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着酸腐的金属锈味，砸在陆炁脸上，把他从一片混沌中砸醒。
他晃了晃脑袋，后颈传来一阵轻微的刺麻感，像是某种劣质接口强行拔除后的残留不适。
眼前是熟悉的景象——堆积如山的金属垃圾，蜿蜒流淌着荧光液体的地面。
还有远处那永不熄灭、将天空染成病态玫红色的巨型全息广告牌：“天堂神经科技，给您完美第二人生”。
回来了。赛博世界，下七区，他的“狗窝”就在前面那堆报废的悬浮车壳子里。
同时，脑子里另一段记忆也在翻腾：云雾缭绕的山巅，古朴的殿宇，还有一本边角都卷了毛、用某种不知名兽皮订成的破书——《基础吐纳诀要》。
修仙世界，落霞宗，外门弟子，陆炁。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像两股拧巴的麻绳，硬生生塞进了他一个脑袋里。
“操。”陆炁低骂一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自己的栖身地。这穿越，毫无规律可言，睡着就穿，醒了就回，连个倒计时都没有，纯属随机折磨人。
钻进勉强能挡雨的悬浮车壳，他熟练地避开地上裸露的电线，一屁股坐在铺着脏兮兮缓冲垫的“床”上。
左手手腕内侧，一个简陋的、像是用废旧芯片和导线胡乱焊接而成的个人终端屏幕亮起微光，显示出几行扭曲的字符：
【身份认证：陆炁（下七区拾荒者）】
【信用点：7.5（仅够购买最低档营养膏三日份）】
【义体改造：无】
【权限等级：0（蝼蚁）】
得，标准的赛博底层配置。
陆炁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按照脑子里那本《基础吐纳诀要》的描述，尝试感应了一下所谓的“天地灵气”。
不出所料，屁都没有。这个充斥着辐射、重金属和人工合成物的鬼地方，空气吸进肺里都嫌剌嗓子，哪来的什么清灵之气？
他有些不甘心，又集中精神，试图调动那微乎其微的“灵气”。
就在他意念集中的刹那，左手腕的破烂终端突然“嘀”了一声，屏幕上的字符疯狂闪烁、重组，最后定格成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界面：
【检测到未知能量波动…正在解析…】
【解析完成：低效生物能汇聚模式】
【优化方案生成中…注入标准能量单元（1点）可提升效率377%…是否注入？】
陆炁眼睛瞬间瞪圆了。
啥玩意儿？这赛博面板，能优化修仙功法？！
他心脏砰砰直跳，看着那可怜的7.5信用点，一咬牙：“注入1点！”
信用点跳动，变成了6.5。
几乎同时，他感觉小腹处猛地一热，一股微弱但清晰无比的气流，如同被无形之手引导着，开始沿着一条极其复杂的路线自行运转起来！路线比《基础吐纳诀要》上描述的简陋周天，精妙了何止十倍！
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传遍全身，连带着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恶劣环境导致的虚弱感都减轻了一丝。
“卧槽…黑科技修仙？！”陆炁激动得差点从垫子上蹦起来。
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吗？！
接下来的几天，陆炁过着极其规律的双界生活。
在修仙世界，他依旧是那个资质平庸、无人问津的外门弟子陆炁，每天按部就班地挑水、砍柴、听那些枯燥的入门讲座，偷偷用优化后的方法吐纳，修为进展虽然比起真正的天才还是慢，但比他之前快了不知多少。
在赛博世界，他白天伪装成普通的拾荒者，在垃圾山里翻找有价值的零件换信用点，晚上就回到车壳子里，一边用优化后的法门吐纳，一边研究这个古怪的终端。
他发现，这终端不仅能优化功法，似乎还能…联网？
只是连接的并非他所知的任何网络，信号断断续续，界面也极其原始。
某天夜里，他刚完成一次吐纳，神清气爽，习惯性地用意念戳了戳那个原始的网络接口。
没想到这次居然连上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只有文字滚动功能的窗口弹了出来：
【匿名用户】：妈的，三号螺旋栈桥又塌了，砸死了十几个流浪汉，公司狗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生锈螺丝】：下七区快待不下去了，辐射浓度又超标了，义体医生都开始涨价。
【铁皮老鼠】：唉，活着真没意思……
一片绝望的哀嚎。
陆炁看着滚动的话语，鬼使神差地，用意念输入了一行字（终端自动帮他匿名了）：
【不吃香菜】：兄弟们，难受的时候，试试深呼吸？吸气，呼气，想象有暖流从肚子这里升起……说不定能好受点。
他把优化版《基础吐纳诀要》的入门呼吸法，用最直白的话发了出去。
频道里沉默了几秒。
【铁皮老鼠】：？香菜兄，你嗑什么新型号的致幻剂了？分享一下？
【生锈螺丝】：深呼吸能当饭吃？能挡公司的清理队？
陆炁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也是，对这地方的人来说，这玩意儿太虚无缥缈了。
他正准备关掉窗口，一条新的消息蹦出来：
【小铃铛】：诶？我试了下……好像……胸口没那么闷了？错觉吗？
陆炁精神一振，有人有效果？
他刚想再详细说说，终端屏幕猛地一红，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警告！检测到高威胁度生物信号接近！距离50米！建议立即规避！】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车壳子外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以及一种低沉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嘶吼！
陆炁头皮一炸，猛地扑到缝隙边往外看。
只见雨幕中，一个庞然大物正用锋利的金属节肢扒开堆叠的垃圾山。那东西像是一只放大了千百倍的机械蜘蛛，但主体却是由腐肉和扭曲的有机组织构成，几只复眼闪烁着不祥的红光，电子肌肉束在皮肤下虬结蠕动，散发着辐射与腥臭混合的气味。
赛博变异体！而且是下七区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几种之一——“清道夫”！
这玩意是城市排污系统和辐射泄露的产物，专以垃圾和活物为食，战斗力极强，根本不是他这种手无寸铁的拾荒者能对付的！
“清道夫”显然已经锁定了他这个“热源”，嘶吼着加速冲来，巨大的口器张开，露出里面旋转的金属锯齿！
跑！必须跑！
陆炁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肾上腺素飙升。他连滚带爬地想要从车壳另一头钻出去，但速度根本比不上那怪物！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死亡的恐惧，瞬间浸透全身。
眼看那腥臭的口器就要咬下，陆炁脑中一片空白，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穿越？修炼？信用点？去他妈的！
情急之下，他福至心灵，下意识地并指如剑，将这几天在修仙界好不容易练出的那一丝微薄得可怜的灵气，按照《基础吐纳诀要》里附带的一个最简单、几乎被当做杂耍的“驱物术”法门，猛地向前一引！
目标不是那怪物，而是旁边垃圾堆里半截锈迹斑斑、但顶端异常尖锐的合金钢管！
“给老子起！”
嗡！
那截钢管剧烈震颤了一下，仿佛被无形之手攥住，猛地从垃圾堆里弹射而起，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带着陆炁全身的力气和那股微弱的灵气，如同投矛般，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清道夫”头部一颗硕大的复眼！
“噗嗤！”
粘稠的、带着电火花的液体爆溅开来！
“嘶——！！！”
“清道夫”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痛而疯狂扭动，节肢胡乱挥舞，将周围的垃圾扫得漫天飞舞。
有效？！
陆炁自己都惊呆了。但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强忍着脱力和恶心，手脚并用地向后猛爬，趁着怪物发狂的间隙，一头扎进更深、更复杂的垃圾迷宫之中，拼命逃离。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那恐怖的嘶吼，陆炁才瘫坐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湿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活下来了……
他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随即，左手腕的终端再次轻微震动。
屏幕亮起，不再是简陋的字符，而是一个更加清晰、带着诡异流明效果的界面弹出，顶端是一行闪烁的大字：
【“不吃香菜”直播间——下七区深夜奇遇：徒手拆解“清道夫”（精彩回放已生成）】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在线观众：127（实时增长中）】
【收到打赏：匿名用户打赏“生锈的轴承”x1（可兑换0.5信用点）】
【收到打赏：用户“小铃铛”打赏“干净的过滤芯”x1（可兑换1信用点）】
陆炁看着屏幕，又看了看自己还在微微颤抖、沾满污秽的手。
直播？打赏？
我他妈刚才差点死了啊！谁开的直播？！这破终端吗？！
还有，生锈的轴承和过滤芯是什么鬼打赏啊喂！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冲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陆炁抹了把脸，表情复杂地盯着那个还在不断跳动增长观众数字的直播间界面，喃喃自语：
“这赛博仙……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