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青石板沁着夜露的凉，安燠盘坐在用朱砂画满星图的祭坛中央，膝头平放着那面刚祭炼好的鸣冤幡。
铜镜表面的红布早被她掀了，此刻镜面泛着幽蓝的光，像淬了层深水，将她额角的汗珠都映成了碎钻。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融合‘鸣冤幡’与《睡仙诀》，解锁隐藏功能：可将‘万目共睹’成就之力封入载体。”系统机械音在她识海炸响，惊得她耳尖的狐毛都颤了颤。
她垂眸盯着掌心那粒裹着金箔的蜜丸，这是今早从系统空间翻出的“梦引丹”，原本只当是哄小妖的糖豆，没想到成了关键药引。
“眼睛会被蒙蔽，耳朵会被堵塞，可梦……”她指尖摩挲着蜜丸，尾尖在身后扫出个小漩涡，“凡人总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我就给他们造个‘必有所思’的夜。”
洞外传来程砚压低的咳嗽声，她抬头正撞进一双泛着蜜色的眼睛——自家山神不知何时蹲在窖口，熊耳朵被穿堂风掀得乱抖，怀里还抱着个半人高的陶瓮，“蜜我都按你说的，混进上游的桃花蜜里了。”他晃了晃陶瓮，里面传来“哗啦啦”的声响，“连那三亩野山茶，我也让山雀把显隐墨粉叼去茶树上了。”
安燠忍俊不禁，程砚每次执行她的“歪点子”时，总像在搬山填海似的郑重。
她抬手勾住他后颈的熊毛轻轻一拽，凑过去嗅了嗅他衣襟——果然沾着新晒的蜜香，“辛苦程大官人。”她眨眨眼，“等明儿百姓们开始说胡话，你可得装出最正经的山神样。”
“装正经？”程砚把陶瓮搁在祭坛边，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香灰染脏的衣袖，“我本来就正经。”话虽这么说，他耳尖却蹭地红到了脖颈，“倒是你，用影蜕衣分出去的三道残影……”
“放心，”安燠屈指弹了弹他额头，狐尾卷着他腰间的钉耙穗子晃了晃，“影蜕衣是青丘秘术，连土地公的照妖镜都瞧不破。茶摊、驿站、庙会……”她掰着手指头数，“我让残影往每个茶碗里只撒半粒显隐墨粉，热汤一冲就化，比偷喝桂花蜜还难察觉。”
程砚还想说什么，地窖外忽然传来小狐妖的尖嗓门：“夫人！程大人！月上中梢啦！”安燠眼睛一亮，将蜜丸塞进程砚掌心：“快，趁露水未凝！”程砚应了声，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祭坛上的符纸哗啦啦响——那是他连夜抄的《山神收租条例》，此刻正和鸣冤幡的幽光缠成一团。
是夜，青丘山的溪水格外甜。
茶摊老妇舀水冲茶时，发现壶里浮着星星点点的金粉；驿站马夫饮下解渴茶，打了个哈欠便趴在案上睡沉；庙会的糖画摊前，孩童舔着糖人打了个嗝，歪在娘亲怀里直蹬腿。
安燠缩在洞府软塌上，尾巴尖卷着颗葡萄，眼睁睁看着系统面板疯狂跳动：【检测到12人入睡｜检测到37人入睡｜检测到203人入睡……】
“成了。”她翻身坐起，葡萄“骨碌”滚进程砚递来的蜜罐里。
程砚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沾着露水和松针，“我去看了土地庙，小土地正抱着香炉打盹呢。”他在她身边坐下，把剥好的橘子塞进她手里，“你说的那梦……”
“嘘——”安燠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洞府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我家妞妞被雷劈了！”山脚下的张寡妇披头散发冲进土地庙，“梦里金符劈在她心口，还飘着‘佛骨非真’的纸片子！”
“菩萨抄作业！”砍柴的王二柱抱着树干直晃，“我梦见菩萨在抄经，抄的还是……还是前年被雷烧了的残卷！”
“舍利孵虫！”驿站的老账房拍着桌子跳脚，“我看见那舍利子裂开条缝，里面爬出来好多红虫子！”
恐慌像被点着的山茅，顺着山风“噌噌”往上窜。
安燠趴在窗沿听着外面的吵闹，尾巴尖得意地卷起程砚的手腕：“你瞧，清梦司的仙官该来了。”
话音未落，三道金光劈开晨雾。
为首的仙官穿着月白官服，腰间挂着个青铜铃铛，正是清梦司的“驱梦使”。
他刚落在土地庙前，就被张寡妇拽住袖子：“仙官大人！快帮我家妞妞驱邪！”
“莫慌。”驱梦使甩了甩铃铛，清越的铃声荡开一片白光，“本使这就……”他的声音突然卡住，指尖的法诀凝在半空。
“怎么了？”跟在他身后的小仙官探头。
“梦境源头……”驱梦使额头渗出冷汗，“不在一人一魂，在……在百八十个凡人的识海里！”他攥紧铃铛，“这是集体梦兆，根本没法逐个净化！”
安燠在洞府里听得直乐，程砚端着蜜粥凑过来：“该我上场了。”他晃了晃怀里的山神册，封皮上还沾着新盖的朱砂印，“按《仙官典》第一百零八条，区域性集体梦兆需报凌霄阁备案。”他故意把“备案”二字咬得极重，“我这就去送文书——不过得先去趟山脚，帮张寡妇的妞妞写状纸。”
“程大人这是要拖慢流程？”安燠托着下巴笑，“等文书送到，怕是连城隍都收到状子了。”
“不止。”程砚突然压低声音，“我让山雀给八戒的茶碗里也添了点蜜。”他挠了挠头，耳尖又红了，“那呆子昨晚打盹时，我往他嘴里塞了颗蜜丸……”
“程砚！”安燠差点把蜜粥泼出来，“你怎么不早说？”
“我这不是怕你说我胡闹么？”程砚委屈巴巴，“谁知道那呆子梦里喊得比谁都响——”
“师父！你那经是假的啊！”
洞外突然炸响八戒的嚎叫声，惊得安燠手里的碗“当啷”落地。
她和程砚对视一眼，同时冲出门去——就见山路上，唐僧攥着取经匣倒退两步，袈裟都被扯歪了；八戒捂着嘴跪在地上，耳朵抖得像拨浪鼓；沙僧扶着行李担，眼角直抽抽；最离谱的是孙悟空，正蹲在树杈上拍着大腿笑，金箍棒敲得树干咚咚响：“好你个小狐狸！连八戒的梦都敢动！”
安燠赶紧捂住嘴，程砚却绷不住笑出了声。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碗，低声道：“你瞧，这出戏才刚唱到高潮。”
是夜，安燠窝在软塌上听小妖们汇报：“夫人，三十六村的联名状已经送到城隍庙了！”“夫人，土地公说清梦司的仙官急得直跳脚！”“夫人，天庭的传信鹤在山神府外盘旋半个时辰了！”她摸着系统新弹出的成就提示，嘴角越扬越高：【隐藏成就‘梦噬因果’已激活｜奖励：可令一名目标强制经历一段虚假记忆（限一次，持续半日）】
“你说……”她转头看向正在给她织狐毛手套的程砚，“要是李靖突然‘想起’自己烧了真经，会不会连夜去凌霄殿自首？”
程砚的织针“咔”地断成两截。
他抬头，熊耳朵抖得像要冒烟：“他会先提着降魔杵来砸咱们洞府。”他伸手把她往怀里拢了拢，“不过你要是真想试……”他顿了顿，“我帮你扛着。”
安燠笑着埋进他怀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蜜香。
洞府深处突然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是有无数根银线在地下穿梭。
她抬眼望去，就见地脉银线泛着幽光，仿佛有万千梦丝正顺着它，缓缓爬向南天门的方向……
程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手掌不自觉按在腰间的钉耙上。
他想起不周山底那处地脉渊窟，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地脉连天道，梦丝通因果”，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夜色渐深，安燠的呼吸渐匀。
程砚轻手轻脚替她盖好被子，转身时看了眼窗外——月亮正往山后沉，像颗被啃了半口的蜜饼。
他摸出怀里的山神册，翻到最后一页，用朱砂添了行小字：“夜观地脉，银线震颤，疑有梦丝入天。”
笔锋顿了顿，他又补了句：“明日子时，探地脉渊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