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临安的动作很轻，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嫂嫂和娘亲的房间都已熄了灯，一股温热的暖流与冰冷的决心在他胸中交织，让他挺直了背脊。
他必须赢。
不仅为自己的青云之路，更为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穿过空无一人的小巷，白日里车水马龙的青石路，在月下显得格外空旷，偶尔有更夫的梆子声从遥远的街角传来。
杨柳书院朱漆大门紧闭，周临安早就料到如此，绕过正门，熟门熟路地绕到了书院最偏僻的西侧围墙。
这里紧邻着一片荒废的菜畦，半人高的杂草丛生，墙根下爬满了厚厚的常春藤，是平日里学子们鲜少涉足的地方。
拨开带着露水的藤蔓，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一块不起眼的墙基石下，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匍匐穿行的小洞。
这便是书院里几个家境贫寒、偶尔需要溜出去贴补家用的学子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通道。
称其为小门。
周临安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来钻狗洞。
虽说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要迈出这步的时候，难免迟疑。
直愣愣地看着狗洞，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男儿膝下有黄金，眼下正是变现时。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讲义用布包好，小心地先从洞口塞了进去。
随后双膝跪地，手脚并进，缓缓钻入那狭窄的洞口。
冰凉粗糙的砖石摩擦着他的肩膀和脊背，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鼻尖充斥着一股陈腐的、混合着泥土与苔藓的霉味，窄小的洞口压迫着他的脊背，让他不得不将身体趴得更低。
此刻，他是卑微的。
此刻，他又是高贵的。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了，也算是有了些心理慰藉，周临安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
衣料摩擦砖石的“沙沙”声，是他此刻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衣裳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湿冷的泥土与破碎的草叶，他先是将头探出，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手脚并用地从洞口钻了出来。
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袍。
将讲义重新抱在怀中，径直朝着赵子昂所住的“甲字舍”走去。
绕过巡夜的更夫，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赵子昂的窗下，用一枚石子叩响了窗棂。
里面毫无动静。
再扔。
还扔。
继续扔。
赵子昂披衣而出，满脸怒容，手里还抓着一把石子。
见到是周临安。
见他衣衫凌乱，深更半夜出现在自己房门口，赵子昂怒火顿消，摸不着头脑。
“临安兄，你……”
周临安苦笑了下。
“先进来吧。”赵子昂看出他找自己有事，总不能将人堵在门口，将他带进房间中。
“子昂兄，深夜叨扰，实有要事相求。”
周临安等他关好门，没有半分废话，直接作揖，“事关马文中等人，今日下学我无意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不是惧他等人，只是不愿因宵小之徒，污了读书人的清名。明日月考，还请子昂兄帮我做个见证。”
他并未点明马文中的具体计谋，但赵子昂是聪明人，瞬间便明白了其中深意。
他看着周临安那双在月下清亮得惊人的眸子，郑重地点了点头：“临安兄放心，何为君子，何为小人，赵某心中自有一杆秤。”
周临安这才将自己的计策和盘托出。
赵子昂为人方正，闻言亦是眉头紧锁：“临安兄放心，此事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
“鸢儿，你歇着去吧。”
柳氏揉面的动作愈发娴熟，案板上洒着一层薄薄的干粉，面团在她手中渐渐变得光洁而筋道。
孟鸢走进小灶房，环顾四周，故意逗趣儿。
“三弟何在？”
“周氏食铺首席馅料官，周玉明在此。”周玉明从灶台下努力蹦跶了两下，发现还是，深吸一口气，奶声奶气地大喝一声。
孟鸢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嘴上却毫不留情地打趣：“行了，馅料官老爷，先把你的口水收一收，别给咱包子加料了。”
周玉明一听，立刻把小胸脯挺得笔直，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嫂子！我如今可是咱家专业的馅料官，不信你问娘，我没掉过口水呢。”
他一边说，一边用筷子在盆里画着圈，使劲搅拌馅料。
嘴上不停，手上有活，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柳氏欣慰的看着这一幕，没有接话，知道孟鸢在逗他。
“既如此，那我便信你了，我看你这手法挺讲究，还知道用筷子搅拌，不错不错。”
周玉明欢喜又不好意思：“二哥说这叫细节。”
孟鸢点头：“你二哥说的不错，吃食这行越细越好，那我再教你一句——细节定钱坤！”
周玉明不明觉厉：“哇，乾坤是什么？”
“银钱的钱，可以理解成越注意细，挣得银钱越多。”
小小的周玉明听到这话，立马挺直了小豆芽般的身板，拍着胸脯表示：“那我要做最细的馅料官！”
柳氏被孟鸢那句细节决定钱坤的歪理给逗笑了，摇了摇头，看两人时眼里的宠溺却快要溢出来。
“加油，我相信你是最细的。”
周玉明闻言，十分受用，觉得嫂嫂如今不仅人变得温柔，说话竟也如此好听。
手下愈发卖力地将切好的笋丁和虾皮拌入馅料，小脸上满是认真，眼前的馅料不是馅料，是密密麻麻的铜板。
孟鸢完成了系统的炸鸡任务后，这几日并未出摊，而是将心思都放在了家里的食铺和调养身体上。
幼年体寄人篱下，不饿死纯粹是她命大。
更何况还是在物质匮乏的古代，营养什么的想都别想。
嫁到周家，虽然一大家子都被她拿捏了，但家中穷困潦倒，老鼠进来都得摇头走，她的身子比起柳氏也就胜在腿脚利索。
好不容易穿越一遭，眼看着好日子海藻后头，孟鸢可不想当个短命鬼，跟着破天的富贵擦肩而过。
古代要说什么好，那必定是中草药无疑了。
这都是在后世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得闲就去隔药铺抓了好些补身子的药。
吃食上更是不必说，一天三个鸡蛋，顿顿有荤腥。
商城里的食材虽然不能用于铺子里出售，但她发现用来自己吃的话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