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外的脚步声撞碎了最后一丝宁静。
苏晚竹指尖还沾着陆昭咳在她脸上的血，温热的触感让她喉头发紧——那是他用命替她挡下影王时溅的，此刻却要反过来，由她护着这个浑身是伤的男人。
青焰，陆昭的伤...她侧头看向守在门边的青焰，话未说完便被陆昭扯了扯衣袖。
他靠在她肩头，晶化的右臂仍泛着暗红，左胸缠着青焰紧急用灵草编织的绷带，渗出的血把草叶染成了紫褐色。
但他偏要笑，喉间还带着血沫的沙哑：夫人莫要担心，青焰的药粉管用得很。说着，他从袖中摸出颗裹着金箔的灵砂糖，硬塞进她掌心，这颗给你，关键时刻记得含。
苏晚竹攥紧糖块，指腹触到金箔上细密的纹路——是他惯常藏在腰间小瓷瓶里的，每次执行任务前都要分她半块。
五年前在荒星，他说甜是因遇见夫人，如今这颗糖在掌心跳动，像极了他那颗被烧穿又重生的心脏。
她压下眼底翻涌的疼，扶着陆昭往祠堂侧门挪。
黑市入口在荒星旧城区的辐射废井里，那是她五年前当猎人时摸熟的路。
陆昭的重量几乎全压在她身上，每走一步，他晶化的骨骼便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像极了荒星夜里辐射兽啃食金属的动静。
废井入口的腐臭混着辐射尘埃扑面而来。
苏晚竹眯起眼，指尖轻轻叩了叩井壁——这是荒星流民的暗号，三长两短，代表猎人交易。
井底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锈迹斑斑的铁闸缓缓升起，露出下方幽黑的地道。
陆昭突然顿住脚步，晶化的手掌按在她后颈，热度透过布料渗进来：有辐射矿脉的味道。
骸骨在附近。苏晚竹立刻反应过来。
那是流民里出了名的叛徒，五年前她追剿黑市商队时，见过他用辐射矿脉锻造噬心器皿。
而他们此行的目标净世莲种子，必须用这种器皿才能保存——这也是她冒险来黑市的原因。
地道越走越深，腐臭里渐渐混进了血腥气。
苏晚竹借着墙壁上渗出的辐射荧光，看见两侧岩壁上嵌着数不清的晶化碎片，像极了被剥了皮的怪兽骨架。
她正要开口提醒陆昭注意脚下，突然双目刺痛如针戳，眼前的荧光骤然模糊成一片重影。
噬心哀歌！她踉跄半步，陆昭的手臂立刻环住她腰，将她往怀里带。
苏晚竹闭眼静气，荒星生存时练出的敏锐感官如潮水漫上——鼻腔里除了腐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是周氏惯用的香粉；耳畔除了陆昭的呼吸，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在左前方三步远的位置。
是柳儿。她咬着牙，指甲掐进掌心。
那原是她在苏家时的贴身侍女，后来因嫉妒她得宠，跟着周氏学了些歪门邪道。她用周氏的残影做媒介布的局，我在荒星见过这种术法，会暂时扰乱视觉。
陆昭的手掌贴上她后颈，晶化皮肤特有的微凉顺着血脉蔓延。
她忽然感觉眼前浮现出模糊的轮廓——是他的晶化能力在传递能量波动！
他的拇指轻轻压了压她耳后，那是左前方有陷阱的暗号；食指在她脊椎骨上点了两下，代表右侧三步是通道。
跟着我。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温热的吐息扫过她耳垂，我感应到的，都传给你。
苏晚竹抓住他晶化的手腕，指尖触到那些细密的纹路——那是弑主之眼觉醒后留下的印记，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发亮。
两人贴着地道墙壁挪动，陆昭的手掌每捏紧一分，她便知道危险更近一尺。
有次他的中指突然重重扣住她腕骨，她立刻拽着他往旁边扑，身后传来利刃擦过石壁的尖啸，在他们方才站的位置划开半尺深的痕迹。
柳儿的噬心者契约者到了三阶。苏晚竹贴着陆昭耳畔，声音里淬着冰，她想让我在黑暗里慌了手脚，然后...
然后我替夫人砍了她的手。陆昭打断她，晶化的指腹轻轻蹭过她发顶，但现在，先找净世莲。
地道尽头的腐臭突然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清冽的草木香。
苏晚竹的嗅觉突然敏锐起来，那香气里混着莲心的苦，正是净世莲的味道！
她正要开口，陆昭的手掌突然在她后颈画了个圈——那是目标就在前方的暗号。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渐渐同步。
苏晚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混着陆昭晶化骨骼的轻响，像极了荒星雨夜时，他们躲在废弃矿洞外，听着辐射兽在暴雨里嘶吼的夜晚。
那时他说这条命是夫人的，如今他的命还在，而她的命，早就和他的晶核、和那个带着弑主之眼的婴儿，缠成了一团解不开的网。
到了。陆昭的手掌突然顿住，指尖微微发颤。
苏晚竹顺着他传递的波动望去，虽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前方有团柔和的光，像极了五年前她在荒星悬崖上见过的净世莲，花瓣上凝着晨露，在月光下泛着银边。
而在那光团周围，有更冷的能量在流动——是噬心器皿特有的晶化气息，带着骸骨锻造时留下的辐射灼痕。
苏晚竹摸出袖中淬毒的银针，抵在掌心。
黑暗里，陆昭的晶化手臂亮起幽紫的光，像把无形的刀，替她劈开所有障碍。
他们终于站在了那团光前。
苏晚竹的指尖刚触到净世莲那团柔和的光，岩壁后便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骸骨从阴影里踱出，晶化的右腿每一步都敲在石地上，震得地道簌簌落灰。
他左眼戴着辐射矿脉锻造的护目镜，右脸爬满晶化纹路，像块裂开的黑曜石。
苏三小姐。骸骨扯动右脸的晶化皮肤，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五年前在黑市商队，你拿淬毒短刀抵着我喉咙问矿脉位置时，可曾想过今日要朝我低头？
苏晚竹的呼吸顿了顿。
她早料到骸骨会认出自己——荒星上活过五年的猎人，哪个不是把仇敌的脸刻进骨头里？
她垂眸掩住眼底的冷，声音放软些：我来买净世莲种子，价钱随你开。
骸骨突然暴喝，晶化的右手拍在身侧石壁上，碎石飞溅。
他护目镜后的左眼泛起幽蓝，你当我是那些被辐射烧傻的流民？
苏家灾星的命能换半座矿脉，净世莲种子......他突然凑近，腐臭的呼吸喷在苏晚竹脸上，能换你这条克夫的命。
陆昭的晶化手臂瞬间绷紧。
苏晚竹感觉到他压在自己后腰的手掌微微发颤——那是他强撑着伤体，连晶化骨骼都在抗拒疼痛的征兆。
她反手扣住他手腕，用指甲在他掌心划了道竖线：稳住，等他动。
骸骨的手指已经按在身侧的晶化装置上。
那装置由辐射矿脉熔铸而成，表面浮着暗红纹路，像条盘起的毒蛇。启动噬心阵！他嘶吼着按下机关，地道骤然震动，岩壁上的晶化碎片簌簌坠落，空气中弥漫开铁锈味的腥甜——那是噬心者即将苏醒的征兆。
晚竹！陆昭低喝，晶化的右臂泛起幽紫光芒。
他不顾左胸渗血的伤口，猛然将苏晚竹推到身后，晶化手掌如利刃般刺向骸骨咽喉。
骸骨的瞳孔骤缩，想躲却慢了半拍——陆昭的晶化骨骼本就是荒星辐射矿脉的克星，这一击快如闪电，直接洞穿了他喉管。
噗——鲜血混着晶化碎渣喷在陆昭脸上。
骸骨抓住他晶化的手腕，晶化皮肤与陆昭的晶核产生剧烈共鸣，发出刺耳鸣叫。
他脖颈的伤口里涌出黑血，却还在咧嘴笑：虚妄......畏惧甜食......话音未落，他的晶化右腿突然崩解成碎片，整个人像被抽干的布袋，瘫倒在地。
甜食？苏晚竹瞬间想起陆昭塞给她的金箔灵砂糖。
她颤抖着从怀中摸出那颗糖，指甲掐碎金箔，将碎糖撒向四周。
空气中骤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几只半透明的噬心者幼体正从晶化装置里钻出来，此刻却像被火灼了般扭曲，发出尖细的哀鸣，撞在岩壁上化作黑雾。
奏效了！苏晚竹抓住陆昭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骸骨说的是真的，噬心者怕甜......
小心！陆昭突然拽着她往旁一滚。
方才两人站的位置，一道晶化尖刺从地底下破土而出，擦着苏晚竹发梢扎进石壁。
她抬头，只见地道深处的阴影里，数双幽蓝的眼睛正在逼近——是更多被糖块反噬的噬心者，正疯狂啃噬着同类的黑雾，发出令人牙酸的撕咬声。
陆昭扯下自己外袍裹住苏晚竹，晶化手臂横在两人身前，替她挡开飞溅的晶化碎片。
苏晚竹摸到他后背的外袍已被血浸透，可他的晶核却亮得更盛，像团烧不尽的紫焰。
她将剩下的半块灵砂糖塞进他嘴里，甜腻的香气混着血腥在两人唇齿间蔓延。
夫人这是？陆昭挑眉，晶化的睫毛上沾着血珠，却笑得像荒星雪夜里偷喝了蜜的狐狸。
你方才咳血时，我尝到了铁锈味。苏晚竹踮脚用拇指擦去他脸上的血，现在该我喂你甜了。
地道深处突然响起银铃般的轻笑。
那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丝绸，顺着辐射尘埃钻进苏晚竹耳中——是柳儿。苏三小姐果然聪明，用糖块暂时压制了虚妄的子嗣。她的身影从噬心者群中浮现，左腕缠着黑色契约纹，可你忘了，虚妄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小崽子......
她的话音未落，整座地道突然剧烈震动。
苏晚竹感觉脚底的晶化地面在融化，像团沸腾的岩浆。
陆昭的晶化手臂突然灼烫起来，他猛地将苏晚竹护在怀里，低喝：是虚妄本体！
骸骨的装置在召唤它！
苏晚竹抬头，只见头顶的岩壁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一道漆黑的影子正从裂缝里渗进来。
那影子没有五官，却让她的后颈寒毛倒竖——那是比荒星最凶残的辐射兽更恐怖的存在，是吞噬过整片矿脉的噬心者之王。
柳儿的笑声越来越清晰，混着婴儿的啼哭，在地道里荡起回音：你们逃不掉的......虚妄已听见我的召唤。
陆昭的晶核突然爆出刺目紫光。
他将苏晚竹推到净世莲的光团前，晶化手掌按在她后心：拿着种子先走！
我拖住它！
陆昭！苏晚竹抓住他晶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皮肤下跳动的晶核，我们说过要一起活着回天枢星看雪的！
陆昭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晶化的拇指摩挲着她耳后：夫人记得吗？
五年前在废弃矿洞，我就说过这条命是你的。
现在......他突然扯开她衣襟，将半块灵砂糖塞进她心口，用糖引开虚妄，我很快来追你。
地道顶部的黑影已经凝聚成实体。
苏晚竹看着陆昭晶化的手臂泛起血光，看着他为她挡在虚妄面前的背影，突然想起五年前他说甜是因遇见夫人。
此刻她掌心的净世莲种子在发烫，像团要烧穿她灵魂的火——她必须活着，不仅为自己，更为那个用命护她的男人。
她攥紧种子，转身冲进地道深处。
身后传来陆昭的低笑，混着虚妄的嘶吼，像首血色的战歌。
而柳儿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旋，像根扎进骨头的刺：你们逃不掉的......
苏晚竹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知道，这不过是新局的开始——但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从她手里夺走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