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韩江雪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她躺在病床上，护士推着她进手术室时，她回头望了望走廊，空荡荡的，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知道宋清薇在忙着照顾妈妈，忙着帮哥哥还债，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
手术中的指示灯亮了三个小时，突然，一个护士匆匆跑出来，大声喊：“韩江雪的家属在吗？韩江雪的家属？”
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没人应答。
护士急得团团转，又跑回手术室，声音带着焦急：“病人，你的家属呢？手术中出现了意外，需要家属签字！”
韩江雪躺在手术台上，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耳边全是仪器的滴滴声。
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传过来，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冰冷的理性：“你身体本就不适宜怀孕，这次手术又引发了大出血，止不住了，必须切除子宫，术后会终身不孕。这是知情书，你签一下。”
护士递过来的笔重得像铅，韩江雪的手腕抖得厉害，笔尖在纸上划过，名字写得歪歪扭扭，墨水晕开，像落在纸上的眼泪。
她看着那几个扭曲的字，突然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悲。
宋妈妈出院后，宋清薇忙着变卖手里的资产，帮哥哥还欠款。
她想着等把这些事处理完，就去找韩江雪，好好补偿她。
这段时间，她总觉得韩江雪对自己有些冷淡，发消息也总是很久才回复。
可她以为，韩江雪只是怕打扰自己照顾妈妈，却不知道，韩江雪在医院里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那天晚上，宋清薇躺在床上，翻看着和韩江雪的聊天记录，突然想起韩江雪之前说的 “就是想你了”。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她抓起手机，想给韩江雪打电话，可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不敢按下。
她怕听到韩江雪的声音，怕知道那些她不知道的委屈，更怕自己对不起那个为她付出一切的女孩。
楼道里的声控灯还亮着，宋清薇攥着刚买的水果蛋糕，是韩江雪最爱的那家，奶油上还缀着颗颗饱满的果粒。
指尖轻轻叩了叩防盗门，随即把手机贴在耳边，声音里裹着藏不住的雀跃：“小雪，你在家吗？我就在你家门口呢，快给你的女朋友开个门～”
她靠在冰凉的门框上，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
她不想她的女朋友等她太久，近到几步之遥，才给她拨打电话，想着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毕竟这阵子忙着家里的事，连视频通话都总被打断，此刻近到能听见屋里钟表滴答的声音，宋清薇心里满是期待。
门锁 “咔嗒” 一声弹开，韩江雪穿着件灰色的家居服站在门后，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
宋清薇几乎是立刻就张开胳膊扑过去，想把人圈进怀里，闻闻她身上熟悉的香味。
可韩江雪却像早有准备似的，脚步往后一撤，堪堪躲开了她的拥抱。
落空的双臂僵在半空，宋清薇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来。
她看着韩江雪疏离的动作，撒娇似的埋怨道：“我都好久没见你了，好不容易过来，你就这么欢迎我呀？连个抱抱都不给。”
“那你告诉我，” 韩江雪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该怎么欢迎姗姗来迟的你？”
“是在我以为你被叔叔阿姨关在家里，为你担惊受怕，急得整夜睡不着的时候？”
“还是在你说要陪阿姨做手术，我在医院等你消息，却连个电话都没等到的时候？”
“或者是你忙着给宋清河筹钱，连我发的‘我有点不舒服’都没回的时候？”
她顿了顿，眼眶慢慢红了，声音却依旧带着硬邦邦的刺：“宋清薇，你忙这些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秒想过我？”
“有没有想过我一个人在家发烧，连杯水都倒不动的时候？”
“你到底有没有担心过我？”
“小雪，我做这些全是为了你啊！” 宋清薇急得抓住她的手腕，指尖都在发颤，“我妈终于松口了，她说只要帮我哥度过难关，就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这阵子我确实忽略了你，我以为你能照顾好自己，是我不好，是我这个女朋友太不合格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她看着韩江雪眼底深不见底的情绪，那里面有痛苦、有失望，还有些她读不懂的破碎。
宋清薇忽然慌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把眼前的距离拉回来。
“为了我？” 韩江雪轻轻笑了一声，可那笑声里全是悲凉，“那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经历了什么？”
“你的哥哥宋清河联合一个叫沈知韫的人，把我骗出去让我劝他放下你，我以为按他说的做，你的家人就再也不会为难你。”
“我信了，我以为只要我去了，我们就能好好的。”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宋清薇的手背上，烫得人心慌：“可我没想到，他们强迫我喝了下药的酒。等我醒过来的时候…… 宋清薇，我怀孕了。”
“轰 ” 的一声，像是有惊雷在耳边炸开。
宋清薇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韩江雪家门口的玄关处，手里那盒刚从甜品店买来的蛋糕，“啪嗒” 一声摔在地上。
乳白的奶油混着鲜红的果肉溅开，溅了两人一裤脚。
她盯着韩江雪脸上纵横的泪水，那些泪珠砸在锁骨处，洇湿了衣服的领口，也砸得她脑子一片空白。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只能机械地、一遍遍地重复：“怀孕？怎么会…… 怎么会怀孕？”
声音发颤，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韩江雪别过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说话的声音轻得像窗外飘来的风。
“你妈做手术那天，我也去了医院。”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角，“我做了手术，引起大出血，切除了子宫。”
“宋清薇，我们分手吧。”
说这话时，韩江雪的眼神空得吓人，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曾经看向宋清薇时总带着的光，彻底熄灭了。
宋清薇满心都是 “分手” 两个字带来的恐慌。
没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 ，指甲早已深深掐进掌心，几道血痕顺着指缝渗出来，滴在浅色的拖鞋上，她却浑然不觉。
这段日子有多难熬，只有韩江雪自己清楚。
宋清薇被母亲的手术和家里的琐事缠住，连回消息都要隔上大半天时，她一边整夜整夜地盯着手机等消息。
担心宋清薇累垮，一边还要躲着宋清河的纠缠。
那个男人总借着 “妹妹” 的名义找她，字里行间满是贪婪和猥琐。
后来她鼓起勇气去警局报案，可那天宋清河留下的痕迹早就被清理干净，没有监控，没有证人，警察也只能让她再等等。
直到月经推迟，她去医院查出怀孕，拿着化验单坐在走廊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
那天过后她慌乱中吃的紧急避孕药，有可能错过最佳时效。
所有的不幸像是提前约好了，在一个深夜里齐刷刷砸向她。
她像个被困在浓雾里的人，走了一圈又一圈，看不见出口，只能在黑暗里跌跌撞撞，浑身是伤。
她太累了，累到再也没力气攥着这段让自己受伤的感情。