所在的“荆林畔-三”组了,虽然阿沅已经代表抽过签,但按规矩,每个登记在册的人都要亲自取珠核验。

阿禾赤着沾满泥巴的小脚,站在巨大的青铜瓮前,显得那么渺小。他仰头看了看周鸣,眼中充满了敬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他学着之前大人的样子,踮起脚尖,努力将细瘦的胳膊伸进瓮口。瓮太深,他够不到底,小脸憋得通红。

周鸣默默上前一步,单手托住青铜瓮的底部,微微倾斜。

阿禾的小手终于触到了瓮底残余的几颗木珠。他摸索着,抓起一颗,紧紧地攥在手心,抽了出来。

“荆林畔-三!”文书念道,与他之前所在的组别无二致。这结果毫无悬念。

然而,阿禾却并没有立刻下台。他攥着那颗属于他的木珠,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巴的脚趾,似乎在犹豫,在挣扎。台下数万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善意的鼓励和好奇。

突然,阿禾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猛地抬起头,鼓起所有的勇气,快步走到周鸣面前。在周鸣略带讶异的目光中,这个瘦小的孩子“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冰冷的、沾着泥水的木台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高高地举起那只紧握的小拳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极其郑重地摊开了手掌。

掌心里,除了那颗刻着“荆林畔-三”的木珠,还有一件小小的物事。

那是一根用河边最柔韧的青草,精心编织成的“算筹”!只有手指长短,却编得极其细密、工整,甚至模仿了真正算筹的两端平直!草色青翠,在晦暗的天光下,散发着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生命光泽。

阿禾将这颗决定他命运的签珠和那根青草编织的算筹,一起捧到周鸣面前,高高举起。他仰着小脸,脏污的小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和一种懵懂却坚定的信念。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发出细弱却清晰的声音:

“给…先生…算…算更好的地…给更多的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高台下,数万流民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破烂窝棚的呜咽,和远处沮水河隐隐的奔流。

周鸣静静地站着,看着跪在泥水中的孩子,看着他掌心那颗冰冷的木珠和那根青翠欲滴的草编算筹。玉髓算板紧贴着他的掌心,那彻骨的冰凉,此刻却仿佛被掌心传来的、另一种微弱却无比灼热的温度所中和。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弯下腰,伸出骨节分明、因连日计算而略显苍白的手。

他没有去碰那颗木珠。

他的指尖,轻轻地、无比珍重地,捻起了那根柔韧的、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草编算筹。

他将这根小小的草筹,紧紧地、如同握住一个世界的重量般,攥在了掌心。那青草的凉意和生命的柔韧,透过皮肤,直抵心间。

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阿禾瘦小的肩膀,将他从冰冷的泥水中拉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这个用最卑微的草叶,献上了最珍贵信念的孩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阳光终于奋力撕破了厚重的云层,一道金色的光柱,如同天启,笔直地刺破阴霾,恰好笼罩在高台之上,笼罩在周鸣和他手中那根青草算筹之上,也照亮了阿禾眼中那无比明亮的光。

台下的寂静被打破了。如同冰封的河面骤然崩裂!先是压抑的啜泣,接着是越来越响的、发自肺腑的呼喊,最终汇成一片席卷整个营地的、带着哭腔却充满力量的声浪:

“归巢!”

“归巢!!”

“归巢——!!!”

数万人指向不同的方向,指向他们即将奔赴的、由“数”指引的、充满荆棘却也孕育着希望的新家园。那根青草编织的算筹,在周鸣紧握的掌心,留下了生命最坚韧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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