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赵璟将亲临“瑶光娱乐城”开业观礼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让整个后宫彻底炸开了锅。
前一刻还笼罩在礼部质疑阴云下的项目,下一刻就获得了最高规格的“官方认证”。那些原本犹豫观望的妃嫔们,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面孔,纷纷派人到“参详阁”或“静思苑”表达祝贺,话里话外透露着希望开业时能有个好位置,甚至隐晦地询问能否办个“会员预存”。
李梦瑶对此一概以“开业当天,先到先得,公平有序”为由挡了回去,心里却冷笑:之前看笑话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么积极?果然是名利场,风向转得比陀螺还快。
团队成员的士气则被彻底点燃,最后两天的筹备工作像是按下了快进键,每个人都精神抖擞,走路带风。连被陈修仪塞过来的青禾,也因为皇帝的间接“认可”和团队的接纳,变得更加主动和自信,那双曾经怯懦的眼睛里,开始闪烁出属于她自己的光芒。
开业前夜,李梦瑶几乎一夜未眠。不是紧张,而是一种类似于高考前夜的兴奋与忐忑交织的复杂情绪。她反复检查每一个细节,从大堂桌椅的摆放角度,到茶点碟子的花纹是否统一,再到服务人员笑容的弧度是否标准。她甚至搞了个“微笑尺”,被团队成员私下吐槽“娘娘的强迫症又犯了”。
月光透过新糊的窗纸洒进来,将改造一新的“瑶光娱乐城”笼罩在一片朦胧静谧之中。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只有新木器、油漆和熏香混合的、独属于新空间的气味。李梦瑶独自漫步其中,手指拂过光滑的棋盘,掠过书架上一排排新采购的话本,最终停留在手工坊里那些色彩缤纷的布头和丝线上。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凝聚着她的心血和奇思妙想。从最初那个在西苑感到“空虚”的念头,到御书房里斗智斗勇的“路演”,再到化身“破烂王”四处淘宝,组建团队应对明枪暗箭……短短数月,竟像是过了几年。
“娘娘,都子时了,您快去歇会儿吧,明天可是大日子。”素心提着灯笼找来,语气里满是心疼。
李梦瑶收回思绪,笑了笑:“这就去睡。” 她最后看了一眼在月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瑶光娱乐城”牌匾,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
明天,这里将是她的主场。
翌日,天公作美,碧空如洗。
“静思苑”门口早早便排起了长龙,各宫的宫女太监们,甚至一些低位妃嫔,都按捺不住好奇,想来亲眼瞧瞧这被皇帝金口玉言肯定的“娱乐城”究竟有何魔力。人群窃窃私语,目光不断往那扇紧闭的、装饰着干花和彩绸的朱红大门瞟去。
吉时一到,鼓乐齐鸣——这是李梦瑶特意从教坊司请来的小型乐队,演奏的也不是庄严肃穆的宫廷礼乐,而是些轻松欢快的民间小调。
大门缓缓开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宽敞明亮、被巧妙分区的大厅。原本破旧的宫殿主体结构被保留,但通过屏风、博古架、垂幔和绿植进行了软隔断,既保持了空间的通透感,又形成了相对独立的区域。阳光透过擦拭一新的琉璃窗,照亮了那些被李梦瑶“变废为宝”的家具——重新打磨上漆的桌椅泛着温润的光泽,修补清洗后的宫灯点缀其间,墙上挂着用废弃窗格和干花制作的装饰画,处处透着匠心独运又毫不违和的雅致与新意。
“哇——” 人群中发出低低的惊叹。
穿着统一制式(李梦瑶设计的简约款宫装,只在衣角绣了小小的“瑶光”字样)的服务人员们面带训练有素的微笑,引导着好奇的“顾客”们入内参观和体验。
棋牌区内,围棋、象棋、叶子戏(一种古代纸牌)区域很快坐满了人,落子声、轻微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说书场里,一位被李梦瑶发掘的、口才极好的太监正眉飞色舞地讲着《聂隐娘》,惊堂木一拍,引得台下阵阵喝彩;阅读角安静许多,不少识字的宫人捧着新奇的活字印刷话本看得入迷;手工坊更是热闹,在老宫女的指导下,不少小宫女兴致勃勃地学习着简单的刺绣和编绳技巧,那个草编宫女的作品则成了最受欢迎的展示品和奖品……
整个娱乐城瞬间被欢声笑语填满,那种轻松、愉悦的氛围,与后宫其他地方谨小慎微、压抑沉闷的基调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梦瑶穿梭在人群中,看着一张张洋溢着新奇和放松的笑脸,听着不再是压抑低语而是开朗的笑声,心中那份成就感简直要满溢出来。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皇上驾到——”
随着安公公一声通传,整个娱乐城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慌忙起身跪地迎接。
赵璟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但气场强大,他一出现,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他目光扫过眼前这派其乐融融、与他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宫廷景象,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平身。”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日此处,不必拘礼。”
话是这么说,但皇帝在场,气氛到底不如之前放得开。赵璟似乎也察觉到了,在李梦瑶的引导下,他简单参观了几个区域,在说书场听了一小段,看了看手工坊的作品,甚至还拿起一副围棋棋子掂了掂。
“不错。”他对着陪同在侧、内心紧张如同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李梦瑶,淡淡评价了两个字。
李梦瑶悬着的心落下一半。能从这位大佬嘴里听到“不错”,已经算是高度赞扬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开业典礼将在一片祥和与圣心大悦中圆满结束时,意外发生了。
在投壶区,一个看起来有些莽撞的小太监,或许是太想在皇帝面前表现,又或许是紧张,投壶时用力过猛,那支箭矢竟然脱手而出,没有飞向壶口,而是直直地朝着斜上方——悬挂着一盏大型改造宫灯的装饰梁柱方向飞去!
“啊!”人群中发出惊呼。
那梁柱上不仅挂着灯,为了美观,李梦瑶还让人缠绕了一些彩绸和干花藤蔓。若是箭矢卡住或者勾扯下什么东西,砸到人倒是未必,但在御前失仪,搞砸开业气氛,已是板上钉钉!
电光火石之间,一直默默跟在李梦瑶身后的青禾,突然像是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她动作快得惊人,几乎是凭着本能,在箭矢即将撞上梁柱的前一瞬,猛地伸手一捞——竟然险之又险地用手腕挡住了那支箭!
箭矢“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青禾也因冲力踉跄了一下,手腕瞬间红肿起来。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捂着手腕、脸色发白的青禾,以及地上那支罪魁祸首的箭上。
那个失手的小太监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陈修仪站在人群中,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冷笑。她当然不会亲自安排这种低级伎俩,但这意外……倒是让她看了一出好戏。这李梦瑶管理不力,御前失仪,看皇上还如何偏袒!
李梦瑶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第一时间看向赵璟。
赵璟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但他的目光却先落在了青禾红肿的手腕上,然后才转向地上那支箭,最后看向李梦瑶。
李梦瑶强迫自己冷静,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朗声道:“皇上恕罪!是臣妾管理不周,安全督导不力,险些惊扰圣驾。请皇上责罚!”她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同时给旁边的素心使了个眼色。
素心会意,立刻上前扶住青禾,低声道:“忍一忍,带你去上药。”
赵璟却没有立刻回应李梦瑶的请罪,而是对安公公吩咐了一句:“传太医给她看看。”
安公公躬身领命,示意一个小太监带着青禾和素心下去。
这时,赵璟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李梦瑶,以及全场噤若寒蝉的众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意外而已,不必惊惶。”
短短七个字,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场面。
他接着道:“李嫔筹建此城,本意是为尔等放松身心,今日朕观之,成效初显。些许瑕疵,不足掩玉。往后,各处当以此为鉴,严守安全规范,不负此间创设之美意。”
他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反而再次肯定了娱乐城的价值和她的功劳!甚至还隐晦地提醒大家要注意安全,等于帮她完善了管理制度!
“皇上圣明!”众人齐声高呼,这次的声音里,带上了真正的如释重负和感激。
陈修仪脸上的冷笑僵住了,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危机解除,气氛重新活络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融洽,带着一种共同经历了小小风波后的亲近感。
赵璟没有久留,又待了一刻钟,便起驾回乾清宫处理政务了。
送走皇帝,李梦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好险!若不是青禾……她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她立刻加强了各个区域的安全巡查,尤其是对可能存在的隐患进行再次排查。同时,她亲自去偏殿看望了手上敷了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青禾。
“今天多亏了你,青禾。”李梦瑶真诚地道谢,“手腕还疼吗?”
青禾受宠若惊地摇头:“不……不疼了。娘娘,奴婢只是……只是当时没想那么多……”
李梦瑶看着她,心中感慨。这姑娘的潜力和忠诚,在这次意外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拍了拍青禾没受伤的肩膀:“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青禾的眼睛瞬间亮了。
开业首日,虽然有惊,但无险,最终圆满落幕。“瑶光娱乐城”一炮而红,成为了后宫最炙手可热的存在,其新颖的模式和轻松的氛围,甚至通过宫人的口耳相传,隐隐有向宫外扩散的趋势。
当晚,李梦瑶累得几乎散架,但精神却异常亢奋。她正在计算首日的“娱乐券”发放和核销数据。虽然目前不直接盈利,但数据能反映运营情况,赵璟身边的小太监送来一个锦盒。
李梦瑶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品相极好的和田玉镯,旁边还有一张便笺,上面是赵璟铁画银钩的字迹:“压惊。另,影卫查得,投壶之箭,箭头有细微新磨痕迹,非宫内常制。”
李梦瑶拿着便笺的手,猛地一紧。
不是意外?
那支箭,是被人动过手脚的!目标可能不是皇帝,而是为了破坏开业,让她获罪!青禾的敏锐和勇敢,阴差阳错地破坏了这个阴谋。
皇帝不仅知道,还暗中查了,并且用这种方式提醒了她!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与此同时,一股暖流却又包裹了心脏。他信她,护她,还为她暗中扫清了障碍,至少查明了部分真相?
这宫里的水,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而赵璟的态度……也让她心里那份情感,更加汹涌难抑。
她摩挲着那对温润的玉镯,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娱乐城的成功,就像立起了一个醒目的靶子。陈修仪?还是其他藏在暗处的人?
她的“娱乐帝国”才刚刚起步,而真正的风雨,似乎此刻才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