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刚刚完成对名单的惊险篡改，将那枚承载着无数秘密与谎言的芯片递交给“幽灵”，紧绷的神经尚未得到片刻喘息，一股更加剧烈、更加原始的恐慌浪潮，便如同失控的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翡翠鸟”基地。
这恐慌并非源于外部的军事压力——那尚且是未知的威胁——而是来自他们赖以生存的、被视为坚不可摧的命脉：金钱。
起初，只是某个负责外围资金调度的操盘手，在尝试调动一笔位于列支敦士登的备用资金时，发现账户状态异常。他以为是临时性的技术故障，并未立刻上报。但当他接连尝试了瑞士、新加坡的几个账户，均显示“冻结”或“权限受限”时，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
坏消息如同多米诺骨牌，接踵而至。
“老板！我们在卢森堡的‘凤凰信托’账户被冻结了！”
“报告！开曼群岛‘环礁投资’资金无法调动！”
“新加坡……新加坡那边的贸易结算账户也被锁死了！”
“加密货币钱包！我们主要的几个混币器通道都出现了异常延迟和拦截！”
惊慌失措的汇报声，通过加密通讯频道，如同丧钟般敲响在基地的每一个核心区域。负责财务的“算盘”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面前的多个屏幕上，原本代表资金流动的绿色线条大片大片地变成刺眼的红色，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色。
这不是之前“清道夫”行动那种有针对性的、分批次的冻结。这是一场覆盖性的、毁灭性的金融雪崩！苏晚晴指挥的“断金”行动第二阶段，如同一位冷酷的外科医生，挥舞着最锋利的手术刀，在同一时间，精准而彻底地切断了林枭集团几乎所有的外部资金通道。
积累多年的财富帝国，在短短几分钟内，土崩瓦解。这意味着，他们无法再支付高昂的雇佣兵费用，无法采购维持基地运转和研究的精密设备与原材料，无法安抚那些遍布全球的、唯利是图的“合作伙伴”……整个庞大的犯罪机器，瞬间失去了润滑剂，每一个齿轮都开始发出刺耳的、即将崩坏的摩擦声。
“水镜轩”内，林枭接到了“算盘”带着哭腔的最终汇报。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房间，连瀑布的轰鸣声仿佛都被隔绝在外。林枭站在那里，背对着门口，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几秒钟后，他猛地转身！
“砰——哗啦！”
紫檀木茶台被他一脚踹翻！名贵的紫砂茶具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汤和茶叶四溅，沾染了他昂贵的亚麻裤脚。他那张消瘦的脸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苍白的面皮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红，眼神中的疯狂如同火山喷发，再也无法抑制。
“苏——晚——晴！”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如同恶鬼的咆哮，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无能为力的狂怒。
他精心构建的金融堡垒，他自认为可以抵御任何风暴的根基，在对方精准的金融打击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这种被更高维度力量碾压的挫败感，远比正面战场的失利更让他难以接受。
但这狂怒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下一刻，一种更加阴冷、更加极端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他眼中的疯狂逐渐沉淀，化为一种近乎绝对的、毁灭性的冰冷。
他按下了一个隐秘的通讯按钮。
“阎罗。”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比咆哮更令人胆寒的杀意，“启动‘净化’程序。最高级别。”
“净化”程序！这不是针对外部敌人的，而是指向内部的、最残酷的清洗！在末日将近的恐慌中，林枭选择的不是凝聚人心，而是要以最血腥的手段，铲除一切他认为是“杂质”、“隐患”、“可能背叛者”的存在，用恐惧来维持最后时刻的秩序，或者说，为他那疯狂的“最终计划”扫清障碍。
命令下达的瞬间，“翡翠鸟”基地彻底陷入了恐怖统治。
刺耳的、代表最高内部警戒的尖锐警报声撕裂了基地的宁静（这与外部入侵警报不同）。沉重的合金闸门在关键通道口轰然落下，将基地分割成数个封闭的区域。武装到牙齿的、直属“阎罗”的内卫部队如同出笼的疯狗，手持自动武器，开始按照一份早已拟定的、但范围显然被急剧扩大的名单，进行粗暴的抓捕和“审讯”。
“你！上个月和外部有一次未经报备的通讯记录！带走！”
“他！负责的运输线路连续出问题，肯定是内鬼！”
“还有他们小组！资金冻结前负责调度的那笔款项去向不明！”
猜忌如同致命的病毒，在恐慌的温床上疯狂滋生。任何一点小小的疑点，任何以往微不足道的过失，甚至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可能成为被清洗的理由。求饶声、惨叫声、零星的、绝望的反抗枪声，在基地的各个角落此起彼伏。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与原本的化学试剂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陈默的工作室外，传来了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场风暴不可避免地会席卷到自己。他刚刚完成了名单的发送任务，理论上应该算是通过了林枭的测试，但在这种失去理智的疯狂清洗下，任何逻辑都可能失效。尤其是，他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隐患”。
他迅速将解码器和微型信号发射器的残骸彻底销毁，冲入下水道。刚做完这一切，工作室的门就被暴力撞开！
几名满脸杀气、眼神狂乱的内卫队员冲了进来，枪口直接对准了陈默。
“陈默！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小队长厉声喝道，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什么事？”陈默强迫自己冷静，没有反抗，但眼神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与不满，“我刚刚才完成老板亲自交代的任务！”
“少废话！‘阎罗’长官要见你！所有近期接触过核心信息的人，都必须接受审查！”小队长根本不听解释，上前粗暴地推搡着陈默。
陈默没有再做无谓的争辩，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任何反抗都会招致立刻的射杀。他被反剪双手，押解着离开了工作室。在走廊里，他看到了更多被押解的人，其中不乏一些他认识的、算是林枭集团中层骨干的人员，此刻个个面如土色，有人甚至已经受了伤，被拖行着前进。
基地，已经变成了一个自相残杀的炼狱。
陈默被带到了基地底层一个临时改造的“审讯区”。这里原本可能是个仓库或者设备间，此刻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恐惧。墙壁上可以看到飞溅的、尚未干涸的血迹，角落里蜷缩着等待“审讯”的人，空气中回荡着压抑的哭泣和从隔壁房间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他看到“阎罗”如同一个真正的阎罗王，坐在一张桌子后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里把玩着一把沾染着暗红色污迹的匕首。他的目光扫过被带进来的每一个人，如同在打量待宰的牲畜。
陈默被粗暴地推到队伍末尾。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阎罗”的审讯，绝不会像“幽灵”那样讲究逻辑和技术，那将是纯粹肉体和精神的摧残。他必须在被带入那个血腥的审讯室之前，想到办法，或者……等待那渺茫的外部干预。
他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仿佛在积蓄体力，实则大脑在飞速运转。名单的真实内容在他脑海中回荡，外部联合部队应该已经在路上，林枭的疯狂清洗反而可能为突击创造混乱的条件……但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而他，很可能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收网的序曲已经奏响，但这序曲，却是由内部的背叛、猜忌和血腥构成的。他身处这漩涡的最中心，脚下的立足之地，正在寸寸碎裂。
下一次门开，被叫到的，很可能就是他的名字。是屈辱地死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还是在最后的时刻，爆发出微弱却决绝的光芒？陈默攥紧了隐藏在袖口里的、那枚陶瓷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