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晨雾总带着几分未散的凉意。萧夭站在流民区的临时医帐前，指尖还残留着刚给孩童包扎伤口时的药草香——那是她用艾草、金银花混合着玄门净化过的泉水熬制的药膏，既能治外伤，又能驱散残留在皮肤下的微弱阴邪。医帐外，禁军正有条不紊地修补被战火熏黑的城墙，青灰色的砖缝里还能看见暗红的血迹，风一吹，卷起的尘土中似乎还藏着炼魂炉崩塌时残留的焦味。
“郡主，今日的‘抗寒蚀药剂’已经分发完毕，流民里没有再出现新的寒症患者了。”医工小李捧着账本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的欣慰，“就是城西那处废弃的粮窖，昨晚又有巡逻禁军说听见里面有哭声，要不要去看看？”
萧夭点点头，将腰间的银刀紧了紧——那是沈砚生前用的佩刀，如今被她磨得锃亮，刀鞘上还挂着那块染血的银甲碎片。自从墨先生伏诛、炼魂炉崩塌后，皇城各处总时不时冒出些阴邪异动，有的是未散的黑影残魂，有的是被阴气污染的器物，她每日除了处理医疗事务，还要跟着禁军去肃清这些隐患，倒也渐渐习惯了这样连轴转的日子。
“我去看看，你守好医帐，若有紧急情况，就去玄清观找逸风表舅。”萧夭嘱咐道。玄清观是纪逸风临时设立的玄门据点，就在紫宸殿西侧，里面堆满了他从各地搜罗来的玄门典籍和法器，这段时间，纪逸风几乎天天泡在观里，说是要整理出一套能让禁军学习的基础驱邪术，免得再遇到阴邪时束手无策。
城西的粮窖早已荒废多年，木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轻轻一推就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萧夭提着灯笼走进去，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地面上散落的霉烂谷物，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腐味。她仔细听了听，除了风穿过窖口的呜咽声，并没有什么哭声，正准备转身离开，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冰凉的气息缠住——那气息像极了影煞身上的阴气，却又更稀薄，更怯懦，像是在躲着什么。
“出来吧，我不会伤害你。”萧夭放缓了声音，将灯笼举得更高些，“你是炼魂炉里逃出来的残魂，对不对？”
话音刚落，墙角的阴影里就缓缓飘出一道半透明的小身影，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魂魄，身上还缠着几缕淡淡的黑气，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恐惧，见萧夭没有动手，才小声嗫嚅道：“我……我不想害人，就是……就是冷，想找个暖和的地方……”
萧夭心中一软，想起了静太妃那个被墨先生残害的儿子。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纪逸风给的“安魂符”，轻轻放在孩童魂魄面前：“这符能帮你挡住阴气，你要是不嫌弃，就跟着我，等我找到能让你安心转世的地方。”
孩童魂魄怯生生地碰了碰符纸，感受到符纸上的暖意后，才放心地飘到萧夭身边，紧紧跟着她的脚步。刚走出粮窖，就看见萧逸风提着一个青布包袱快步走来，玄色道袍上沾了些灰尘，显然是从玄清观赶来的。
“夭儿，可算找到你了。”纪逸风的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拉过她的手腕就往玄清观的方向走，“我在观里整理前代玄门先师的典籍时，发现了一样东西，对你来说至关重要。”
萧夭被他拉着走，身边的孩童魂魄好奇地围着萧逸风转了转，又赶紧躲回萧夭身后——纪逸风周身的玄门清气太盛，残魂本能地会觉得敬畏。纪逸风余光瞥见那道小魂魄，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先跟我去观里，那东西得在清净无阴邪的地方看。”
玄清观的正厅早已被改成了典籍室，书架上摆满了泛黄的书卷，有的书页都已经脆了，需要小心翻动。纪逸风将青布包袱放在正中的八仙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本用金丝楠木做封面的册子，封面中央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花瓣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莹光，册子旁边放着一枚拳头大小的琥珀，琥珀内部似乎有流光在缓缓转动，凑近了看，能看见里面裹着一缕极淡的白色雾气。
“这是‘千年玄门圣女玉册’，”纪逸风指着那本册子，声音带着几分郑重，“我翻遍了观里所有的记载，才确认你母亲——百里苏苏，其实是玄门圣女血脉的旁支后裔。”
萧夭猛地一怔，手中的灯笼险些脱手。她从小就知道说母亲是个普通的玄门圣女，只是偶尔会画些简单的驱邪符，却从不知道母亲竟有正统的玄门圣女的血脉。她伸手轻轻触碰那本玉册，指尖刚碰到封面的玉兰花，就感觉到一股温和的气息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像是母亲当年抱着她时的温度。
“那这枚琥珀呢？”萧夭指着那枚流光转动的琥珀，疑惑地问。
“这是‘圣女灵珀’，”纪逸风拿起灵珀，对着窗外的天光晃了晃，琥珀里的白色雾气似乎更清晰了些，“里面封存着初代玄门圣女的一缕残魂。当年圣女羽化前，将自己的灵魂灵力封存在灵珀里，就是为了传给后世有圣女血脉的人。而你，夭儿，你不仅继承了你母亲的圣女血脉，还懂现代医学，能看透人体肌理、情绪波动，这正是激活圣女灵力最关键的条件。”
萧夭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和“圣女”这样的身份扯上关系。她看着手中的银甲碎片，想起沈砚为了守护皇城牺牲的模样，想起那些被阴邪残害的百姓，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如果这血脉能让她更好地保护皇城，保护身边的人，那她愿意试试。
“表舅，我该怎么做才能激活灵珀？”萧夭抬起头，眼神坚定。
纪逸风沉吟片刻，说道：“圣女灵力需要在‘血脉共鸣’中激活，紫宸殿的密室是当年玄门为皇室设立的祈福之地，里面的灵气最纯净，没有外界阴邪的干扰，适合激活灵珀。不过你要记住，圣女灵力和普通的玄门术法不同，它不是用来攻伐的，而是用来‘共情’和‘净化’的，你得放下心中的戾气，用善念去引导它，否则很容易被灵力反噬。”
当天傍晚，纪逸风带着萧夭来到紫宸殿的密室。密室建在紫宸殿的地下，入口藏在祭坛后方的一块石板下，走下陡峭的石阶，就能看见密室中央有一座用汉白玉砌成的石台，石台上刻满了玄门符纹，符纹缝隙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金色灵气，显然是多年前被人用心养护过。
“你站在石台上，将灵珀放在掌心，闭上眼睛，集中精神，让你的血脉气息慢慢渗透进灵珀里。”纪逸风站在石台边，手中握着一张“护魂符”，以防万一，“如果感觉不对劲，就立刻喊我，我会用符纸帮你稳住气息。”
萧夭深吸一口气，踏上石台。石台上的符纹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气息，微微泛起了淡金色的光芒。她将灵珀放在掌心，闭上眼睛，试着像纪逸风说的那样，让血脉气息渗透进去。起初并没有什么动静，就在她以为失败的时候，掌心的灵珀突然变得滚烫起来，一股暖流顺着掌心蔓延到四肢百骸，紧接着，她听见耳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吾乃玄门初代圣女灵汐，见汝身负圣女血脉，心怀善念，特传吾之灵力精要……”
萧夭猛地睁开眼睛，只见掌心的灵珀已经悬浮在空中，琥珀里的白色雾气缓缓飘了出来，在空中凝聚成一道半透明的女子身影。女子身着素白色的玄门法袍，眉眼温柔，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莹光，正是初代圣女灵汐的残魂。
“圣女前辈……”萧夭下意识地开口，心中满是敬畏。
灵汐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温和：“汝无需多礼。吾观汝过往，见汝以医道救死扶伤，以勇气对抗邪祟，此乃圣女应有的心性。只是汝需记清，圣女灵力的核心，非‘毁灭’，乃‘共情安抚’与‘根源净化’——共情，是感知阴邪背后的痛苦，而非一味镇压；净化，是根除阴邪滋生的土壤，而非仅驱散表面的黑气。”
说着，灵汐的残魂伸出手，轻轻点在萧夭的眉心。一瞬间，无数画面涌入萧夭的脑海：有灵汐当年用灵力安抚战乱中失去亲人的百姓魂魄，有她用灵力净化被邪祟污染的土地，让荒芜的田野重新长出庄稼……这些画面里，没有激烈的打斗，只有温和的守护，让萧夭瞬间明白了灵汐所说的“共情”与“净化”的含义。
“现在，试着用你的血脉引导灵力，”灵汐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想象你的血液是一条温暖的河流，带着你的善念，缓缓流向灵珀，再从灵珀流回你的四肢百骸……”
萧夭按照灵汐的指引，试着引导血脉气息。可她心中还残留着对墨先生的恨意，对沈砚的愧疚，这些情绪让她的血脉气息变得有些紊乱。刚一接触灵珀，就听见密室的角落里传来“滋滋”的声响——是之前清理战场时，不慎被带入密室的一缕影煞残魂，此刻正被紊乱的灵力引动，朝着萧夭扑来！
“小心！”纪逸风大喊一声，就要扔出护魂符，却被灵汐的残魂抬手拦住。
“此乃她必经之劫，需自行化解。”灵汐的声音依旧平静，“若连自身的负面情绪都无法掌控，如何能用灵力安抚他人？”
萧夭只觉得一股冰凉的气息缠上了自己的脚踝，顺着小腿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都变得僵硬起来。她想调动灵力驱散，可越是着急，灵力就越紊乱，黑气反而更快地侵蚀上来，顺着喉咙钻进肺腑，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出的痰液里竟带着淡淡的黑色。
“别慌，”灵汐的声音再次响起，“想想你治疗患者时的样子，想想你如何用呼吸稳住手，给他们包扎伤口……”
治疗患者时的样子？萧夭猛地想起，每次给重伤员做手术，遇到患者大出血时，她都会用腹式呼吸来稳定心神——深吸气四秒，屏住呼吸两秒，再缓慢呼气六秒，这样能让心率平稳，手也不会抖。她赶紧闭上眼睛，按照这个节奏调整呼吸，胸口的慌乱渐渐平复下来，脑海里不再想墨先生的恨意，也不再想沈砚的愧疚，只想着如何稳住自己的气息。
“很好，”灵汐的声音带着几分赞许，“现在，默念‘清心咒’，让咒文跟着你的呼吸走，引导灵力顺着血脉流动……”
萧夭嘴唇微动，跟着灵汐默念清心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咒文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股清泉，涤荡着她心中的杂念。随着咒文的默念，她感觉到体内的血脉气息渐渐变得平稳，之前紊乱的灵力也开始跟着呼吸的节奏流动，像一条温暖的河流，缓缓流向被黑气侵蚀的地方。
当灵力流到脚踝时，那股冰凉的气息发出“滋啦”的声响，像是雪遇到了阳光，瞬间消散开来。萧夭继续引导灵力，顺着小腿、大腿，一路流到肺腑，将里面的黑气一点点驱散出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被黑气侵蚀的地方，渐渐恢复了暖意，之前僵硬的皮肤也变得柔软起来。
“睁开眼睛看看吧。”灵汐的声音传来。
萧夭睁开眼睛，只见掌心的灵珀依旧悬浮在空中，只是里面的白色雾气已经少了大半，而她的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莹光，那是圣女灵力的光芒。密室角落里的影煞残魂已经彻底消散，石台上的符纹也因为灵力的激活，变得更加明亮起来。
“你成功了。”纪逸风走上前来，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你已经初步掌握了‘血脉灵力基础引导术’，接下来，只需要多加练习，就能用灵力去处理那些战后遗留的阴邪隐患了。”
萧夭看着自己周身的莹光，又摸了摸胸口的银甲碎片，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玉佩时的眼神，想起灵汐圣女守护百姓的画面，想起沈砚倒在白玉桥上时的笑容，心中突然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她不仅要守护皇城，还要用圣女的灵力，去安抚那些在战乱中受苦的魂魄，去净化那些被阴邪污染的土地，让皇城真正恢复往日的安宁。
“表舅，”萧夭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明天，我们去炼魂炉遗址看看吧。那里还有很多没来得及转世的魂魄，我想用圣女的灵力，帮他们找到回家的路。”
纪逸风点点头，又指了指悬浮在空中的灵珀：“灵珀里的残魂还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它会教你更多灵力的运用之法，比如如何用灵力感知魂魄的情绪，如何用灵力净化被污染的器物。不过你要记住，圣女灵力的强弱，取决于你的善念和心性，永远不要用它来谋取私利，也不要用它来伤害无辜。”
萧夭郑重地点头，伸手将灵珀握在掌心。灵珀的温度很温和，像是母亲的手，又像是沈砚当年递给她的那杯热茶。她能感觉到，灵珀里还残留着灵汐圣女的气息，那是一种守护的气息，一种温柔却坚定的力量。
走出玄清观时，天已经黑了，皇城的街道上挂起了灯笼，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正在重建的房屋，也照亮了百姓们脸上的希望。萧夭身边的孩童魂魄，此刻正好奇地围着她周身的莹光转圈圈，脸上的恐惧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好奇。
“姐姐，你身上的光好暖和。”孩童魂魄小声说道。
萧夭笑了笑，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虽然摸不到实体，却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灵力传递过去。“以后，我会用这道光，帮更多像你一样的魂魄找到回家的路。”
她抬头望向天空，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光洒在皇城的琉璃瓦上，反射出淡淡的光芒。远处传来禁军巡逻的脚步声，还有百姓家里传来的咳嗽声，一切都在慢慢恢复正常。萧夭握紧手中的灵珀，又摸了摸腰间的银刀，心中一片澄澈——她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阴邪隐患需要处理，还有很多魂魄需要安抚，但她不着急，因为她有足够的耐心，也有足够的力量。她会带着圣女的血脉灵力，带着现代医学的知识，带着所有人的期望，一点点抚平皇城的伤痕，让这座城市真正恢复往日的繁华与安宁。而沈砚的银甲碎片，她会一直带在身边，让他看着，看着她如何守护他们共同热爱的皇城，看着她如何成为一个像他一样，能为正义挺身而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